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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行眠立盹

小说:南宋记忆 作者:笨聪 更新时间:2012/1/30 20:44:13

到了中午时分,有凉风吹过,阳光明媚,天气甚佳,丝毫不像前几天炎日永昼般的燥热;郭笨聪找人要了十数把椅子放在院内。众病患中已有六、七人能下床走动。郭笨聪费了好一番工夫,将所有人都扶到院中坐下,又将饭菜盛好端到众人跟前,道:“众位既然能行动,也无需我来喂饭罢?”有几名士兵身体强壮,病也好得快些,闻言忙道:“兄弟们的命都是少监救的,今日既能下地走动,又岂敢让少监侍候,如此当真是折杀我等了。”有些年纪大些的,虽然尚无气力大声说话,但感激之情却早已写于脸上。

侍琴也醒了过来,正坐在床边。听琴扶着她正试图站起。然而听琴身子也弱,郭笨聪看这二人情形,摇头道:“两位姑娘都抱恙在身,还是由我来吧。”言毕,上前将侍琴扶了起来,走了十数步之后出了房门。郭笨聪皱眉道:“如此也太慢了些。”侍琴听得脸上一红,已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郭笨聪稍一犹豫,便将侍琴抱了起来,侍琴略一挣扎,却因大病初愈无法使力,也由得他抱了起来。

在宋朝时,“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是有的,但并不像清朝那般教条。女子只要被男子碰到肌肤便非他不嫁的说法,在一百年前理学盛行时或许还有些道理,但在如今却是不成立的;试想朝庭日夜疲于应付战事,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这些?再说人在病中,自然也顾不了太多了。至于民间,因为蒙古兵南下,其中又不乏原金国、辽国、西夏,以及色目人种,这些人对于男女之礼颇不讲究,女子骑马射箭、豪饮大笑已是司空见惯之事。后世学者们在研究程朱理学时,均以为整个宋朝都在遵行这一学说,然其中另有隐情:明朝成立后,理学逐渐恢复了地位,朝庭为了强调这一观念,便将宋朝末年的史实全部忽略,以至于后人均不了解这一真实情况。因此,当代学者在研究宋朝文化时,要特别注意到此节。

再说郭笨聪,将侍琴抱了放在椅上,再回到屋内之后,却发现听琴已下了地,正试着将一把椅子推到桌前,显然她已能自行走动。听琴将那椅子推到桌前,转过来看着郭笨聪,轻声道:“公子的头发已有数日未曾梳理过吧?”郭笨聪听得一愣,再看听琴时,只见她正站在椅子后面,手中却多了一把木梳,也不知她从哪里找到的。

在生病前的一段时间,听琴每天都会为郭笨聪梳理头发,并戴上发束。这几日听琴卧病在床,郭笨聪又整日忙着照顾众人,根本没时间梳洗,再说他也不会自己束发。如今看到听琴拿了梳子摆好姿势,郭笨聪乖乖地走了过去坐在椅上。

刚刚坐定,郭笨聪又看到桌上铺了两张纸,纸上写了他昨晚抄下来的那些火药详细清单,一个个小字清秀挺拔,正是听琴的笔迹。听琴道:“刚才闲着无事,便帮公子抄写了几页。”如此说着,又用木梳将郭笨聪杂乱的头发全部理顺。梳尖透过头发触击皮肤,有如按摩一般甚是舒服,郭笨聪闭了双眼靠在椅背上,问道:“听琴,你是姓陆么?”听琴奇道:“公子不知么?”郭笨聪摇头道:“你又没告诉我,我怎会知道呢?”话一出口,郭笨聪忽又想起以前听琴为他梳头时,只要他一点头或摇头,听琴都会说“公子别动,否则我没法为你束发了”。

郭笨聪已做了准备,等着听到这句话,然而过了许久也未听到听琴说话。郭笨聪知她大病初愈身体犯懒,也未再多想,况且他此时累又困,片刻间竟然闭着眼睛迷糊睡去。

听琴听他问起自己的姓氏,颇觉惊讶,一边为郭笨聪梳头,一边想:“我的名字众人皆知,为何唯独他不知呢?难道他真的是又笨又聪?如此说来,他只当我是个小宫女或是小丫鬟?他对我照顾体贴,并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她又想起那日在船上发生的种种,以及后来与郭笨聪相处的日日夜夜,不由得痴了,眼中滴下几滴清泪,也浑然不觉。

郭笨聪又累又困之下睡了过去,朦胧中觉得颈后一凉,顿时惊醒过来,想起刚才正坐在椅上等着听琴梳头,正要转头看去,又觉得脑后触及之处甚是暖和,耳边传来听琴的声音:“公子醒了?”

郭笨聪回头一看,只见听琴正站在自己身后,刚才自己犯困时,竟然枕在她怀里睡着了。郭笨聪忙站了起来,道:“听琴,外面天气正好,咱们去晒太阳吧。”听琴点了点头,任由郭笨聪搀了走到院中。

午饭后,众人坐在院中晒着太阳。大病之后初次进食,众患者的病情均有了起色,有精神稍好些的几人,已低声聊了起来。郭笨聪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听琴旁边,与两位姑娘说了一会话之后,又开始犯困。这也难怪,最近这些天来,他总共睡了不到五个时辰,其余的时间要么用来抄写记忆中的教材,要么忙里忙外照顾众病人,此是被暖烘烘的阳光一晒,早已昏昏欲睡了。

前院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郭笨聪识得这声音,站起身来正要向前院走去,却见听琴也跟着站了起来,道:“公子带上我好么?”郭笨聪看她此时精神好了许多,心想多走动一下总归对病情有益,当下点头答应。

侍琴坐在椅上,也跟着道:“公子将我也带去好么?”郭笨聪听得一愣,又转头向其它人看去,却见众人坐在椅上,三三两两闲聊着,并没人提出类似的要求,便也应允了。

三人来到前院。

院内站了几名士兵,另有两位白衣少女,正是平南公主与侍女云竹。云竹看到三人走出院门,惊道:“听琴姐姐,你好啦?”听其声音甚是欣喜。听琴道:“是啊,想是快好了。”平南公主站在一旁听这二人言语,她原本忧心忡忡,后知听琴已无大碍,顿时眉目间欣喜流露,便要走得更近一些,却听旁边有士兵道:“公主请留步,切莫再走入了。”

听琴与云竹隔了几十步的距离说话。这二人聊的起劲,侍琴也不时地插上几句,郭笨聪听了片刻,却发现这三个丫头聊的尽是些女儿家的事情,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此时乏困之极,只想找个地方倒头睡上三天三夜。

未过多时,又有士兵通报说丞相前来探视。郭笨聪听说陆秀夫前来,心中又想起一事,忙跑回屋内从桌上取了那抄有火药配方的单子。

走到距前院还有几十步的距离时,郭笨聪听到听琴的声音:“数日前,爹爹叫女儿去死,女儿只能死;今日爹爹又叫女儿活下去,女儿也只有遵命,继续活下去了。”她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之极,在常人听来有如背台词一般。

郭笨聪闻言不禁大惑,他好奇之心顿起,奔跑着的脚步也随之缓了下来,悄悄地躲在一旁侧耳细听。

有一男子“哼”了一声,像是颇为不快,过了片刻,又转了语气柔声道:“琴儿,爹平日对你如何,你当是知道的。只是陛下尚且年幼,爹身为托孤重臣,为陛下解忧理当身先士卒。那日之事既已过去,你我父女也不必再提,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琴儿你看如何?”这说话之人正是陆秀夫。

郭笨聪大吃一惊!听这二人说话,听琴竟然是陆秀夫的女儿?他起初觉得震惊无比,再仔细地将近日的事情一一回想,顿时恍然大悟:听琴可以随意出入龙舟内的枢密院,又对各船事务了如指掌,众人见她也极为客气,显然她不是普通女子。今日,胡太医又隐隐透露说听琴姓陆,试问这朝中除了陆秀夫,还有哪个陆姓官员的女儿能让众人对她礼遇有加?

听琴半晌不语,想是已心乱如麻,过了一会儿,又道:“无论怎么说,爹都是对的。爹说时下危机四伏,朝庭中能被信任的人不多,女儿便成了跑腿的丫鬟;爹说朝中人员日渐稀缺,事务又太过繁杂,女儿便帮着爹整理文案;爹说这辈子最疼爱的人便是女儿,女儿也从未怀疑。只是……那日爹又说‘如要效忠大宋,女儿与公主必是最先投海的两人’,然而这次女儿却害怕了,并没有听爹的,全是因为女儿还不想死……女儿如此怕死,必定让爹失望了吧。”

陆秀夫又“哼”了一声,似乎已有些生气,道:“琴儿,既然你听不进去爹的话,爹也不再多说,只望你安心养好了病。”听琴淡淡地道:“爹说的话,女儿无有不从;只是此时抱病在身不便相送,还请爹爹慢走。”

郭笨聪躲在门后偷听,早已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他原本想再退回去几十步,然后故意弄出些声响,再装作毫不知情地走了出去,便不会被人怀疑偷听了。然而如今听说陆秀夫就要离开,郭笨聪心急之下也来不及细想,闪身出去道:“丞相不要走,小侄还有要事相告。”

刚刚进了前院,郭笨聪忽又愣住,陆秀夫好端端地站在院中,看起来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众人听得有人大声呼喊,目光齐齐向后院门口看去,只见郭笨聪手中拿了几页纸,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郭笨聪站定之后,四下望去已不见了公主与云竹的身影,估计二人早已离开。他低头寻找了片刻,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子。众人看得惊异,又见郭笨聪用纸将这小石子包了起来,向陆秀夫掷了过去。旁边有士兵将这纸团拾起递与了陆秀夫。郭笨聪道:“丞相,这是小侄近日苦思冥想的结果,还请丞相按着上面的方子,尽快找人去试试。”

众人听他说到“方子”,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军器少监扔过来的竟然是治疗瘟疫的药方,只是这瘟疫连太医也束手无策,为何他一个年轻人却懂得呢?这当真是奇了。不过仔细想来却也有些道理,人人均染了瘟疫,唯独他安然无恙,说不定他真有些克制瘟疫之法。

其实郭笨聪倒不是有意口误。一来,这纸上写了制作火药的几种重要原料,而且每种原料又有详细的制作方法与步骤,其格式当真像极了一个药方;二来,郭笨聪忙乱间也想不出其它语言描述,又觉得将火药二字说了出来多有不便,弄不好还会泄漏了机密,因此口不择言,在众人听来倒像是一剂药方。

陆秀夫也觉得惊讶,将那纸团拆开看去,首先看到的是几个大字“新火药配方清单及制造流程详解”。陆秀夫看得心中一震,又若无其事地将这纸团收好放入怀中,道:“贤侄请放心,本相自会派人加紧试制。”说话间,已觉得这字迹极为熟悉,紧接着便明白过来,抬眼向听琴看去,却见听琴躲到了郭笨聪的身后,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响。

陆秀夫知道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早已将女儿的心伤透了,只是她现在仍未大愈,却也不便过多相劝。这丫头看似娇柔善弱,其实性情刚烈之极,与其生母甚是相似;然她心思却极为缜密,做任何事情前都思虑周祥,这一点却又不像其母亲那般轻率莽撞。陆秀夫暗叹一声,心知今日不可再多说,遂又转向侍琴,柔声问道:“侍琴,你的病可也好了?”侍琴道:“我也好多了,老爷请放心。”

陆秀夫与侍琴说话时,语气极为柔和,目光中充满了关切之意,似乎在他眼里,侍琴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听琴。郭笨聪看得一愣,也不知陆秀夫为何会对一个小丫鬟如此礼遇,又或者说,侍琴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倘若真是如此,侍琴为何管陆秀夫叫“老爷”,又称听琴为“小姐”呢?

陆秀夫与侍琴说了几句,又转向郭笨聪道:“陛下获知贤侄近日辛苦之极,特命御厨做了几道大补的汤菜,少倾便会差人送来。”郭笨聪喜道:“如此便太好了。”言毕,又觉得颇为不妥,忙躬身道:“谢主隆恩。”他也不知道宋朝人是如何感谢皇帝的,更不知道是否该因为一顿饭而感激涕零。

众人看他如此举动,均是一愣。陆秀夫也未太在意,道:“既然这两位丫头也已好转,想必其余人也无大碍。贤侄好好休息着,过几天瘟疫散去之后,本相还有要事商议。”郭笨聪忙道:“是。”

陆秀夫等人离开不久,已有几个太监提了饭盒前来。郭笨聪将二女安置在后院,又将这几个木盒也提了进去。

院内众人晒了一阵太阳,已有几人昏昏欲睡。郭笨聪看着众人情景,睡意更甚。他强打起精神,将那盒中的汤碗端到众人跟前,道:“这是陛下命人送来的大补汤,几位可尝尝?”众人均连忙摇头,有人道:“这是陛下赐给少监的,想是因少监近日劳累之极,因此备了补汤。别说我等尚未痊愈不便进食,便是痊愈了,也是使不得的。”郭笨聪看众人推脱,也不再相劝,又想起病患中有一人是船上的厨子,便走到其面前道:“这汤虽然有大补之效,看起来也晶莹剔透润甚为悦目,但比起先生做的扁食,却又多有不及了。”那厨师听得一愣,忙道:“少监如此说话,当真折杀我了,‘先生’二字万不敢当,少监称我刘三品便是了。”忽又奇道:“只是少监刚才所说的扁食,我却从未做过。”郭笨聪听得一愣,道:“前些日子在船上时,不就是你做了扁食,也就是馄饨,又或是抄手么?”刘三品更纳闷,思索了半晌方道:“少监说的扁食我也知道,此种食物在各地的称谓不同,或为馄饨、或为抄手,只是宫中的每种菜式都有专人负责,因此除了洪掌厨之外,并无人做这扁食。”说到这里,忽然又明白过来,道:“前几日晚 ,陆姑娘曾去过几次厨房,又向我问了些扁食的做法;只是当时已是深夜,我也在暗自佩服她一个小姑娘家,深夜独自一人进入厨房竟然不害怕,若是换了其它女子,想是无此胆量。”

郭笨聪听到这里已完全明白。其实他当时就觉得奇怪,时值深夜,又怎会有厨师待在厨房呢?原来那几日晚上吃的馄饨,竟然是听琴自己去厨房做的。此时再看听琴,只见她正低着头坐在椅上皱眉不语,估计还在想着刚才的事。郭笨聪浑身一震,心头炸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自己现在必须去关心某个人,否则这种感觉压在心底时间愈长,他就愈难受,甚至连心跳也要停止了。他端着那汤碗快步走了过去,也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呆呆地看着听琴,结结巴巴道:“听琴,扁食……那扁食……”

听琴正低头想着心事,忽然听到郭笨聪的声音,抬头看了过来,却见郭笨聪手中端了一碗雪蛤梨花雨,口中却说关“扁食”,不由得大奇,难道这梨削得像花朵一般,他便以为是扁食了么?

郭笨聪手中端着那汤碗,心中有话却无法表达,又看到听琴抬起头来,清澈的双目怔怔地望向自己,眼神中透出无边的忧郁,他顿时觉得热血上涌,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袭遍全身,只觉得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已不属于自己。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两个字的含义—眩晕。

郭笨聪差点站立不稳,又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鼻腔内似乎出现了一股血腥味,脑子也跟着混乱了起来,心中有一个念头:我终究还是得了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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