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老铁匠登门

回到了王府。李玄霸的脸色还是不好看。

见他脸色不愉，一众家仆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触犯了这位王爷。

没看到几个家臣，想来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躲了起来吧。走到后院，去孙思邈的房中找药包扎伤口。好容易找到了孙思邈说的良药，李玄霸拿起来一闻，登时气得一佛出世，随手就把那瓶药扔了出去。

孙思邈闻声而来，看见地上的药粉，不由大怒：“小子你发什么疯啊？”

李玄霸怒道：“这就是您说的止血良药？那刺鼻的味道是什么？”

孙思邈满头雾水：“石灰啊，怎么了？”

“晕，”李玄霸无语，“您是神医啊，怎么能用石灰做药啊？也太掉您神医的价了吧。”

“呸，”孙思邈怒道，“不学无术，石灰用疗金疮止血大效。采蘩缕、葛叶、鹿活草、槲叶、芍药、地黄叶、苍耳叶、青蒿叶，合石灰捣为团，**，研成末，主用以疗疮生肌。”

“啊。”李玄霸大吃一惊。他只知道石灰可以做干燥剂，也是水泥的成分之一，哪想到竟然还有医用价值。

这下大条了，得赶紧圆承过去，便装作不在意笑道：“您是神医来的，怎么说也得弄点白药和三七来做金疮药吧。”

“哦？”原本怒气未消的孙思邈大感兴趣，他知道李玄霸从不无的放矢，问道，“金疮药？这名字不错。只是这白药和三七倒是第一次听说，你能弄来？”他为人严谨，只要见到东西就行了，至于功用还得自己研究。所以根本就不听李玄霸的介绍，只问能不能弄到。

李玄霸笑道：“放心，我早就嘱咐张叔了，此次商队回来必能带来大量的白药和三七。您老先看看我的伤口，可别发了炎。”

孙思邈瞟了一眼，说道：“小小的划伤，值得什么？倒是要恭喜你又收了一位好家臣。”

李玄霸闻言大感不妙，果然，头上早挨了一巴掌，孙思邈指着房门骂道：“臭小子，滚回去好好看看我的《千金方》，不学无术。”说完，扔了一瓶药给李玄霸，“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李玄霸在孙思邈的房门口摸了摸鼻子，笑了一声，就回房处理伤口去了。

浓雾笼盖多时的赵王府终于烟消云散，这十几天来，因为定彦平的刺杀，整个王府紧张无比，大家都过得小心翼翼。好不容易事情过去了，众人的生活又恢复了往常。

自从接了赵王府的第一笔生意，老铁匠无偿得知了阴模的制法，一家人的生活就在逐渐变好。

原本靠着打造农具，收入也就仅够维持一大家人的生活。后来王府的铁器工具制作全部交给了他。给军刺淬火打磨，老铁匠也没料到李玄霸给的报酬会如此之高。再后来，鲁丰的数次到访，二老的数次交流，让老铁匠对李玄霸的认识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玄霸的奇思妙想让老铁匠大开眼界。

有时候，老铁匠看着眼前的几个儿子深感无力，力气倒是有一把子，可这想法确实是少了点。每每看到李玄霸送来的图纸，几个儿子都是在惊叹。哪怕提出一点改良意见呢，老铁匠都能欣慰一点。

当晚，老铁匠召开了一次划时代的家庭会议，会上，老铁匠就家庭的近期发展做出了详实的报告，并提出了长远的规划。几个儿子分别作了相应的报告，老铁匠试着说出心里的想法，几个儿子都没言语，但从他们期冀的目光中，老铁匠读懂了他们的心思。

是该做出抉择了。老铁匠心道。

第二天，经过了一夜思想斗争的老铁匠意气风发，精神矍铄，含笑告别了妻儿老小，满怀信心地一步一步踏进了王府。

李玄霸原本对老铁匠就极为重视，他和鲁丰设计的不少图纸除了模具可以制作的，不少技术上有难度的基本上都交给了老铁匠的作坊。此刻，听说老铁匠来到了王府，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迎出府门。

老铁匠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青布圆领袍，戴上了新头巾。李玄霸一看，暗道，这是有喜事啊。

“恭喜恭喜。”李玄霸道。

老铁匠被李玄霸说的满头雾水，一时愣住了。李玄霸又问道：“府上今天有喜事啊？说出来咱们都乐乐。”

老铁匠方才醒悟，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新袍子，对李玄霸笑了笑说道：“托王爷的福，今天寒舍确实有一件大事，还要请王爷做主。”

李玄霸一听，稍许有点纳闷，便把老铁匠引到大厅。江老大和金彤闻讯赶来，四人坐下了，老铁匠未等李玄霸开口，抢先说道：“王爷，若是无事可否先听听我的故事？”

李玄霸看了看金彤，金彤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倒是江老大眼中光芒闪了一下，继而微笑起来。李玄霸笑道：“老人家今天是来给我讲故事的？也好，左右闲来无事，您就说吧。”

老铁匠起身告了声罪，又坐下，还未说话，脸色却已经现出悲戚之色，良久方才说道：“王爷，您可知道干将莫邪之事乎？”

李玄霸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他要说的话不简单，闻听此话，也是大奇：“难道干将莫邪之事不是传说？”

“呵呵，”老铁匠惨笑出声，“传说也必有因果。”

李玄霸道：“不错，没有什么事是空穴来风。您老请说。”

老铁匠又是感伤良久，方才说道：“老汉复姓欧冶。”

“啊！”三人大惊出声。尤其是江老大猛地站立了起来，双眼紧盯着老铁匠，一字一声问道：“是，欧，冶，子，的，欧，冶？”

老铁匠说道：“是。”

“这，这怎么可能？”江老大满脸的不敢置信。李玄霸也反应了过来，不由肃然起敬。

老铁匠沉痛说道：“哎，往事已矣，后辈子孙不肖，有何面目复姓欧冶。”

李玄霸赶紧说道：“老人家先别悲伤，您先喝口茶，咱们慢慢说。”

老铁匠谢过，端起茶喝了一口，平复了下心情，说道：“当年，先祖欧冶子仅有一女，就是诸位听说的莫邪了。后来，莫邪嫁给了干将。”

李玄霸喃喃道：“难道赤子的传说竟是真的？”

老铁匠说道：“赤子之说虽与事实出入，但此人倒确实存在。”

李玄霸恭敬道：“愿闻其详。”

老铁匠对李玄霸的态度很满意：“当年，先祖欧冶子以能铸宝剑为名，平生铸下数把名剑，传说龙渊，湛卢，太阿，工布，纯钧，胜邪，鱼肠，巨阙等宝剑都是先祖铸成。其实，先祖欧冶子铸造的名剑只有龙渊剑，巨阙剑和鱼肠剑，其余的都是别人托名先祖之作。”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方才了然。

“后来，欧冶子的弟子干将娶了莫邪为妻，夫妻共铸的干将莫邪剑，确实是一对雌雄宝剑，诸位所听到的故事一半假，一半真。先祖铸出雌雄宝剑之后，雌剑献给了楚王，并因此被杀。雄剑为先祖母带着儿子隐居荒野，为避祸，先祖母将儿子的姓氏改为欧冶，并不许再言报仇之事。先祖赤子因而郁郁而终，然最终才能使家族得以繁衍。”

“后世先祖为求家族昌盛，千年以来数次出山，每每依附于权贵之家，然而，世事变幻莫测，非人力所能及，我欧冶家屡遭磨难。”说到这里，老铁匠已是哽咽难言。

三人听了也是感触良多。

“哪一次的屠杀都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幸亏每一次的出山都是留下火种，方能让我欧冶家残留至今。老汉的曾祖有感于此，立下家训，欧冶家永不再出世。”

老铁匠说完，仍是眼泪滚滚。

江老大年龄最大，经历又多，便说道：“欧冶老哥，往事已矣，还请节哀顺变。”

“哎，祖父自领家训，不敢违抗。当年曾祖说这话时，我也在旁，只记得曾祖极严令色，甚是可怖。现在回想起来，仍是言犹在耳啊。”

李玄霸感伤一会儿，方才问道：“欧老，您今天来的意思是？”

老铁匠说道：“祖父去世后，父亲带我隐姓埋名，辗转迁到了此处，已是数十年时间。虽然曾祖有家训，但老汉的父亲后来曾言，铸造一道，切忌闭门造车，家族若是传承，必须走出家门，广交天下，方能带来革新。”

李玄霸瞬间对老铁匠的父亲肃然起敬，老人家的眼光极准啊，一个家族的传承，最需要的就是交流，那种五柳先生笔下的世外桃源哪里存在啊！

老铁匠起身“噗通”一声跪在了李玄霸面前，立起身子说道：“欧冶家族第三十四代孙欧冶恺恳请赵王殿下收为家臣。”

李玄霸愣住了，金彤明了了，江老大捻须颔首微笑。

“这，欧老请起，请起。您的大礼玄霸怎敢接受？”李玄霸赶紧去扶。

“家主，欧老既然自请做您家臣，您还是考虑一下吧。”江老大劝道。

李玄霸看了看跪着的欧冶恺，沉思不语，就连金彤在旁边连连使的眼色都没注意。

“嗯，欧老，您今天的要求太意外了，咱们继续合作不好吗？”李玄霸问道。

“王爷，老汉知道，您跟我们家的合作对我们有利，但是家中的孩子不争气，没办法再对技艺提出革新。您送来的图纸往往匪夷所思。说句大不敬的话，老汉这样做，就是想要融入王府，接触更多的核心，以求在铸造一途上做出改变。”

李玄霸沉吟，欧冶恺说的是实话，他王府的核心技艺是不能随便交于外人的。就算那些图纸，相信鲁丰也是咬着牙给的。

“家主，既然欧老把话言明，就应了吧。”江老大再劝。

“也罢，欧老，我现在确实需要你们欧家的技艺，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但是，我收的家臣只能是你。至于你的儿子，我是不收的。”

他这话可是掀起了巨浪，立刻，金彤的脸上就如同开了酱油铺，那叫一个好看啊。江老大的脸色早就沉了下去，狠狠瞪了金彤一眼。金彤感觉到了江老大的杀人目光，缩了缩脖子。

欧冶恺磕了一个头说道：“万万不可呀王爷，若是如此，于理不合。”

江老大截口说道：“家主，此事委实不妥，您这样做让鲁老和欧老如何选择？”

“嗯？”李玄霸突然意识到这确实是个问题，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鲁丰和欧冶恺可以参与，但他们的后人却没办法参与了，又何谈技术革新？

见李玄霸犹豫，江老大说道：“要不这样，您呢，就收下鲁老和欧老，以及他们的长子做家臣，并且允许其他后人参与不就行了？”

李玄霸看了江老大一眼，缓缓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欧冶恺再拜说道：“王爷，老汉平庸了一生，愧对祖先，今天将不会再走先祖的老路，恳请王爷收我和几个犬子做家臣。”

李玄霸惊讶：“欧老，您历经磨难，难道真的要把菜全部放在一口锅里？”

欧冶恺的语气坚定：“是，王爷，老汉不想再给后人留下退路，今生跟定了王爷，是死是活，是家族振兴还是泯然世间，老汉就是要搏一下。”

李玄霸苦笑：“你还真看得起我。”

江老大反手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一把匕首，示意欧冶恺撸起衣袖，寒光一闪，割开了欧冶恺的皮肤，又是一闪割破了李玄霸胳膊，二人的伤口贴在了一起，江老大大喝道：“誓成。”

欧冶恺再拜：“属下欧冶恺参见家主。”

李玄霸肃容搀起欧冶恺：“欧老请起。”

江老大和金彤齐声恭贺。

“家主万安。”门外传来一声问候，这是鲁丰的声音，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鲁丰领着他的几个儿子走了进来，说道，“既然大家都在，正好做个见证，家主，您都收了欧老的几个儿子做了家臣……”

说完，一副老神在在，您看着办的样子。李玄霸苦笑连连，看来自己的胳膊今天又得挨上几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