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榆林兵乱 （上）

鸭绿江的东南方向是**的平安道和咸镜道，平安道的左边是中国境内，沿着鸭绿江往下游而去，其出海口便是大名鼎鼎的大东沟。也就是黄海之战的爆发之地，是邓世昌等英烈献身于国家之处。如今的平安道和咸镜道还都有一半控制在中国人的手中。而宋庆设置的前敌总营自平壤之战失败后，便迁移到了义州。本来是准备迁移到东北境内的九连城。毕竟九连城都是属于中国的土地，大部分武官都短浅的还是认为，日本人再如何大胆也不会侵略中国的土地，但是由于宋庆的执意，再加上王文韶提前发文说前敌总营必须设置在**境内，诸将方才稍稍缓和，定在了义州。可笑的是，义州和中国也不过一江之隔，由此亦可见宋庆对于诸将节制之艰辛。

十月里**平安道已经是入秋的季节了，萧索的秋风刮着满目苍夷的大地，虽没有“白骨露于野”却也有“千里无鸡鸣。”尽管战争虽然还没有蔓延过来，但是**的人们却早已风声鹤唳，再加上看到大队的清兵路过，又听闻清兵军纪之差，烧杀掳掠，比倭人更盛。普通人家都储备了好多的粮食，带着农器和家人跑到深山老林之中开垦一些土质很差的荒田，富人家则是一边筑墙招募家丁，一边为自家子弟谋些差事。毕竟治世求财，乱世求权方才是齐家之道。

在平安道的中部，接近平壤也就是接近中日前线之地。有一个小镇，叫做榆林镇。镇子本在义州到平壤的官道之上，过去的时候经常有着来往的商人，过路的小贩，也颇为繁荣。可自从日军攻占平壤之后，路上的商人和小贩越来越少，毕竟钱没有命重要。小镇上的人口也是越来越少，只有几个大户人家和他们的佃户为了保住祖上的财产才小心翼翼的留下来。不过让他们稍稍安心的是，镇外不远处的钟楼前些日子来一个清军的巡防营。据说是湘军，是湖南巡抚吴大瀓带过来的。榆林镇上的人们自然不知道湖南在哪，巡抚又是什么。湘军还听评书的说过，好像很厉害，打败过什么长毛乱匪。至于什么样的乱，榆林镇的人们不知道。他们知道的只是这个不到400人的巡防营似乎很安静，每天白天都很少看到军营中的士兵到街上来，只是傍晚时分，他们才会很少的几个人约在一起到烟馆和妓馆中消遣。他们也仅仅消遣，从不闹事。曾经有一个抽大烟似乎抽的有些神志不清，当街闹市，不给钱，还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的中国话，烟馆老板还没搞明白。那家伙就朝天上放了一枪，把大家都吓坏。只是不到一会儿，便有一队士兵冲出来带走了那个家伙，为首的大胡子军官还劝慰老板并且给了一大笔的钱。第二天，镇外的那棵老榆树上就挂起了那个闹事士兵的脑袋。兵营中出来消遣的也更少了，而且都不再配枪。榆林镇的人们都为少了一大笔财路而伤心了很久，埋怨那烟馆老板招待不周，让人家小伙子送了性命，还断了大家的财路。或许镇上的人很愚昧可笑，但是却很难让人笑出来。

在这种前往山东的第二天晚上，榆林镇外的钟楼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麻布衣裤，带着大毡帽，背着褡裢。看上去似乎和那些在东北边境跑着皮毛生意的小贩无异。只不过看背影似乎要比一般的东北人矮小一些，但是依旧壮硕无比。此刻若是那个烟馆老板在一定会大吃一惊，那天那个不可一世的大胡子军官此刻正点头哈腰的坐着的那个特殊客人递着洋烟。

其实这个大胡子军官本事湖南郴州人，本号叫李小二，只是他后来年纪大了，长得高大威猛，别人开始管他叫李大胡子。李大胡子在老家的时候就不是安分的主，有一次犯了脾气，打伤了地主家的儿子。只好被父母送到军中来当个丘八也好逃过地主的报复。不过这大胡子会巴结人，在军中很快就巴结上了湖南衡阳镇（估计没有这个番号）总兵李光久。也把自己的名字改掉，把大胡子改成了大虎，人称李大虎。对着李光久喊叔叔，逢年过节都送上一份好礼，而且对李光久府上的下人都极为恭敬，因此李光久对他也颇为照顾。不就就给了他自己手下的三个营头送了一个给了李大虎。让李虎帮他管着衡阳地下的烟土生意，李光久自己就是一个大烟鬼。而今天这个客人是李光久手下的衡阳三虎之一，衡阳小虎李莫虎。其实李虎也是三虎之一，他还是大虎。不过衡阳人都知道，“老虎的老，小虎的小，唯有大虎最可笑。”李虎他不过是为了李光久干了很多的坏事，于是衡阳人才把他列为三虎之一，其实不过是讽刺他也是李光久的奴才。而另外的老虎和小虎都是李光久的本家奴才，老虎是李光久手下山字营的管带，也是李光久最能打的营，李莫虎则是李光久的亲兵队长。他们和李虎在李光久的眼里有着天壤之别。所以李虎在李莫虎的面前还是显得十分的尊敬。不过这次李莫虎前来显然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

屋内，烛光微弱。李大虎一脸谄媚的笑着问道：“兄弟们这点小事，还要劳烦小虎兄弟亲自出这一趟啊？”李莫虎，取下身上的褡裢抖了抖。阴狠道道：“别坑了李大人就行。其余的都好说。”李莫虎又玩味的笑道：“听说你前几天还杀了一个兵？”李大虎脸色一黑，不过还是洋着笑意道：“那个下贱的东西抽了烟在镇子里乱喊乱叫，还开枪。所以卑职就把他给军法处置了。”李莫虎点点头，道：“这件事都传到了胡大人的耳朵里了。说你这件事做的不错。大人脸上也沾了光。这次送你回去，还有一件事，你记得帮大人带一批皮货山药回去。大人那个兄弟要在东北做生意。悠着点！”李大虎连忙点头称是。

原来，此番入朝，李大虎踩了狗屎运，带着一个营的士兵摸到了**李王的一个京外别院，在里面发现了一大笔的财宝，他估摸着约有十几万两。他分了不少给身下的弟兄们。可是发现还是有一些人将这件事说了出去。他虽粗鲁却也懂得财不外露，于是便求到了李光久，准备把这批财宝献上去，条件是让他们调回大清。这个时候国内往**调兵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调回国内。这是摆明着要当逃兵。不过李光久觉得凭着自己的身份再跟九连城的守将花点钱，应该把他们送回去不是难事。何况他确实还要送点东西回去。再加上李大虎知道自己这个营帮着李光久干些见不得人的买卖还行。但是若想真刀真枪的干，铁定是送死的。他平日里也关照营中的弟兄们，所以这趟逃兵计划便出炉了。毕竟周遭的诸军逃兵的是每日可见，夜夜不断。听说除了淮军到现在还没什么人逃跑以外，其他的营基本上都是十之去一二。只不过像这般成建制的，还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钟楼的烛光渐渐的微弱了，李大虎破例从镇上找了一个舞姬陪了李莫虎一个晚上。他自己都不舍得花这个钱，他此刻在钟楼下的营房中，遥遥的看着上面摇曳的火烛，乐呵呵的想着自己干完了这一票，带着钱回家过日子，那土老财地主或许现在都已经不在世了。就算还在他就带着父母到隔壁村去住，反正有钱，再娶个婆娘，生几个娃娃。不过想到这里，他又想到自己这些年替李光久干了不少坏事不知道还能不能生个儿子。瞬间眉头就皱起来了，不过生个女娃娃也挺好的，李大虎喜欢养女娃娃，比小子听话。想着想着，那在月光下粗糙的脸庞熠熠生光，似乎还带着点笑意。“大虎哥又在想着婆娘了？”黑暗中传来了一声诡异的笑声。“赵长歌你个鬼小子天天真的跟只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旋即黑夜中走出来一个消瘦的身影，正是赵长歌。赵长歌是李大虎的亲兵兼第一军师。这是实话，李大虎自己都说，自己打架打不过赵长歌，用兵更是不如。而整个巡防营其他人两样都比不过他，可见赵长歌在营中是文武双全，大家也都服这样的说法。不服的，都被赵长歌一脚撂倒在地。大家都很奇怪，为什么他那么瘦，力气还那么大。赵长歌笑着说自己是还小，等过几年长大就会胖起来，会高起来。不过过了好些年，似乎赵长歌还是没什么变化。于是营中的老兵又问：“那你是打仗厉害还是打架厉害。”赵长歌沉思了片刻说：“应该是打仗厉害，只是我还没打过什么仗。”老兵心中嘀咕着，“不说来**就带着我们和日本人周旋了好几回。就是在湖南的时候剿灭那些残捻，也出过不少力，怎么就不算打仗呢？”不过他不敢问，问过的人都被赵长歌打趴在地上，好几天才可以起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赵长歌不可以说那些都不算什么。可是他还是选择了直接动手，因为这样会省掉很多麻烦。

赵长歌又深深的看了李大虎一眼，然后又瞥了瞥钟楼上的灯光。“真的决定就这么逃掉了？”李大虎一听，脸上似乎片刻之中便涌出了无限的苍老和悲哀。“打不过，还是走吧，一个营，日本人一个小队就冲没了。连新式火枪都起码有一半人不会开。别说那两门山炮，估计除了你玩的转，其他人都不行。反正都是死，留下来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回家种田好让能打仗的吃饱饭。”赵长歌默默的听着，然后重重的点点头，显然认为他讲的很对。然后便是泪流满面，李大虎一看，心中的悲曲也忍不住了，大力的抱住了赵长歌。痛声道：“我知道兄弟，你和我们这些窝囊废不一样，我知道你家阿爷是老湘军，干不起这丢了祖宗面子的事情。现在也只好委屈你了。等到了九连城，我再求求李莫虎，让他再给你换个身份回来打仗。”赵长歌没说话，也没点头。只是静静的看着李大虎粗燥的脸庞，杂乱的胡须，看着这个三十出头的人显露出的五十岁的沧桑。然后转身离去。李大虎在后面还是轻轻的叮嘱了一句：“让兄弟们收拾好这次在**搞到的宝贝，明晚我们就出发，后天下午就可以到九连城。然后就是李莫虎运作一下，当天晚上就可以到东北。”赵长歌没说话，依旧静静的走着，仿佛没有听到李大虎的叮嘱。李大虎看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肩膀。靠着墙，一屁股坐下，看着自己母亲也可以看到的月亮，静静的流泪。

（未完待续）

本来准备一章写完，突然发现根本没希望。只好分开，不算五字标题哈，还是四字标题。嘿嘿，感觉这章写的还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