第三八章 花魁

天亮后，我和章况上街打探情况。天亮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因为我的梦魇使得大家无法安睡，索性聚坐在一块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我把自己对那两个女飞贼的猜测合盘托出，想看看大家的看法。王二认为如果那两个女飞贼是鬼子特工的话，我们就有必要赶去帮肖居仁一把，否则一旦鬼子的红雨计划实施开来，还不知道会给国府造成多大的危害呢。而小样则坚持优先寻找大样他们的下落，否则时间越久他们的境况可能越危险。麻花因为刚刚吃了鬼子特务一个瘪，所以心里对这种女人尤为愤恨，表示赞同王二的意见，古子则因为脸上的伤口刚刚重新处理过，不愿意多说话，怕拉动伤口。成仁则认为肖居仁作为军统源城站的站长应该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们赶过去说不定反而让人家起疑心，再说已经让小高和涂应易带着余下的人跟着姓肖的走了，也算是够意思了。进入国统区前，女特务应该不会动手拿回东西，等到了国统区，肖居仁肯定会借助军统其他分站的力量，相比起来，他会更加信任自己组织的人，所以我们大可不必为他担心。我本想让章况参与意见，结果他死活不开口，局面就僵在了那，虽然我对鬼子的那个神秘计划很担心，可弟兄们的情感也不能不考虑，毕竟大样是小样的哥哥，我不能不照顾到他的情绪，否则我们这几个人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各自为战，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最后我告诉他们，先不急决定，等天亮了我上街打探打探情况在说。

我和章况一人戴顶小毡帽，双手袖在一起，肩膀上扛着根扁担，活脱脱两个卖苦力的力巴。从黄如逸家出来没走多远，就发现情况不妙。大街小巷贴满了悬赏缉捕六刀队的通告，我和王二他们的尊容居然赫然纸上。虽然不是百分百的像，但却很神似，这说明对方是凭着记忆画出来的。

“咦？不对啊！”章况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低声叫道。

“怎么？”我转头问他。

“头发，头发在外面！”章况叫道。

我仔细打量悬赏通告上我和王二他们的画像，果然每个人的头发都露在外面，如果是对方画的时候随手加上的，那么不会出现几个人的发型完全符合每个人的实际情况，这说明对方是见过我们不带帽子时的样子的。那天晚上在源城我可是整晚戴着鬼子的帽子的，难道说向鬼子提供我们情况的不是那两个女飞贼？

正暗自疑惑时，章况突然拉拉我说，“快走！”我回头一看，却见吴亚文挽着孟怡晶从街道拐角转过来。孟怡晶远远的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抬头看过来，我扭身不及和她四目相对，我脑子里一瞬间涌出杀人灭口的念头。不过孟怡晶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她看到我后居然毫无反应的转头去看街边的景物，似乎不认识我。嗯，难道她没认出来我？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她旁边还有个吴亚文跟着，这可是鬼子的特务，不是好料理的，还是快闪为妙。

我和章况拔脚离开，左转右拐，等确定没人跟来才松了口气。街上的人不是很多，毕竟刚经过一场大的变乱，没人愿意没事在街上晃悠，万一鬼子心情不好拿自己来撒气那就倒了血霉了。偶尔过去一两个人要么是家里病人要抓药，或者没了米油盐醋之类，再有就是像我和章况装扮的这种一天吃一天的力巴在街上晃悠找活，要不然就得喝西北风呀。

远处的一棵大树地下聚着七八个力巴，在那里交头接耳。我轻轻碰了碰章况，冲那边努努嘴，两个人装作随意的溜达过去。几个正在闲聊的苦力看到有人靠近，警惕的上下打量了我和章况一眼，往边上挪了挪，声音压得更低了。

“听说是一进门就给摁到地上了？”

“可不是，人家吴县长早就料到他会来，你不想想，当年小千文那可是吴县长的最爱，回回到最香楼那点的可都是她，不过就是不愿替小千文赎身，后来郝梦来到了源城，看上了小千文替她赎了身娶回家供着，这让吴县长情何以堪，不但丢面子，而且显得吴县长薄情寡义，那么久都不愿替人家小千文赎身，就是一嫖客，玩玩而已。”

“嘘，小声点！”一个人提醒同伴道，说完还瞥了我和章况一眼。

“怕球！”被提醒的那个人满不在乎。

“嗯，听说这次郝梦来一出事，小千文立刻去求吴县长帮忙替郝梦来开脱，结果不但没能说动吴县长，自己连吴府都出不来了。”

“那是，吴县长多久没有沾她的身了，这次送上门来的肥肉还能放走喽，还不得折磨她个三天三夜，嘿嘿！”一群人爆发出一阵猥亵的哄笑。

“可不光是这，人家吴县长是什么人，岂能就知道玩女人，人家故意放出风去，说小千文重归风尘，在最香楼免费接客三天，希望新老客人光临惠顾，那个郝梦来立马就藏不住了，带着几个心腹偷偷溜进源城想把自己的老婆接出去，一进最香楼就被日本人按到在地，几个手下被当场打死。”

“你以为日本人不想杀郝梦来啊，人家是要活活烧死他，听说他和抗日份子勾结弄死了不少鬼子，所以鬼子三天后要在鬼子的祭祀大会上用他来活祭。”

“哎你说还真看不出来啊，这个郝梦来居然转性了，不再给日本人当狗助纣为虐，反而干起小鬼子来了，不过可惜啊，刚刚找到自己的良心又把命给丢了。这个日看来不好抗啊！”

众人一阵叹息，纷纷摇头。

我拉拉章况，悄悄的离开。听到郝梦来被吴宪通设计抓住，章况的情绪很低落。我开导他道，“老章，别想太多了！郝梦来跟着日本人干了那么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现在被杀了也算是一种报应。”“只是觉得有些伤感，毕竟和他结拜一场，现在看着他死在日本人手里，多少有点不忍。”章况垂头丧气的说道。我一时也说不上话来。就本心论，郝梦来的确该死，不过让日本人以勾结抗日分子的名义杀了他听起来总感觉哪里有点别扭。

我看到前面有个茶摊，就拉着章况过去，要了两碗茶，对他说，“喝口茶，顺顺心。”两个人正喝茶呢，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两位，我坐在这里不妨碍你们吧？”我惊得差点没把刚喝到嘴里的茶给喷出去，扭头看，孟怡晶笑吟吟的站在旁边，却不见吴亚文的踪迹。

一碗热腾腾的大碗茶放倒了孟怡晶的面前，她眯起眼睛吸了一口袅袅腾起的氤氲茶气，感叹道，“每次看着这大碗茶我就想起小时候在胡同口的茶摊上跟着娘帮忙的情景，多少年了，真想回去看看。”

我和章况面面相觑，不明白孟怡晶怎么莫名其妙的提起她的童年来了。

看到我和章况的表情，孟怡晶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们心里奇怪，像我这么一个历尽风尘的女子还能有什么纯真情怀！”

我和章况摇摇头，又觉得不对，我开口解释，“每个人都有她不为人知的一个故事，我相信你也有。”

孟怡晶淡然一笑，继续说道，“亚文临时有事，我推说要去做衣服让她先回去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是在这里拖延你们。”

我尴尬的笑笑，松开了手里握着的一块硬木屑。

“我出生在北京的一个胡同里，从小父亲就多病，跟着母亲每天在胡同口摆个茶摊度日，虽然清苦，但我却很快乐。后来张大帅和吴大帅打仗，母亲死在了乱兵的刀下，父亲惊吓过度也一命呜呼，我被过路的一个货郎拐到了外地，卖给了一家妓院的老鸨，被逼着学那些讨好男人的法子，后来我被辗转卖到源城，在最香楼一呆就是十年，见惯了男人们的花言巧语，逢场作戏，心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如果能有个人替我赎身我就跟着他，哪怕他把我当玩物也行，如果没人替我赎身我就在最香楼混着，那一天没人光顾了，老鸨厌烦了，用一根绳子也就可以解脱了，后来老郝来了，他不嫌弃我，要替我赎身还要娶我，还把我当宝一样供着，你说我还有什么可以要求的。”孟怡晶说到这里，眼角似乎闪动着点点泪花。

我顿时大感头痛。

孟怡晶稳稳情绪接着说道，“我知道老郝跟着日本人没有好结果，可是我不管，我只是个小女子，管不了那么多国家大义，我只知道这个男人很疼我，现在他又为了我冒险进城来被日本人和吴宪通设计抓了，还要在三天后活活烧死他，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救出来！”说道最后一脸的决然。

章况也听出来了，试探着问道，“嫂子的意思是？”

孟怡晶点点头道，“嗯，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把老郝救出来！你们既然能借老郝的力把那些战俘救出来，那我想你们也有足够的能力把老郝从日本人手里救出来！”

我冷不丁开口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要是你和吴宪通是一伙的呢？那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孟怡晶自信的笑笑，回答我道，“你们一定会帮我的，因为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