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年礼

第二天，金彤安排家人去请各家商户。

李玄霸却是跟宋老大好好谈了谈。然而，任他好话说尽，宋老大就是不愿意脱离王府，即使李玄霸让他建造铁器作坊，更许以今后的钢铁厂厂长一职，忽悠他今后会富甲天下，只要让他自立门户的话一出口，宋老大就痛哭流涕，死活不依。把李玄霸气的九窍生烟，狠狠踹了宋老大几脚，连称烂泥扶不上墙。

无奈之下，只得把自己知道的炼钢技术交给了宋老大，让他尽管调用王府实力，尽快把铁器作坊建起来，方才郁闷地去看亲卫训练。

他不知道，就在他刚走，宋老大便欢呼雀跃，对着墙角闪出身来的金彤做了个胜利的姿势。金彤满意点了点头，心道，想摆脱我们，哪那么容易，心满意足地跟着李玄霸去了。

李玄霸一路走来，看了看孙思邈的医学堂，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到鲁丰和两个儿子在厢房里写写画画，怕被鲁丰抓了壮丁，赶紧闪远。

前院，亲卫们果然在练习太极拳，只是李玄霸从头看到尾，都没看出来孙思邈的痕迹。问了之后才知道，这些亲卫们只练习他的太极二十四式，还引以为正宗。对孙思邈的太极拳丝毫不感兴趣。李玄霸懒的去纠正这些，练谁的不是练啊？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就行了。

转眼间，已是接近午时，仆役来报，说众家商户来了。李玄霸便回了前厅等待。金彤代表家主去大门迎接。

须臾，众商户齐聚大厅，李玄霸放眼看去，只见各色人等都有，矮的、高的、胖的、瘦的，一应俱全。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穿着极为华丽，且态度恭敬、眼神明亮。

李玄霸数了一下，总共二十三个人，看来，这些就是王府附翼的那些商户主人了。

众人进到大厅，齐齐拜倒行礼，齐声说道：“参见王爷。”

李玄霸说道：“诸位请起，不必多礼，请坐。”

众人齐道：“谢王爷！”方才起身，依言坐了。

李玄霸看了看金彤，金彤上前说道：“今日，王爷本未召集诸位，诸位齐聚，可是有什么事情？”

一个胖胖的极为富态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对李玄霸拱手道：“王爷容禀，原本王爷召唤的只是我等数家商户，我等寻思，我二十三家商户一年来备受王府庇佑，免去了无数苛捐杂税，生意又是做的红红火火，更受王爷大恩，又能组建商队深入岭南、西域，此乃再生之德。今儿接近年关，就互相告知，都备了些薄礼，便一起来拜见王爷。”

“呵呵，”李玄霸笑道，“诸位有心了，些许事情不必放在心上。你们每年进奉的钱银不少，可曾影响了你们自家的生意？”

“不曾不曾，只是进奉的钱银实在有点拿不出手，心下不免惭愧。”瞧瞧，这话说的多暖人心啊。李玄霸暗道，哪像宋老大那个死心眼儿。

“今天叫你们来，原本是有些事情要跟你们商量。只是目前我刚入住王府，很多事情还不能面面俱到。诸位都是商人，商者逐利天经地义，我从不因此歧视商户。”一句话说的众商户齐齐点头，感激不已。商户何时让人看得起过，国朝重农抑商，士林对他们嗤之以鼻，其社会地位低下的难以想象。他们可以鲜衣怒马，但从不敢与人产生纠纷，盖因一旦有纠纷，几乎所有人都不会向着他们，官府往往也会偏向一方，让他们求告无门。古时从商者哪个不是活得战战兢兢。想起自己的遭遇，数人不禁涕泣出声。

“我打算把你们其中几家的行业技术加以改良，以增加产量。只是未能照顾到全面，还请诸位见谅。”李玄霸接着道。

众商户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纷纷坐得更加端正了，都带着期盼的目光看着李玄霸。

李玄霸苦笑了一下，说道：“此次我只能先就造纸术、酿酒术先期进行改良。”下面的语气就有点惭愧了，“至于其他的，还请大家暂且先等等，我王府的设计部不久就会拿出相应的技术与你们合作。”

李玄霸的话说完，立刻就有五个人眼前一亮，但旋即又黯淡了下去。

“呵呵，”李玄霸笑道，“看来还有人不是太有信心啊？这样吧，你们既然来了，也不能空着肚子回去，今儿，就在我这儿用了饭再走。”对金彤点了点头。

金彤说道：“诸位，请起身，先到偏厅用饭，过后再商量具体合作事宜。”

众商户原本以为还有下文，都在期待着，但听李玄霸说的是造纸术和酿酒术，大多数人都有点泄气，旋即又听说以后还能有机会，便又有了精神，跟着金彤去偏厅用饭了。

李玄霸就这点好，很能平易近人，原本不需要他作陪的，想想无聊，便也跟了进来。众人见了赶紧让他在主位坐了，李玄霸道：“我今天第一次见大家，也算是来亲近亲近，免得你们回去说我这个王爷高高在上，不近人情。”

众商户连道：“不敢不敢。”

须臾，一阵浓郁的酒香传来，众商户哪有不识货的，纷纷掀起了鼻孔仔细嗅嗅，纷纷面露震惊之色。看到他们的反应，李玄霸心下暗笑。这可是他勾兑的四十五度的酒。

待那酒上得桌来，已是有数位商户失态，尤其是那两家酿酒的商户，情不自禁拿了酒坛子就倒，边倒边赞叹不已，倒满了碗，一仰脖，点滴不剩，砸吧砸吧嘴，竟似意犹未尽。方才觉得失礼之际，脸现惭愧之色。李玄霸笑道：“二位果然是好酒之人，这酒量真是不错。”

二人羞惭，对李玄霸拱手致歉，李玄霸不以为杵，双手虚按，示意二人坐下，说道：“你们先用饭，稍后再与金叔详谈。”

“诸位也不必多礼，该吃就吃，吃好了，咱们再说话。”眼见自己坐在这里，他们不能尽兴，便端起一碗酒，一口干尽，又吃了口菜。留下金彤作陪，便借故退出去了。

众商户见王爷走了，方才觉得自由了许多，他们又哪里吃过王府里饭菜的滋味，顿觉美味异常，更加酒香弥漫，不由胃口大开，一时间，杯斛交错，畅饮赞叹声不绝。

李玄霸跑到前院，跟一众亲卫一起吃了饭，又吹了会牛。方才踱步回了大厅。

众商户倒是没敢喝过量，因为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每家商户都要奉上一份厚礼，这礼物的轻重直接影响到自己在主家心目中的位置，因之下一年所受的待遇也不尽相同。

李玄霸在厅中坐下了，众人方才开始献礼，看来一个一个是事先商量好了顺序，并不混乱，这礼物却是一家比一家重。这最少的价值三百余贯，多的高达五百余贯。这样算来，他们一家起码每年要交上奉银六百余贯，多的达到了一千贯。李玄霸看着手里厚厚的礼单，心里非但没有欣喜，更多的反而是悲哀。

金彤给他详细解释过，这些商户虽然规模不小，收益颇丰，但每年十税一的税制却极为繁重。商户的成本计算又不仅仅是商品价值，还包含了运费、场地等等。就他们的收入而言，以这些人中酿酒的两家为例，他们每年净收益应该在三千贯左右。如果依附勋贵之家，就可免除部分费用，收益许在三千五百余贯，然而却需要交上奉银一千贯，就会剩余两千五百贯；若是没有勋贵庇护，那么，除去税收的近一千贯，还要面临官府的各种摊派，那些可就没办法估算了，有的辛苦一年，落个不赚不赔算是侥幸，若是再遇上个索求无度的勋贵之家，甚而倾家荡产也不为少见。

李玄霸感到悲哀的地方就在于此，好好做生意的商户居然发不了财，即使你再会经营，人家一句话你就得倒霉，自己的财产，权利没有丝毫保障，难怪会出现这种病态的商户附庸制。

李玄霸本来对这样的事极为排斥，在听了金彤的解释后，他也是深感无力。社会大环境如此，若是没有完整的商业保护法，这种现象是无法杜绝的。即使后世如此健全的法制下，仍然少不了**的现象，更何况眼下的动乱社会。

李玄霸苦笑，此时的他没有丝毫办法改变这种现象，唯有留到以后再解决吧。抬头看看众商户，说道：“我毕竟是第一次见你们，你们就送了如此厚礼，足见诸位赤诚之心。我现在有几句话希望大家能听得进去，若是无法遵守的，还请主动退出王府。”

众人躬身道：“诺！”

李玄霸道：“这第一，商人，便是把此地的货物运到他地去卖，赚取其中的差价，虽为逐利，然则诚信视为第一。若是不讲诚信，谁人愿意买你的货物？”说完，便停了下来，目光炯炯有神盯着众人。

众商户心有所感，寻思良久，齐齐躬身道：“我等必会遵循诚信，不负王爷教诲。”

李玄霸点点头，继续说道：“这第二，方才说过了，咱们首次见面，你们便送了如此厚礼，我心中惭愧。既有来礼，就有回礼，所以，诸位的礼物我收下一半，其余的各自领回。”

他们从未听说过有此等事，哪家勋贵不是怕礼送的不够厚，不够多，更别谈有回礼了。最好的待遇也就是在主家吃顿饭而已。此刻听了李玄霸的话，便以为他说的是反话，一时间惊惧不已。

李玄霸笑笑。金彤接道：“诸位不必惊疑，王爷做事向来如此，既然说了，便会做到。”

李玄霸含笑点了点头。众人反应过来，齐齐叩拜于地，更有甚者，声泪俱下，感谢王爷仁慈。

好不容易等他们停歇下来，李玄霸接着道：“这第三，我王府今后若是有了跟诸位产业有关的技术改良，股份分成便是你们三股，王府占七股，也就是说，届时王府会以技术入股，若是需要保密，则由王府负责场地和保密措施，你们主要负责销路即可。”

“当然，前两条必须做到。这第三条，若是你们有异议，可以找金叔商议，再做定夺。”自此，李玄霸的话才算说完。

一众商户全傻了，愣是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在当时，主家对商户是可以投入资金的，但利息却是最高的。若是主家的技术能革新商户技术，按惯例商户是不能占股份的，也就是说，一旦技术改良成功，商户的收益就将是主家的收益，也就真真正正，彻底的融进了主家。这也是老铁匠不愿成为王府附庸的原因。

这些人的脑子远比常人聪明，之所以会犯傻，其实就是被李玄霸的话震惊了。

看着他们的表现，李玄霸说道：“你们没有听错。当然，你们若是自己能够做到保密和其余的措施，我王府就纯粹以技术入股，所占分成也将降低。”

又一颗重磅炸弹，商户们彻底被李玄霸炸晕了。李玄霸实在不愿再看这等景象，便对金彤使了个眼色，走了出去，剩下的事情交给他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