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子兵

天色已黑，在荒野上的一所军营营门前，停放着七、八辆卡车，被抓来的壮丁们在周围士兵的叫骂声中被陆续赶下车来。这所军营十分简陋，没有围墙，四面用铁丝网层层围绕着，营门口用简易的拒马横挡住，门两边矗立着两层楼高的哨楼，上面各架着一挺重机枪和一个探照灯，哨楼上各站着三名警戒的士兵，正把探照灯和枪口对准着营门口集合的壮丁们。

小馍头和老馍头站挤在人群中间不知所措的胡乱看着，旁边的其余壮丁也都惊慌不安的窃窃私语。周围的看押士兵不停的在呵斥，企图能把队伍整的齐一点，但这对于没有任何队列意识的壮丁来说没有一点作用，在惊慌之中队伍反而越整越乱。

另一边，负责押送的高连长在和一名少校嘀咕着。

“怎么这么晚才到，前面来的都学会敬礼了。”少校不满地说。

“营长，我也没办法啊，现在都处闹饥荒，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这走了老远的路才遇到一群逃难的人，结果很多还都是没用的老人孩子妇女，我挑了半天，才凑到了四十多个壮丁。”高连长委屈地说。

这位营长长叹一口气表示理解，“前面几批情况跟你这也差不多，没办法，前线小鬼子打的太狠，我们每天都死伤上千弟兄。”

“对了营长，”高连长狡黠地一笑，“这批炮灰的军饷咱们怎么分？”

“你想怎么分？”营长问。

“55？”高连长试探地问，“**也行。”

“哼，你小子倒想得美，82，要知道我可是顶着很大压力的。”

高连长咬咬牙，“行，那就82。”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

“那这批人现在怎么办，这天也黑了，训练肯定搞不了。”高连长望着乱哄哄的人群问道。

“先让这帮饿鬼吃饭，吃完了先把换军装换了，训练明天开始！”

“那今晚他们睡哪？”高连长问。

“今晚排房都用满了，先让他们睡在营院的空地上，明天再给他们扩展下排房。”

“那？这帮刁民偷溜怎么办。”高连长担心地问。

营长冷哼了一声，“这里到处是警戒哨和探照灯，敢溜，嫌命大就是试试看。”

“还是营长英明。”高连长拍着马屁把营长送走后又狠狠的骂了一句，“狗东西，出力的是我，拿大头的是你，整天躺在屋子里抽大烟还跟老子82？呸！”

等星星们都爬上了天空，这批最后来到的壮丁们终于吃上了饭。所谓的饭，也只是几锅没多少米的稀饭，尽管如此，这些饥民们还是如狼似虎般的吃了个锅底朝天。不一会儿功夫，很多人的肚子都圆滚起来，不过这胃里面多是水，并没有多少米粒。

老馍头拍拍肚子打了个饱嗝，虽然胃里只有粥水而已，但他已经很满足了，此刻他正和儿子排着队等着领自己的军装，人群很是拥挤，身后小馍头的手被他紧紧攥住。

“爹，到俺们没？”小馍头个头小，看不到前面情况，但他感觉得到这队列移动的不是很快。

“快了，快了，莫着急，莫着急。”老馍头安慰道。

此刻，小馍头内心多少有些激动，毕竟以前看见那些穿军装的人，个个都是耀武扬威的模样。而现在，这身既让他讨厌又有些许羡慕的军装不久将要穿在自己身上了，小馍头竟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分发完军装后，人群茫然而又慌乱的站在所处空地上，这里是他们晚上睡觉的地方。至于他们身上所换掉的衣服，则统统堆积一起焚烧成了灰烬。

不少人都在**刚穿上的这身军装，说实在的，这并不是一件令人满意的衣服，上满沾满了污渍和血迹，还有大大小小许多被撕破的衣洞，很像从死人身上刚扒下来的。在皎洁的月光下，他们活像一具具衣不遮体的骷髅。

周围的火把散发的火光照映在大伙儿脏兮兮的脸。这四十多个汉子正在身边穿着同样衣服的士兵的谩骂下，排列着队形。老馍头左手始终紧紧攥着儿子的右手，生怕这拥挤的人群会挤散他两，由于天黑和忙乱，他并没注意到儿子那一脸不开心的表情。

“咳咳！大家静一静！”一个少校军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人群的正**，一身整洁的军装在火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虽然大家还不认识军衔，但从说话语气上可以知道这是个当官的，加上那身干净的军装和周围士兵对他客气的态度，可以知道这还不是个小官，至少比今天那个抓人的官大。

这名校官满意的扫视着安静的人群，又干咳了几声，接着提高了嗓音说道：“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姓李，李明节，今后是你们的营长。现在国难当头，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在场的各位都是热血男儿，面对这山河破碎的场景我们岂能坐视不管？”

李少校突然静下来看着鸦雀无声的人群。很遗憾，没人为这段蹩脚的演讲的去鼓掌，大伙儿都眼巴巴的望着这位尴尬的军官，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他妈的，不知道鼓掌啊！”说话的是白天抓人的高连长，他站在李少校的身后，拍完马屁后他率先鼓起掌来。

“拍拍！拍！！拍拍怕！”断断续续的掌声响起，大家都各拍各的，节奏很不协调。

“好了好了。各位安静下。”李少校尴尬的挥了挥手让人群又恢复了安静。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现在你们穿上了军装就成了军人，军人的职责是学会服从，接来几天将对大家展开军事方面的训练，我不希望看到有不服从管教和私自逃跑的人员，否则一律严惩！尤其是私自逃跑的，直接当场按逃兵射杀！现在前线战事吃紧，我们随时都有补充到前线的可能，这几天每个人都要认真训练，做好随时打仗的准备！”

少校停下了话茬，刚才一番恐吓的话语让不少人心惊胆颤起来。看到被震慑住的人群，他满意的点点头，又换了种缓和的语气说：“不过大家不用太过担心，只要跟着好好干，我李某人一定不会亏待了各位。各位既然来了部队，相互之间就都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希望大家今后能够团结一致，共同抗击日寇！话就说到这，具体的事情明天分了班排有老兵会告诉你，今晚大家就先在此地过夜，明天我会派人来加排房的。”说完，李少校便转身离开了。周围的士兵也慢慢离去，但四处的哨楼塔上的探照灯却时不时的扫过这些人群，大家尽管不是很乐意，但却又不想惹事，只得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各自找地方席地而眠。

老馍头和小馍头在人群**找了块地躺下，他俩把刚发的军鞋当成枕头，正面朝天空看着满天繁星。

“爹，俺想娘了。”小馍头伤感地说。

“俺也想你娘，唉，可怜在你六岁的时候就走了。”老馍头想起曾经的伤心事，不由得悲从中来。

“爹，俺们以后咋办？听说这部队可黑咯。”

“黑啥，跟着爹身后走就行咯，有爹在，莫怕！”老馍头摸了摸儿子的头，安慰道，其实在他心里，自己也不知道以后咋办，但在儿子面前，他必须坚强。

小馍头得到爹的安慰后，心情好了很多，于是调皮地说：“爹，以后俺们就是战友了！”

老馍头轻轻拍了下儿子的头，故意生气的说：“龟儿子的，啥子战友，俺是你爹，你是俺的龟儿子知道不。”

“知道了，爹。俺们以后就是父子兵！”

老馍头笑了笑，不在言语，不一会儿两人便入了梦乡。

夜更深了，等待这父子二人又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