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杀楚（二）

面对宋宗原的责问，许彬只得从人丛中站将出来，立在了大帐的**，对着宋宗原恭敬而又有些气馁地道：“**，属下无能，的确没有探查到敌人的水上行动！”

宋宗原再一次从鼻孔中冷哼了一声，显然不满意他的这个回答。

马元连忙又接口道：“**，其实这也怪不得许大人！在敌人撤下之时，我曾尾随到了河边，看到他们的船并非大船，而是小型艨艟，数量大约在十几二十艘的样子，这些小船在江南随处可见，从外观看去与民船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速度很快。西塘河原本就是沟通明州与越州之间的水运河道，便是白天里在河面上行船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更何况是在夜里呢？”

“如此说来，还是孤想错了？”宋宗原有些不快。

“末将不敢！”“属下不敢！”马元和许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既然如此，他们是用艨艟载人？”宋宗原微微冷笑道：“一艘艨艟最多也就能装二三十人，二十艘又能装几个人？”

马元仿佛是早就知道宋宗原会这样地问，忙答道：“**，敌人并非是用船载人逃走，他们只是用船过渡！”

宋宗原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过来，呆呆地坐在那里发着愣，半晌之后，才经不住叹息一声：“这明州看来还是有高人呀！”

这句话，却引来了吕信的不满，他再一次站将出来，对着宋宗原抱拳道：“**，如今明州城破，徐广授首，剩下来的不过是以余成龙为首的亡命之徒，他们盘踞在海王庙那是在等死，只要**给末将一只将令，末将必定率军去海王庙将之踏平！”

宋宗原看了他一眼，并不相信他的大话，对他摆了摆手，并不理睬，接着问着马元：“河那边是沼泽地，他们的船小载不了那么多的人，想必会有很多人滞留在那里，天亮之后，你们为何不过河去擒拿呢？”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许彬回答道：“**有所不知，虽然诚如**所言，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也无擒拿那些逃俘的手段！”他说着，叹了口气，又接着道：“我们可以筹得数十甚至于更多的船只，但是能打水仗的却没有几个，林将军被派到金陵招募水军还未归来，如今我们没有马上攻打海王庙也正是出于此种考虑。”他说着，转头看了看吕信，这显然也是对刚才宋宗原没有理会吕信的答复。接着，他又道：“还有，河对面的沼泽地紧连着草山荡，那里可是上百万亩芦苇丛，里面错综复杂，犹如迷宫，若无熟悉的向导带着，便是十万军队进去，也可能会走不出来。！”

吕信显然不喜欢这种语句，冷哼了一声，道：“若果如此，那就一把火烧了它！”

“此言差矣！”马元应声道：“若真得放火烧荡，虽说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这并不能将那些逃俘怎么样！草是死的，人是活的！草山荡其实就是一个长满芦苇的湖泊，东面和北面还有水道通连姚江与大海，既然余成龙能够行险救人，就说明他已经作好了充足的准备，只怕这个时候，他们早就有海船在北大洋的海面上守候了，我们即使是烧了草山荡，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反而会令明州失去一个挡风挡水的凭障，一旦夏秋之际台风来时，令海水倒灌，千万倾的良田都将化为乌有！”

听着马元的话，吕信皱了皱眉头，还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大家都抬头看向宋宗原，宋宗原却是拧眉沉思，显然是舍不得让明州残破，半晌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挥了挥手，对着众人道：“也罢！那些逃俘随他们去了。”说着，脸上故作轻松，悠悠地道：“这个余成龙难不成还能成为心腹之患吗？”

吕信忙问：“**下定决心剿灭余成龙了吗？”

宋宗原点了点头，又问：“许彬，林武何时可以率水军过来？”

许彬道：“按当初的行程，林将军应该可以在本月初八左右率战船抵达明州，算算还有五天！”

宋宗原略作沉思，对着下属命令道：“许彬，你亲自的赶往金陵传令，务必让林武率水军三天内赶到明州！”

许彬迟疑了一下，显得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着：“诺！”

许彬的神色没有逃出宋宗原的眼睛，他问道：“怎么？许彬，你有想法？”

“属下不敢！”许彬连忙答着。

“你要是有想法，尽管讲出来！”这个时候，宋宗原显得很是大度。

“**，从金陵到明州快马也要两天，何况是船呢？”许彬道：“林将军是一言九鼎之人，他当初既然答应**说初十左右可抵达明州，就必定会赶在这个日期之前抵达，此时只怕他已经离开了金陵在路上了！”

宋宗原愣了愣，我却从许彬的话里听出了些由头。林武这个人我也是知道的，他原本是长江口附近的一名海盗，不仅劫掠海船，还常常深入到内陆劫掠河船。不过自从宋宗原被封为吴王后，林武所活动的区域正是吴地，自然成了宋宗原的眼中盯，最终在方昆的谋划之下，林武被宋宗原抓捕，这才成为了宋宗原的手下。只是如今看来，林武并不被宋宗原看重，否则宋宗原也不会在派出林武筹建水军之后，又要派人去催促他，尽管提前两天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却给人一种印象：宋宗原还是对林武不放心！

宋宗原思索了起来，分明从许彬的话里听出了什么，许彬犹豫了一下，环顾着周遭，想来是担心有些话不方便在这种场合里讲出来，面色越发闪烁。宋宗原好像是明白了，对着许彬点了点头，许彬意会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凑到了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对着他说了几句话，宋宗原紧皱的眉头立时舒展开来，就仿佛是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把刚才的不快丢到了脑后。他点着头，对着许彬道：“既然如此，那么许大人也不必再赶往金陵了，孤就在此拭目以待，坐等好消息了！”

“诺！”许彬这才退身而下，站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不知道许彬跟宋宗原说了些什么，但是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宋宗原在攻破明州之后，之所以没有马上攻打海王庙以肃清明州军的残余，就是因为对于打海战没有把握，他是在等林武的到来。如果说在这种时候，有什么事情能让宋宗原感到高兴的，我想，首先应该就是稳定明州政局。许彬既然可以说动宋宗原让他放心，那定然就是关系到击毁明州海军的办法。

蓦然，我浑身不由得一抖，忽然想到以林武海盗的出身，最擅长的本事就是奇袭，许彬劝阻了宋宗原让他去金陵催促林武的命令，分明是事先知道些什么，他是此时宋宗原军中职务最大谍报员，肯定知道林武的动向。既然许彬明面上说五天后林武会率领赵国的水军出现在明州，我只怕到那个时候，明州海军已经全军覆没了。无疑，此时的林武已经悄悄地处在了偷袭海王庙的路上了！想到这里，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直到这个时候，宋宗原才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楚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仿佛是在思索着怎么来处置这个工作不力的属下。我在暗暗为楚奇担心，毕竟在俘虏营里他对我还是有恩的。

“马元！你身为军法官，对军中条律应该是了如指掌！”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楚奇，问道：“你来说一说，楚将军都犯了什么错？”

马元愣住了，他一直在楚奇的军中作军法官，虽然以赵军的军事制度，军法官直属于兵部军法司，与主将互不隶属，并非上下级的关系，但是多年的合作让他与楚奇之间还是产生了友谊，他有些为难，还是站出来对着宋宗原一抱拳，道：“**，末将也只能是就事论事，以昨夜里发生的情形，虽说敌人预谋，但楚将军在这里却有三罪！”

“你且说来！”宋宗原命令着。

马元道：“其一，巡夜雷雨不前，虽说是什长偷懒违令，却也说明楚将军治军不严，以至士卒平日里过于懈怠，才会有此大胆妄为之举！”

宋宗原点点头，没有应答。

马元接着道：“其二，即至营啸起来，楚将军又轻敌妄举，判断失误，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是以未能及时求援，令敌得逞！”

“嗯！”宋宗原依然面沉似水，毫无表情，微微点着头。

马元稍作停顿，又道：“其三，楚将军过于托大的原因是观寇不审，探贼不详，作为主将，在关键的时候未能有效调动部队进行平叛，至令各部各自为战，被敌所乘，是以才会死伤枕籍！”

“不错！”宋宗原等马元说完肯定地点着头，又对着跪地的楚奇道：“楚奇，马元所诉你的这几条罪状你认吗？”

豆大的汗珠从楚奇的额头滴落，马元所说的三个问题，正是一个领兵之将最基本应该有的要素。第一个问题是治军，第二个问题是决断，第三个问题是指挥，如果一个将军在这三个方面上出了问题，必定会失败。

“末将认罪！”楚奇也只是稍作犹豫，一口应承着。他是个聪明人，也知道如今这种情况之下，推脱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反而会令宋宗原反感，还不如把这些罪责全部承担下来。承担下来的后果可想而知，按宋宗原对他的欣赏程度来讲，应该不会有生命之忧，很有可能的结果是撤职降级，不过将来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果他不承认，那么后果可能更严重。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撤职降级是肯定的，但令吴王厌恶，那也就是把自己推向了无法再起的绝境里。

“嗯！”宋宗原点了点头，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幽幽地道：“那就好，既然你认罪了，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好查的了！”说着，问马元道：“马元，按楚奇的罪过，应如何判决呢？”

马元看了楚奇一眼，想了一下，道：“以军法来说，楚将军已经触犯了十七条禁律中的懈军与误军之罪，按律当斩！”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便是连吕信这个与楚奇有竞争关系的将军也不由得一愣，忙出言道：“**明察，楚将军虽然有懈军误军之罪，但非有意为之，况且营啸起时，他亦曾努力掌控，拼死博杀，奈何敌人有备而来，故而被余成龙得逞；若非楚将军力挽狂澜，只怕俘虏营已然不复存在了！”

“是呀！”许彬也跟着道：“其实大家都清楚，楚将军带的这部兵马并非是他的部曲，他也是半途而来，在短短一个月内能将此败军带出个模样来，实属不易！”

我不懂许彬所说的是什么，不过也可以猜出个一二。难怪会派楚奇来担任俘虏营的主官，他的部曲在明州攻防战中已然被消耗怠尽，如今被他掌控的部队，原来是一群乌合之众的败兵，这种部队当然没有战斗能力，也只适合来看管俘虏！如果真如许彬所说，楚奇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将这群乌合之众带成这个样子，他还真是一个有些本事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