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绑花票

李有财家在九水河南，关小峰家在九水河北。李有财并不认识关小峰。可他听说过关于“马虎剩”的故事。所以，他一见到关小峰右眼处的黑坑，就知道他是谁了。他不知道关小峰到底要干什么。按说，每年他都通过英方儒给三家老缺交保护费。这三家老缺也从来不在近处绑票。可今天到底是咋回事呢？

他看着关小峰，小心地说：“二爷，每年我都按时缴纳例银。不知是哪儿做得不够，您打发个人来说一声，我就给您送去。哪里还用得着您亲自跑一趟呢？”

关小峰眨巴了一下他的独眼，说：“俺也不和你绕弯子了。咱就直说，俺看上了你家的芦花，要娶她给俺当老婆。这门亲事你要是答应了，你就是俺的老丈人。在整个大荒洼，谁也不敢动你半根指头。芦花跟着俺，那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没等关小峰说完，李有财就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他连连说：“二爷，这可使不得啊，芦花才十七岁，何况已经和英庄族长英方儒的孙子胖娃定了亲。二爷，您福星高照，家大业大，前途无量，什么样的好女子找不到……”他情急之下把做生意的那一些套话给搬出来了。

李有财知道英方儒和三家老缺的大当家都有一定的交情，他想这样一说，或许关小峰给英方儒一个面子。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关小峰一拍桌子，吓得李有财把后边的话一下子给咽回去了。说实话，李有财从内心里实在是瞧不上关小峰这样的人，可是他不敢惹，也惹不起。所以，关小峰一拍桌子，他就不敢再说话了。可他在大荒洼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说话，还从没有人打断过，更没有人敢对他这么拍桌子。可今天，这口气他硬是要咽下去。一见李有财吓得那个样子，关小峰想起了在荒洼里看到蛇吞青蛙的样子，嘴巴张得老大，看上去就是吞不下去的样子，可最终还就是吞下去了。现在的李有财就是这个样子。

关小峰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轻蔑地说：“胖娃那个傻小子哪里配得上芦花呢？英方儒那儿，我找个弟兄去说一声，他要敢说半个‘不’字，我就抄了他的家。”说到这儿，他把那只独眼一瞪，说，“这事儿，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李有财不敢答应，却又不敢不答应。他坐在那儿，真的是如坐针毡了。他知道，今天自己答应了，关小峰很快就要来娶亲。女儿进了老缺窝子，那就是跳进火坑了。可如果不答应，他们来个硬抢，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怎么办呢？最终他咬了一咬牙，答应了。

他说：“这么的吧，既然你看中了芦花，那是她的造化。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要好好待她，不能让她受委屈。”

没等关小峰搭话，赵兰秀不干了。本来她被老缺们吓得都说不出话了，裹在被子里一个劲儿地哆嗦。可这会儿，听李有财答应要把芦花嫁给这个老缺，对女儿的爱护远远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她忽然大声说：“不行。我不答应。”

李有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里想，一个老娘们，啥都不懂。这时候你不答应能行吗？他说：“你给我闭嘴。这个家啥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关小峰笑了，说：“二老不必为这件事吵嘴。你们就放心吧。我既然要娶她做老婆，我就会好好疼她。我保证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赵兰秀一下子掀开了被子，从炕上跳下来，赤着脚站在地上，这一会儿，她的脸上已经毫无惧色，甚至像一只要咬人的母马虎了。她说：“这不行。说啥也不行。”

关小峰的脸变了，他正要说话。李有财已经站起来，一下子扑到赵兰秀的面前，“啪”的一巴掌打过去。大声骂道：“我让你闭上你的臭嘴。这个家我说了算。”

一边说着，一边给他老婆使眼色。赵兰秀被李有财的这一巴掌给打懵了。在这个家里，虽然一直是李有财当家。但是，李有财一直对她疼爱有加。两个人结婚这么多年，也曾红过脸，也曾拌过嘴，甚至也吵过架。但是，李有财从来没有动过手。可今天，李有财有点反常了。不但答应把自己亲生的闺女嫁给老缺，还打了自己最疼爱的老婆。赵兰秀瞪大了眼，看着李有财。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李有财对她使了一个眼色。那眼睛眨巴了一下，目光里分明是有许多话。虽然，她不明白丈夫的目光说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她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她没再犟嘴。一转身，捂着脸扑在炕上，压抑不住心中的委屈和悲痛，呜呜地哭起来。

李有财转回身，陪着笑脸对关小峰说：“二当家，你别生气。女人嘛，就是这样，头发长，见识短。你放心，这件事我做主。回头我就找人看日子，做嫁妆，年前我们就把喜事给办了。”说到这儿，他看了看关小峰的脸色，又笑了一下说，“这一来，在整个大荒洼，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李有财了。”

他以为这样一说，这件事就算暂时搞定了。先应付过今晚上，等明天再去找英方儒商量，宁肯多花费一些钱，也要把这件事搞定。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他可以把酒坊卖掉，带着老婆孩子到县城去，照样开他的酒坊。

关小峰却不上当。他说：“老丈人，说白了吧。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日子你不用找人看。我早就找人看好了，今天就是好日子。芦花今天晚上就得跟我走。”

李有财一下子傻眼了。没等他想出来怎么说，就听见隔壁传来芦花的一声哭喊。这一声哭喊像一把刀深深地扎在了李有财和赵兰秀的心口上。更让李有财俩口子难受的是那一声哭喊又突然断了，他们的心给悬起来了，像一个上吊的人，把自己吊起来，却吊不死。他们不知道那是因为老缺用布堵住了芦花的嘴。他们以为老缺伤害了芦花，赵兰秀不顾一切地向外面扑去，被守在门口的一个老缺用刀子给逼住了。赵兰秀像疯了一样，硬往外闯。另一个老缺狠狠地一拳把她打倒在地。

关小峰冷笑了一声，说：“如果你们不识抬举，我就先把你们杀了，然后再带芦花走。”

李有财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关小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明天我会派人来接您二老去参加婚礼。”说完扬长而去。

赵兰秀喊叫着还想扑上去拼命，李有财死死地抱住了她。赵兰秀一边挣扎，一边用嘴狠狠地咬住了李有财的胳膊。李有财的胳膊上流出了血。可他依然死死地抱住了老婆，就是不松手。直到老缺都走了，李有财才压低了声音，说：“别哭别叫了，快去到英方儒家报信，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赵兰秀一听，松开了嘴，呆愣愣地看着李有财。愣了一会儿，忽然回过神儿来，猛地用手一推李有财：“你咋不去呢？我脚小，跑不快，不耽误事吗？”

李有财摇了摇头说：“你去。我估计英方儒不敢晚上去找周大当家。如果等到明天，闺女今晚上要是被马虎剩给糟蹋了，不就完了吗？”

赵兰秀刚想问那咋办。李有财已经着急地说了：“英方儒那儿只能是碰碰运气了。我去找英冬雨，那孩子和芦花要好，他枪法好，说不定能把芦花给抢回来。”

说完，一把把赵兰秀拉起来，两口子分头跑出家门，跑进黑夜中。赵兰秀踮着小脚，去了英方儒家。李有财出了门，又想起了什么，回家从炕上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又慌里慌张地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