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我死国存（5）

野战医院里伤兵们与日军的同归于尽，极大地震慑住了日军继续推进的步伐，再加上天色已黑，已经占领五分之四滕县的日军不敢继续前进去扫荡尚未占领的地区，暂时偃旗息鼓。而就在这剩下的五分之一的城区里，最后准备突围的三百多名官兵集结在一起兵开始进行紧张的准备。那四辆掩埋在断墙废墟里的日军坦克被重新挖了出来，十辆尚能开动的卡车也被汽车兵们开来。在孟翔的指挥下，四辆坦克之间互相用铁索粗绳牵引捆绑起来，十辆卡车也分成两组由坦克拖曳，每辆汽车之间也都用粗绳互相连接起来。这是为了防止某个车辆突然抛锚，这样其他车子还能拖着继续前进。剩余的汽油都搬运出来，将每辆汽车的油箱都灌满。日军坦克使用的是柴油，因此无法加油。

整装待发的士兵们开始整理装备。由于战局激烈，此时的士兵们都清一色戴着日式钢盔，端着缴获的日式三八步枪，完全的日式装备。城区内各地尸横遍野，派出去搜集弹药的官兵们收获颇丰，从倒毙的敌我双方士兵身上收集到了大量的子弹和手榴弹，足够每个准备突围的士兵每人一百发子弹和两三枚手榴弹，每个人都背着大砍刀。由于伤员们都以悲壮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因此在这里的士兵们基本都没有受伤或只受了轻伤，战斗力自然很不错。

“我们还有多少重武器？”孟翔喊道。

赵海军跑过来：“我们现在共有六挺机枪，包括三挺缴获的日军歪把子轻机枪和一挺九二式重机枪，另外还有两门迫击炮和三门缴获的日军掷弹筒，但是子弹和炮弹都不太多了。”

“没事！”孟翔望着待命的机枪手和炮手们，“第一辆汽车上安放那挺重机枪，第二辆汽车上安排那两门迫击炮，其余的汽车上都安排一支轻机枪或一门掷弹筒，一定要确保前面几辆汽车的火力。老赵，你带人再去找找有没有钢板铁皮什么的，用来放在卡车侧栏进行防护。”

“好的！”赵海军急忙带着一队士兵转身而去。

“童旅座、张团座，你们看怎么样？”虽然孟翔是这个突围计划的主要制定人，但毕竟还有两位长官在这里。此时的366旅旅长童澄少将和727团团长张宣武上校已经是滕县守军里级别最高的两位军官了。

“困龙，你脑子灵活，一切就都由你来安排。”两位长官都用充满信心的眼神看着孟翔。

孟翔点点头，然后望向众人：“弟兄们！突围的时候我们以四辆坦克开头，一起冲出去！所有人都要子弹上膛，只要看到日军，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要节省子弹和手榴弹，拼命开火扔手榴弹，机枪手拼命扫射，炮手拼命开炮，一定要把日军打得晕头转向。还有！”孟翔加重语气道，“如果哪辆车子落伍了，那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们不能浪费时间去援救。所以...”孟翔的语气沉甸甸，意思也非常清楚。

现场的官兵们都点点头。

“廖台长！”孟翔喊道。

师部的廖台长抱着电台和几个通讯兵一起跑过来：“孟参谋！”

“谢天谢地！你的电台还没有砸，立刻给我们在普阳山的124师那个团发报，就说我们准备在今天夜里十点整向北突围，请求他们在滕县城北地区全力进攻日军，策应我们突围。”

“好的！”廖台长娴熟地给电台安装电池并连接电线，然后十指如飞地发送着密码电报。

“老曲！”孟翔喊道。

“我在！”曲阳连忙跑过来。

“你和你的炮兵兄弟们赶紧去研究鬼子的坦克炮！如果你们能让那两辆中型坦克的坦克炮打得出炮弹，那我们成功突围的胜算就更加大了。”

“明白！”曲阳急匆匆跑去。

孟翔的心情恢复肃穆，望向刘峰岭等几个工兵。工兵们肃穆地抬过来两具已经用油布反复捆绑包裹起来的遗体，正是王铭章和赵渭滨的忠骨。孟翔神色庄严：“把师座和参座的遗体分别捆绑在那两辆中型坦克上，我们如果能突围，一定也要把师座和参座的遗体带出去。”

“明白！”刘峰岭点点头，带着工兵们立刻忙碌起来。

“童旅座。”孟翔望向旁边的童澄。

“孟副官，需要我做什么吗？”童澄很和气地问道。

“旅座，为了麻痹鬼子，我们需要派人去假装商讨投降。您的军衔最高，因此...”孟翔有点吞吞吐吐，“124师那个团从普阳山赶到城北地区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我们在三四个小时后才能突围。而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一定要全力稳住鬼子，最好让他们能更加麻痹松懈。”

童澄楞了一下，他明白孟翔交给自己的任务了。童澄神色凛然，义不容辞地答应道：“没问题！只要能让弟兄们突围出去，这个险值得去冒！”

“孟副官，你有点过分了！”张宣武焦急地道，“怎么能让旅座去孤身冒险呢？换成我吧！我好歹是上校团长，让我去很合适！”

童澄拉住他：“在这个时候，我这个少将旅长起到的作用比你更大。这样才更显得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山穷水尽。我现在是这里最高的指挥官，我必须亲自去，鬼子才会深信不疑。”

张宣武仍然焦躁和担忧不已：“可是，鬼子万一扣押您，怎么办？您岂不是要做俘虏了？”

童澄笑了笑：“这很简单！”他取过两个手榴弹，慢条斯理塞入两腋窝。引信用细线接住，顺着衣袖一直延伸到手里。“这样的话，一旦鬼子试图扣押我，我立刻就能拉响腰间手榴弹。那么我就是阵亡在战场上，而不是被俘了。”童澄轻松地笑了笑，然后又对孟翔道，“孟副官，你们可一定要突围出去。不然，我假装投降就没人帮我解释了，上级还以为我真的是投降呢！那我可真是晚节不保，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孟翔有点愧疚地道：“童旅座，对不起。”

童澄宽仁地笑道：“没事。即便牺牲我的名节，能换来这么多兄弟活下去，也是值得的。”

孟翔点点头，然后又道：“大家准备点白旗。做戏要功夫做足，一旦童旅长和鬼子讨价还价达成协议，我们就打起白旗，假装投降，然后趁着鬼子不注意的时候，杀出去！童旅座，您和鬼子提出的条件不能太高，不然，就显得太假了。”

童澄呵呵一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孟翔再次点点头：“那好，我们大家就一起准备吧！我们还有三个小时！还有，大家最好再弄些鬼子的军服穿上，在做些太阳旗。这样的话，我们突围时举着太阳旗，鬼子肯定在猝不及防间难辨敌我，甚至会陷入混乱中，我们恰好可以乘虚而出。”

张宣武有点迟疑：“这样做不太好吧？举着鬼子的膏药旗，是不是显得太没有骨气了？”

孟翔急道：“团座，这都什么时候了！只要我们不是真的投降做俘虏，其他的都是手段！我们只是伪装成鬼子而已，又不是真的打算去投降，现在什么都没有突围出去更重要的了。”

张宣武点点头：“好吧！”

孟翔又叫来李兴武：“李兄，你会日语，突围的时候你也要发挥出一个不可替代的作用。”

李兴武道：“请讲。”

孟翔道：“突围的时候，我给你一个铁皮大喇叭。你要在车子上用最响亮的声音和日语反复高喊‘敌人在后面’这句日语，一定要说得很像模像样，这样也会让日军陷入短暂混乱。”

李兴武笑了：“孟兄弟你的鬼主意真不少，好！到时候我一定喊破嗓子地去喊这句日语。”

所有人都紧锣密鼓地展开忙碌。孟翔又找来几罐白漆，给所有的坦克和汽车上多初反复喷涂了白色长方形，然后用找些红颜料在中间画了个红色圆形，这样从远处乍一看，完完全全就是“大日本帝国”的坦克和汽车。孟翔估计，沿途拦截的日军要是看到这些标志，应该会发愣几秒钟，而这段时间就是乘坐在上面的士兵们抢先开火的先机。当然了，为了防止引起误会，孟翔又让廖台长再发电报，声明突围的部队是伪装成日军的，但是在会师的时候会举起青天白日旗并用汉语喊话。孟翔可不想出现这样郁闷的一幕：城内的部队累死累活地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突围了，结果却被援救的友军当成日军而一顿痛打，那死得太冤枉了。

随着夜幕的愈发漆黑，突围的时候也慢慢地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