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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读书>历史架空>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三十三、乱世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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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乱世之谜

小说: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 作者:执戈无争 更新时间:2018/1/19 18:37:28

永明寺主妙智自从因石慧之事与宋云结交后,便常常不请自来。他与宫中奄官内侍关系熟稔,各个关节皆有相识,出入宫禁好似走街串巷,很有些不伦手段。虽看不上他的为人,因拜托他打探石慧的消息,宋云也只有耐性应付。

这妙智的“妙心智慧”,大约全用在寻消问息、说咸道淡上了——为避免宋云埋头译事“蔽明塞聪”、让隐于皇宫的道场“天下之情可坐而尽也”,妙智的拜访除了传布各种坊间消息,便是打探宫廷逸事,一如当年的佛勃勃。

“唉,国师不知,今都不为都,竟为乱民窝子、乱坟场了!”这日,妙智又来走动,说起近来北地灾荒变乱致大量流民涌入京都之事,突然一改嬉笑神色,认真地发起感慨来。“都统僧暹心恁大,众僧守着富贵道场,居安一隅,自营自生,比之贵家豪门、王公大人,何一不胜其乐?偏欲广势,招徕流民,难不成要天下人皆为沙门!”

“流民入京——乃僧暹招徕而来?”宋云听他如此说,不禁大吃一惊。

妙智嗤嗤地冷笑了两声,“可不怎地!我看僧暹不但为僧都统,欲为僧皇哩!”

见宋云神色大变,妙智显得颇为得意,立时来了精神,将身子挪得更近。“关陇大旱、平城霜冻、冀州蝗灾,僧暹窃放话天下,曰京师僧众愿振灾贫,流民闻之,纷纷入都。初亦信然,京师诸大伽蓝立卑田院、养济院,每斋粥贫,救恤孤苦。僧暹因上书,欲将流民为僧祗户。后那高阙破六韩拔陵造反,北地六镇相继失守,流民日多,不法者公然结伙,劫盗乱治,朝廷驳僧暹之请,禁民入城,将内城伽蓝济之流民皆赶至郭外就食,”说到这儿,他用鼻孔连哼了两声,摊手道:“此令一下,城郭伽蓝可苦矣!亦绝流民之命!我永明,还有那法云、菩提皆人满为患,一日三餐,哪里供得起?粥由每日两餐,改为一顿,清寡如伊洛之水,灾民不过坐以待毙罢!”

妙智蹙起麻脸,咧嘴唏嘘了好一阵,不知是为饿死的流民悲叹,还是为被流民食贫的永明寺悲叹。只是他身着艳光灿灿的金缕丝织袈裟,那一脸苦相看着也艳光灿灿,充满喜性。不一会儿,那张胖麻脸上照旧现出浮夸的笑容,啧啧有声的议论道:“倒是京师人见惯历涉,退酤、治觞二里照旧熙来攘往,调声、乐里二巷犹歌舞不休,无常迫近,活人竞相贪欢,今妓寨娼院之热闹,竟比昔日更盛哩!”

见宋云始终黯然不语,妙智一人喋喋不休了半天到底有些无趣,像是为了引起宋云的重视,用食指重重叩击着案几,发狠似的总结道:“国师,天下人皆为沙门,岂不国之不国、民之不民、僧之不僧?便为僧祗户、佛图户,亦养活不起!况现无田可种、无地可耕,乱世凶年,都统僧暹如此生事,咱为僧之逍遥快活日恐将毕矣!”

宋云虽未附言,心中却已扬尘……不管以怎样卑劣下作、不择生冷的手段,僧暹对于建立起庞大强权、不受制于国法朝规、难被轻易屠灭的僧团佛国的执念,倒是从未改变过啊……

“唉,国师,宫中……太后可派使臣去上党?”妙智闷了一会儿,边慢慢呷了口茶,边斜眼觑探过来,“小僧非好事,北地胡兵若入城——此世道,恐大变矣……”这麻脸头陀终于说出心中话,想必此次专为打探此事而来。

宋云挥手示意他小声,而后勉强笑笑,合十道:“佛者,觉也,法者,正也,僧者,净也。”

妙智听了,倒不怕宋云看见,夸张地撇了撇嘴,想反驳,动了动嘴皮子终又将话咽下。大约嘴闲着慌,干脆将手中那一碗茶“咕嘟嘟”喝净,砸巴着嘴道:“此茶实在寡淡,下次与国师带些蜀地新茶来饮!”又细看着莲纹白瓷茶盏,摇头晃脑地品评起来:“梁国越窖白釉到底不同,胎体细白均透,器内满釉,器外施釉过腹,亦无垂釉,不似咱白河窑偏青者多,然白瓷显茶色不好,不若青瓷盛茶色绿好看……”

一旁侍应的小画僧三宝欲给他添茶,见他不放茶碗,拿着个茶舀子左右不是,一脸犯愁。宋云示意三宝随意,自己懒得理会妙智的瞎白活,也端起茶碗呷了口茶,茶味清淡,喝在口里却是浓重的苦涩,不由得沉沉地叹了口气。

宫室变乱,边地**,天下汹汹,民心危惧……末世,已渐露沦胥的姿态。

北宫之变后,元叉、刘腾挟少帝元诩把持朝政,朝廷上下乌烟瘴气。灾荒连年的北境如一堆待燃的干柴,终于被破六韩拔陵这个沃野镇高阕戍的杂胡士兵一把火点燃。他杀了高阙戍主聚众造反,号称真王,几乎一日之内,怀朔、怀荒、武川、玄柔、扶冥同时响应,北境对外防线全面坍塌。

幸而那时漠北的高车蛮族部酋内斗,东、西两分,嚈哒汗国忙于西征,均无力东顾,不然,五胡乱华的剧目恐怕即刻重演。

前年六月,老奄官病老而死。经冯翊君暗中调停,元叉对胡太后的防范渐渐松懈,元诩帝择机迎母亲回朝。胡太后重返崇训宫后,杀元叉,鞭尸刘腾,追赠元怿,清肃朝野,改元孝昌,再度临朝,专政如故。

那时,破六韩拔陵的叛军虽被击溃,但北境的止戈之武难再止息,各地的兵燹之祸愈演愈烈——乞伏莫干、葛荣、杜洛周、莫折大堤、万俟丑奴、胡琛、鲜于修礼等先后在相州、秦州、燕州、幽州、歧州、泾州、凉州、定州作乱;南梁趁机发动两次北伐,先后攻克魏童城、睢陵、荆山、寿阳,攻取狄丘、甓城、黎浆等城。而北讨节度李崇、广阳王元深又相继死于军中,无得力主帅的官军好似一盘散沙,魏国社稷如釜中之鱼,只看天道落于谁手了。

世居北地的杂胡酋帅、藩王和汉氏宗族趁机招兵买马,收降匪首,结伙做大。其中,以太原秀容川契胡酋帅尔朱荣的势力最大。尔朱荣十分神勇,接连挫败叛匪,收复失地,并将州郡官员尽数及瓜而代,换为自己的亲信。胡太后虽不满其持衡拥璇,又不得不倚重其军力,对尔朱荣封王赐爵,极尽笼络,并将其女尔朱英娥纳为后宫贵嫔。

再度掌权的女主如失惑的疯妇,天子元诩已成年大婚,胡太后仍不愿还政,反而宠幸汉臣郑俨、徐纥二人,一如当年的刘腾、元叉。二人内则僭拟,外专威权,秽乱宫闱,纵恣日甚,坊间戏称二人为“侍衣大夫”。上月二十五日,元诩帝用完早膳后突发腹疼,当夜暴崩于式乾殿……

少帝生前密诏尔朱荣兴兵洛阳,以兵谏胡太后还政,后又在太后规劝下下诏退兵……尔朱荣原本奉元诩帝的密诏而来,闻知天子突然暴薨,干脆公然打起彻查天子死因、锄奸朝廷佞臣的旗号,屯兵上党,现距洛阳城仅百里之遥。

母食子,天下反……是白羽通灵的谶语,还是早已注定的天道?恐怕佛祖也难以明示。

妙智想探听宫中消息,担心尔朱胡兵进城后世道大变,可他怎知,这世道已是燕巢于幕、鱼游于鼎,亡不俟夕矣……“北胡兴,伊洛血”近在眼前,“帝王剑,永宁火,分东西,魏室倾……”,只等着一一应验。

白羽,这早慧的胡女,命运也注定多舛……元怿死后,元叉借口其长子元覃不肯交出元怿的私藏珍玩,将其痛打了一顿,并霸占了御道北的王府大宅,逼得元怿的一众遗属搬往王子坊外宅。宋云揪心白羽的生死安危,只好私下向这长目飞耳的妙智打探。

因不便细说白羽之事,宋云便问其可知元怿眷属下落安危。“罗王妃?张夫人?国师问哪位呢?”妙智问道。

宋云只好踟蹰道:“可有一位外妾胡姬……”

妙智闻听,眯眼露出猥琐的一笑,“国师亦闻此女绝色之名?”见宋云当即变色,又忙赔笑:“国师勿恼,老衲虽嘴贱轻言好磕牙,却不是里挑外撇之人,老衲深知国师不甚看得上我,然我对国师心服口服,亦愿为国师出力!况若论坊间是非,一则无我不知之事,二则与人交道,还须我搬唇弄舌!”

见他如此自嘲,宋云倒有些没意思了。那妙智也不以为然,兀自以一副揭开秘事盖子的快活姿态高谈阔论起来。“四皇叔之多情,坊间谁人不知?此胡姬乃西域粟特种,天生绝色,四皇叔私藏于王子坊别墅,为其建极乐胡馆、景乐尼寺,可谓爱之不已!然爱则爱之,太过之则为害之,罗王妃知之甚为不满,密语与胡太后——无几何,乃闻胡姬误食曼陀罗花而死,哈哈!曼陀罗花!”说起胡姬之死,妙智竟拍手笑得乐不可支。

“惜风月无涯,法海无边,爱别离苦,一死撒手,屁事不知!四皇叔既与国师有师徒之份,国师应劝其不可贪恋七情六欲,哀乐相生,到头来不是情乐,竟是情仇!咱出家人无妻无妾,无儿无女,自在一世,何等逍遥!”

他的言语虽恶俗,但确是话糙理不糙,倒有出家人的本色,宋云索性直问:“可知四皇叔幼女安危?”

“此谁不知!长安、博陵二位公主已嫁,四皇叔坏事,不过失了娘家靠山,未嫁之颖阳县主却遭范阳卢家退婚,人言树倒猢狲散——”

宋云忙打断:“胡姬之女——”

妙智略露惊异,随即眉头一蹙,叹息道:“胡姬确遗下一女,虽有乃母之貌,惜半聋半哑,四皇叔不喜,不与名分,藏于外宅,秘不示人。唉,所谓时乖运蹇、生世不谐、飘茵堕溷之句,用于此女最宜,天生聋聩暗哑,又娘死爹亡,近日都邑盗匪蜂起,人人铤而走险,贩事比旧日更猖獗,闻此女遭不法胡商掳去了——”

“掳——去了?!”宋云失声道。

妙智点点头,“昔四通市之人口市上,被卖者皆为西胡女,重价售于调音乐理二坊、富贵之邸为伎,今市萧条,胡商恐乱纷纷离京,其不法者乘乱掠中国女贩至西胡,听闻尤为宗室贵女,胡国娼院高价求之哩——然被卖乎?遭劫乎?”他突然停住,卖了个关子,以手指心比划了一圈,“——恐清河王妃心知矣!”

大和尚,吾当复见君……宋云心头一阵酸涩。

想必他的情绪变化被妙智察觉到,麻脸寺主再开口时,已收敛笑容,神色语气也显得异乎寻常的诚恳,“国师放心,此女若卖与京都娼院妓寨,或卖与人家为妾室,老衲定能探之,救之不难,吾与京师诸尼院主,亦有几分交道。”

宋云合十致意,第一次打心眼里感念这头陀。“吾为此女依止师,若能救得,可安置于尼寺修道,投心八正,归诚一乘。”

“唯苦近佛,国师悲悯。”妙智也执手合十表示,“此事定全力以赴——只恐……劫往西胡,便无可奈何了……”他不无遗憾地摇着头。

盗匪所掳,卖往西胡,落入娼院……这就是白羽的命运么?这就是预见了天道、却无法预知自己前路的胡女,在这乱世中的境遇么?

宋云当时悲叹了好几日,此时想起,仍心痛不已。

忽听“哐当”一声,将陷入沉思的宋云惊了一跳,正品评青瓷和白瓷好坏的妙智猛然停住嚼舌,将手中茶碗胡乱放下,任由那碗盖、茶托“咕噜噜”由案几滚到榻上,吓得三宝忙俯身过去,伸手接住。宋云只当他又要发宏论,却见妙智眼睛一亮,在正好探头过来的小画僧的光头上拍了一掌,“哈——温须靡!国师,老衲竟忘此人!此贼胡神通广大,清河胡女遭劫之时,其商队亦在京城——”

三宝被他一掌拍的发蒙,委屈地揉着头,不解地看向宋云,宋云却一愣——温须靡!是了,温须靡,自己怎么没想到他呢?!

温须靡是胡姬的叔父,白羽那晚说起温须靡时,满脸的信任犹在眼前,况温须靡能将粟特王室的含绶鸟徽记赠予白羽,可见对这位出身大国皇室的侄孙女也十分重视。再者,四皇叔不仅与温须靡交好,在京都胡商中亦享有盛誉。他遇害后,京都胡商人人悲叹,纷纷依照胡俗以刀嫠面为其哀悼,据说四通市为此竟休市了数日。而作为粟特商队之主,温须靡当时不管是否身在洛阳,必定能很快得知消息,以其耳目和手段,怎会任凭胡贼盗匪将白羽掳去呢?便是罗王妃不喜胡姬之女,执意将她除去,又有哪个胡贼胆敢买卖宗王之女和商队之主的血亲呢?便是买卖了、掳持了,温须靡也能很快查知消息。

所以,白羽的失踪,极有两种可能,或是温须靡命人偷偷掳去以便保护,或私下与罗王妃交道带走白羽,假称被掳……

“不知温须靡今可在京都?”宋云喃喃自语。

那妙智一骨碌站起身,看似圆滚滚的身体行动起来却异常敏捷。“老衲去矣,探探那胡人消息!”说完,不待宋云答应,便一阵风似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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