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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暮春秋色长安城

小说: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 作者:执戈无争 更新时间:2019/1/13 7:01:15

公元五三六年秋,大统二年,长安。

这间偏殿靠西,白日不见日头,两头通风,夏天倒是凉爽,在这天色阴晴不定、早晚寒凉的深秋时节,屋内自然十分阴冷。

“陛下定能平安西归。”宋云打破沉默,俯身合十说。

端坐于书案后的乙弗皇后似是没听到,依然目视虚空,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她一向镇定从容的秀美脸庞,这时却显得有些迷惘无助。

在宋云面前,年轻的皇后一向恭谦,还从未如此失礼过。但她今日如此,事出有因,何况宋云自己心底也同样百味杂陈。

平日,若无他事,天子上朝之后,乙弗皇后便会乘车驾临这座位于长安宫西北角上的译经殿,先于前殿礼佛,再于正殿检视译经进展,随后便在这间偏殿内虔心抄经。抄写一个时辰后,也不打扰宋云及众译僧,携侍御悄然离去,已成惯例。宋云每每私下视看,见乙弗皇后所抄经本,字迹工整娟秀,从无漏字错字、别字。便偶有失误,必定整篇销毁重写,而且每次必定抄够篇数,从不假人之手,心底都会由衷赞叹。

十天前,天子在丞相宇文泰护驾下,冒险前往被高欢摒弃的旧都洛阳祭拜宗庙,朝中事务暂由皇太子拓跋钦代理。乙弗皇后料理后宫诸事毕,更要操心太子行止,所以自天子走后,多日未来。今日来后,礼佛毕便径直由宋云相陪来到偏殿,并让侍御皆在门外等候。坐下后,乙弗皇后却只是望着摊开的抄本凝神。半晌,笔尖的墨都已凝结了,那张素麻纸上,仍未写下一横一划。

宋云不便告退,便一直陪坐在对面。坐席冰凉,坐久了不免有些瑟缩。对面的乙弗皇后,虽有孕在身,依然肩端背直的挺身直坐,不显一丝疲态。她一身日常服饰:绛色宝相花织锦纹对襟大襦,下着条纹间色裙,肩披毛织被巾。头上未用高耸夸张、插满丰盛珠翠珍宝的蔽髻,只在挽成元宝形的发髻上按例佩戴着宝相莲金步摇,几支珠玉花钗,别无其他富丽闲饰。

皇后这身襦裙的款式,及宫中侍御所穿着菱格纹窄袖棉长袍,与洛阳宫室时的服装式样,有很明显的区别。洛阳时,贵妇的裙襦以宽博多折、层叠繁复、纹饰奇幻为美,追求飘逸拖曳、华贵奢靡之感。乙弗皇后主持的长安宫里,则以造型简洁和穿着便利为主。上衣减少单衣的层数,裙襦以更合身、也更省布料的方式进行裁剪缝制。常服的袖口、衣襟和下摆的缘饰,只用间色织锦搭配,而不是耗费人力物力的金银丝线刺绣,礼服袆衣也比洛阳时简朴许多。皇后既为范例,宫廷贵妇、命妇自觉效仿。长安宫廷内,自然没有洛阳宫廷争奇斗艳、尽态极妍的奢靡之风。

乙弗氏未做皇后时便以节俭闻名,但她改革服饰之举不仅因节俭,不仅女性服饰如此,在以宇文泰为首的“入则为相,出则为将,自无文武分途之事”的长安朝堂上,亦是一片北胡之风——宽衫大袖、褒衣博带的服饰已明令禁止,便于骑射的窄袖胡服、乌纱长耳的突骑帽重又成为时尚。

东西两分后,两魏之间,战事不断。为扩充兵源,宇文泰大力推行府兵制,规定一人充员府兵,全家皆编入军籍,平时为民,战时为兵,汉人亦可编入军籍。这下长安男子,几乎人人戎装。而邺城,想必也是如此吧……

不过,乙弗皇后之美,原本无需华服衬托。其美更胜在贞洁娴静和端然大方的气质仪态,胜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然,讷言守诚的默然,遇事从容自若的镇定和行事足够的专注。这些,才是虔信女子所应有的气度吧。

但悲哀的是,也正因为这样的乙弗皇后,宋云才不得已驻留在长安宫内,命运再次和跌宕起伏的朝廷政事、宫廷变乱、皇权帝位紧密相连,成为皇宫中的译经僧……这恐怕,亦是天道使然吧。

刚到长安城时,宇文泰请皇帝元修一行在长安官署内暂居。官署原本不算狭小,但猛然增加这众多人口,又有眷属内外之别,一时人满为患。宋云向天子元修交付国玺后,表示既然译事业已中止,官署拥塞,自己愿与弟子三宝在郊外找一处伽蓝安身。元修请元宝炬挽留,元宝炬不语,请出了夫人乙弗氏。

乙弗夫人当即命人搬出四个箱笼,亲自拿出钥匙,一一打开,“国师请看,可有遗漏?”

宋云俯身一看——却是当年托元宝炬转交法云寺保管的八十册译卷!再仔细查对,竟然一卷都未遗失!原来,乙弗夫人随军西徙长安时一样金玉妆奁、贵重家当未带,只带了这四箱经卷。

“老僧以为……不意如此……”宋云喃喃。

“此经乃国之尊宝,我即舍命,必守善之。”乙弗夫人合掌轻声说。她脸上无一丝居功之色,眼神温暖坚定。

宋云当时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经卷复得,悲的是自己下半生恐怕也将囿于宫廷,不得解脱了……

很快,长安新朝廷组建完成,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及诸卿设置齐备,除三公三孤、九卿三十阶,元修另授宇文泰为大丞相,并按照宇文泰的建议,以原鲜卑八部大人之制,设立八柱国将军,已集权军队,统辖六军。按宇文泰提议,随其叛出武川、打下关陇的心腹李虎、李弼、赵贵、杨忠、于谨及独孤善之兄独孤信,以“建国有功并融治胡汉民族之有武力才智者”为名,被授为柱国将军,宇文泰自为柱国之首。宗室之中,有广陵王元欣被授予柱国之名,不过无半点兵权,充数而已。

同时,天子元修下诏为自己正名为“拓跋修”,率先恢复鲜卑旧姓,要求太和改制时的将复姓改为单姓的将领重新改为复姓,本就用鲜卑复姓的不予更动,已采用汉姓或本来就是汉姓的,则赐以鲜卑姓。如李虎赐姓大野氏、李弼赐姓徒何氏、赵贵赐姓乙弗氏、杨忠赐姓普六茹氏,凡所统领的士兵皆以他们主将的鲜卑姓为自己的姓氏,文人文职则不强求其改为复姓。

除了恢复鲜卑旧姓,长安新朝廷议政的第一事,便是要不要以都城形制重建宫城及长安城?是在汉长安城的基础上重建还是另选新址?

汉初,刘邦于渭河以南、秦兴乐宫的基础上重修宫殿,命名为长乐宫,后又建造了未央宫,因地处长安乡,故命名为长安城。经汉几任皇帝修筑扩建,新添了北宫、桂宫和明光宫,在城南开了太学,在城西扩充了秦上林苑,开凿昆明池,造建章宫,历经近百年的兴建,汉长安城的规模始告齐备,成为天下第一大都,辉煌了近八百年。汉末时,这些宫殿一并毁于战火,后陆续虽有晋、赵、秦几个小朝廷在此建国,却只是短命王国,往日胜景早已不复。但作为西陲重地,长安城一直是在人口、经济和战略地位上,仅次于洛阳的大城邑。

拓拔修初时认为,天下有识之士得知天子被高贼一路逼徙长安,必定会附骥攀鳞、执鞭随蹬而来,以宇文泰十万关陇雄兵,再汇集天下人众,回归洛阳只是待以时日之事。不久,洛阳传来消息,高欢另立十三岁的元善见为新帝,并下诏三日之内,全城人弃都洛阳,北迁邺城。

四十万户、约一百六十万人,三天之内迁离洛阳,抛家弃宅、背井离乡,想也可知,是怎样荒唐而悲凉的场面……听说许多老者故土难离,誓死不走,与家人别离时,又是怎样撕心裂肺的情景……

不论高欢是仓猝弃洛迁邺,还是毅然弃洛迁邺,对于自尔朱荣之后长期霸府晋阳的他来说,目的再明确不过,那就是他已认定天下三分之势——东、西魏与南梁。洛阳孤悬于河外,与长安、南梁都相距过近,与晋阳不能相接,不便他遥制朝政。当初,高欢便以“洛阳久经丧乱,王气衰尽,虽有山河之固,土地偏狭,不如邺”为由上诏请迁都,被元修驳回。此次逼走元修,竟立刻付诸实行!元修于是听从宇文泰立足关陇做长久之计的建议,在汉长安宫的旧址上重修宫城。

不过,长安宫建好后,入主的却是元宝炬而非元修。西徙第四月,长安落下第一场雪,与宇文泰失和的元修殒命于一杯毒酒。元宝炬,不,改姓后的拓跋宝炬,接受宇文泰及众臣劝进,登基为帝,改元大统,乙弗夫人被立为皇后。

新晋帝后入主长安宫后,下令在宫内西北角敕建译经殿,召集长安有德僧众五十名充为译经僧。并昭告天下:国师携玺从帝西徙,现于长安宫译经庇民,光耀天下,虔信者宜知向佛之地,众望所归之处,乃国之正朔所在……

宋云原本曾奏请元修修缮逍遥园西明阁的草堂寺,作为译经之所。当年,梵僧鸠摩罗什来华,后秦皇帝姚兴召集全国各地高僧云集于逍遥园,为便于鸠摩罗什翻译佛典,姚兴在园内设寺,寺内临时构筑一堂,权以草苫覆顶,草堂寺由此得名。对宋云而言,若能在草堂寺译经,也算是一偿心愿。谁知元修一朝暴亡,而且尸体就被胡乱埋葬于草堂寺。

元宝炬登位后,压根不提修缮草堂寺之事,只在宫中新设译经殿。宋云对此亦无可奈何,他深知,看似长安朝廷对佛法译卷十分重视,其实当权者不过是各有私心罢了!元宝炬为谶言预兆之说,宇文泰为与东魏争夺正朔,连乙弗皇后,亦有私念……

子嗣之事,一直是乙弗皇后的心病。元宝炬为人凉薄,为讨好宇文泰,不惜将胞妹元明月骗出后宫交其杀死……但对患难之妻乙弗氏,却难得深情。成婚十四年,乙弗皇后几乎年年孕胎,然不是流产就是早夭,又年年品尝丧子之痛,现成活者唯有皇太子拓跋钦和武都王拓跋戊。这次,已是她第十二次受孕了。在宫中设译经殿,也应是乙弗皇后之意。皇后日日一片虔心礼佛抄经,大概心心念念都为祷念胎儿平安吧。

比起洛阳皇宫那座夹在二重门与三重门之间、毗邻尚书省、与永宁寺遥遥相对的翻经院,译经殿的规模要小许多。两进两出的院落,几十间僧寮,偏西一隅,也算是退而求其次的最好安排吧。对宋云来说,以传经译经的行为谋求当权者重视的想法与其说是愿望,不如说是自嘲的玩笑。暂时没有性命之虞,自己和经卷有一处安身之所,还有两顿填饱肚子的斋饭,相比于同胞相倾、流离于战乱的两魏百姓,已该庆幸。不论乙弗皇后私心为何,保住译卷之恩,已是人间难得了。

“不知旧都衰败成何状也……”乙弗皇后突然幽幽开口道,边说边扭头看向窗外。

宋云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迅速转回头。窗外,是一片如火如荼的灿灿红霞。

一入秋,长安城遍野柿树红透,红彤彤的野果挂满枝头,那耀眼红霞丝毫不逊于当年洛阳。听说,城郊的柿树下,零落着无人收的森森白骨。尸肉早腐烂成泥,滋养着野林愈加繁茂疯长。自从永宁寺的大火之后,宋云和从洛阳来的人一样,便害怕闪电惊雷,更无法长久目视火的颜色、血的颜色。所以,宋云只盼着冬天的雨雪快快来临,以熄灭这摄人心魄的红艳,虽然长安的冬天寒冷且漫长。

陷于泣荆之情的乙弗皇后并没有察觉到宋云的失态,接着道:“幼阿爷云,鲜卑入汉之城,而不为鲜卑,吐谷浑入鲜卑之城,则不为吐谷浑。故余幼,未尝教过我吐谷浑之言,而使吾受汉家仪,盖如皇帝明吾无贰心之意!皆曰安土重迁,西来二年,因不得祀,终如飘萍……国师,近日,吾常忆往事。”

宋云见她虽语带伤感,苍白的面颊上却浮上了一丝浅淡的笑容,也勉强打起精神赔笑道:“浮生若梦,少年事总难忘之。”

“昔之——洛阳,”乙弗皇后似是品味了一会,才轻轻说出了“洛阳”二字,“以太后为首,一众秉月貌、擅才情之公主郡主、名姬中,吾与楚华,应是最无闻之辈,一是父母双亡,幽闭十年,刚得赦免,一是外藩之女,无人看重,如此女子,安得好姻缘?初时,胡后几将我许蠕蠕儿塔寒,幸得冯翊君言不可使外藩相结,吾才得配当今陛下,楚华亦得偿所愿,下嫁蠕蠕儿……”

听她如此说,宋云微微有些吃惊,他倒是曾亲耳听胡太后向其妹胡琼真笑谈这两桩由自己赤绳系足的婚姻,“元楚华虽貌平平,性温婉,实则刚强,指婚于蠕蠕儿塔寒,盖有惜矣!乙弗女生得貌美,却是个木人也,少言寡语,若无口之瓠,适举瓜儿元宝炬,倒成一对!”但没想到之前曾有另一种安排,也不知乙弗皇后竟与元楚华有金兰之好。

戏谑之笑犹在耳旁,笑语人已成万人唾弃的腐肉枯骨。胡琼真情重,河阴之变后求得元子攸恩准,从河中打捞出其姐的腐尸,收在瑶光寺内,胡后才算得以敛葬。那时,被革爵罢职、诛夫丧子的胡琼真已在瑶光寺出家……犹记那晚,胡琼真男装夜访僧寮,以“身为女子,命不由我,亦情非得已”之题,向自己问国运、问社稷,自己慨叹,其以忧国之心周旋于贪欲之姊、昏聩之夫之间,何其不易……元颢夺位那年,老胡商温须靡带来漠北蛮王的马鞭信物,自己才恍然,骄矜的贵妇竟曾陷于不堪情执,更令人唏嘘……不知现胡琼真身处何地,历尽人生大富贵、大哀苦后,可有明心见性之悟?

耳边,只听皇后继续道:“楚华初窥蠕蠕儿,便心有所许,故我求冯翊君,终各得偿所愿。其与我同,亦与子嗣事上缘浅,塔寒不离不弃,也算一桩善姻缘。乱世凶年,人人自危,渐少有通,闻塔寒助先帝锄奸,吾乃忧之,后贼子逆杀先帝,因蠕蠕雄起漠北,塔寒得留性命,楚华往狱中探视,谁知竟触墙而死……”

宋云一震,突然想起当年元怿曾说,元楚华很像其母李王妃,又说女子如云如竹,看似柔弱,其实内心刚强凛然,元楚华为蠕蠕儿塔寒,竟能——

“其竟如此深情……”乙弗皇后似自言自语,却正言中宋云心中所想。她略停顿,回转过脸却又迅速低下头,眼中一丝流光掠过。“若陛下如此,我亦……”说到这儿,她已语带颤音。

“皇后,保重身子要紧。”宋云赶紧劝慰。

“国师,明月……”一滴眼泪划落到唇边,她竟也不顾拭去,继续哽咽道:“我与陛下少年夫妻,最知其性。幼时幽闭,朝夕不保……其于帝位未尝敢有觊觎之心!其所为,只为自全,其于明月之死,又何尝不悲痛,然……”她终于难以再说下去了。

宋云默然无语。自己究竟要与这宫廷权欲之争纠缠于何时啊!元修**,元宝炬灭亲,宇文泰弑君,哪有什么孰对孰错?!皇族出身,已是业果,所谓修行,只为私欲私心,从未真正的修心,当年的四皇叔元怿,现今的乙弗皇后,不都如此!昔日伽蓝毗邻、僧侣成群、人人崇佛谈法的东方佛国,却修出这白骨**无人收、家家户户有魂招的娑婆世界,真是无比的讽刺啊!

“若论品行尊贵,皇后不以位尊,亦为可敬之女;若论其缘虔心,今天下,无能与皇后比肩者,岂不知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极乐之理?”宋云有意道。

乙弗皇后不意宋云不出言劝慰却竟语出赞誉,抬起红肿的泪眼,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多谢国师开悟。”

宋云不愿再多言因果,“陛下贸然东进,说来乃老僧之错。”他有意引开话题。

夜别洛阳那晚,他曾怒对元宝炬——“天子一别洛阳,此生必将难见北邙月、复拜帝陵庙!”所以元宝炬此次执意冒险去洛阳拜谒帝陵,既有自诩正统之心,亦有置气之意。但御驾刚到洛阳,不见昔日锦绣城池,只见一片大火熊熊。原来对方的斥候早已探到消息,指派人马在金墉城放火烧城,阻止元宝炬进城。两军人马在城外交接,现不知胜败。

“国师,祖茔宗庙在洛,既为大魏天子,岂有不祭之理!”乙弗皇后忙回复。她的语气已恢复常态,言辞恳切,令人觉得若再言愧疚,反而不明事理。

不过随后,宋云在她脸上捕捉到一丝明显的表情变化,令她哭泣之后的憔悴面庞显得异样狞厉,“况且,丞相亦有心寻人。”她以一副迁怒于人的悍妇之态,冷冷道。

宋云有些吃惊。对天子安危的忧虑,才令一向谨言慎行的乙弗皇后心神不宁、情绪失控吧。他理解乙弗皇后的失态,却不愿见她如此心生怨念。宇文泰之情执乃宇文泰之业果,而独孤夫人所为,知者无不感佩。

迁都时,独孤夫人只将儿女随众带去邺城,自己却留在洛阳。朝事动荡,今又两分,这位刚烈的北胡女子对借朝廷之力施压或蠕蠕王能主动放归元孚已不报希望,便痴望于元孚或能逃回中原……才有了守着空城老宅等候夫君的痴举。宇文泰及独孤信通过多种方式派人寻她,要将她接来长安,都被她断然拒绝。洛阳虽留兵看守,但粮食想必上下不接,一个弱女子,撑一月两月尚可,这已近两年矣,此次,又遭遇高欢烧城……

久坐凉席,加之情绪激动,乙弗皇后到底有些支撑不住,用手抚着腰,略换了下姿势,继续冷语道:“国师可知,伪朝高贼以中常山王之妹为兰陵公主,以塔寒为送亲使,亲诣蠕蠕王之子,蛮王雄起,怕元孚放归无望……”

宋云听后,心中猛然痛楚起来,倒非为元孚不能放归,而是自己当年忧心之事果然如期上演,甚至还更惨烈——阿那瓌在漠北做大,魏却丧乱两分,中原危局不仅陷于内乱,还将疲于外患,这天道,究竟指向何方啊!

一把年纪,耳聋眼花,本不想再理会朝事,可实在忧愤于心,不吐不快:“皇后可知,蠕蠕雄起,实乃两魏大患!统一之时,蠕蠕尚有忌惮,如今两分,边地与漠北均有接壤,必皆受制于蠕贼!况阿那瓌通中国事,其弟塔寒——”

但他的话被门外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打断,“皇后殿下!皇后殿下!”紧接着是黄门官急切地通禀:“才斥候来报,陛下归城,人马已到东阳驿!”

乙弗皇后从未见过置身方外的老国师发出如此忧国忧民之语,不禁面有愧色,此时听到通禀立刻转忧为喜,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佛陀有灵!”说完也不顾仪态,直身便欲站起。“啊!”只听她猛然痛叫了一声,身子一斜,歪倒在席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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