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刀下留人

玄晔在前奔逃，手臂虽然受伤疼痛难忍，但性命攸关，反倒让他肾上腺激素狂飙，抑制了一部分疼痛，再加上他今日恰巧便装出阵，并未着甲，身形轻便，跑起来脚下生风，竟把追兵越甩越远。

玄晔一边跑，一边瞧看自己的军阵，见张彪提着刀正发疯似得向自己奔来，乐进和李信分别统帅两翼骑兵疾速向自己的所在驰援而来。再有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们就能汇合。

玄晔心中稍定，乃至一边跑一边转首回看为自己殿后的孙仁等人。

只见，孙仁亦失了坐骑，他双手握刀，正朝着眼前的贼兵顺势劈下，正砍在那人左肩上。刀势沉重，几乎灌入了他全身的力量，深深嵌入那人肩胛骨中，血肉飞溅。

殊不料，那个被砍中的贼兵非常勇悍，眼中喷着仇恨的怒火，不顾半边肩膀几乎被劈裂，死盯着孙仁，呜呜咆哮着，右手举刀砍来。

孙仁欲抽刀急退，发现刀被卡住了！

眼见着孙仁即将毙命，玄晔脱口大叫：“阿仁弃刀！”

此时，乐进纵马已来到玄晔身后，马不停蹄，掠过玄晔，发出一声怒吼，奋力把手中长矛投出。

那长矛以电石火光之势，瞬息而至，矛头从那个贼兵的右眼刺入，穿透脑后而出，径直把他钉在了地上。

孙仁踉跄退了好几步，一脸的震惊，震惊于乐进这一掷之威：“真虎士也！”

另一贼兵见此，再向孙仁砍来。

乐进催马赶到，如流星赶月，环刀出鞘，将那人一刀劈翻。再纵马绕着孙仁转了一圈，把趁隙逼上来的贼兵尽数格杀。

孙仁从地上捡了把长刀，欲再鼓勇上前，没了力气，撑在地上，站稳脚步。他也算经历过不少生死了，但离死亡这么近，这还是头次。

这时，张彪手持大刀，也赶了上来，二话不说，径直撞入贼群之中，挺身奋击，连杀四五人，势如破竹。

他左手捏住一个山贼的发髻，扯过来提在空中，似杀鸡一般，用手中百炼钢刀，绕着这山贼脖子转了一周，将其首级取下。

这小卒没了脑袋，只剩下个躯干，鲜血从脖子断口处喷涌向天。人的死法分好多种，若说被马蹄踩死是一种惨烈，那么被割下首级就是一种对旁人的震慑。

周近的贼兵哪曾见过这样一个威风凛凛的杀神，人命在他手中就似蚂蚁一般，全都惊骇胆裂，彼此拥挤着惊叫逃散。

只半盏茶的功夫张彪便杀透了敌群，眼前豁然开朗，现出朱大壮的身形。

兔起鹘落之间，从发现朱大壮到跃步近前，只用了几个呼吸。朱大壮惊惶大骇，没有胆子应战，掉头就逃。

张彪追了上去，去势极快，拽住他的胳膊，一脚踢中他的腿弯，朱大壮身不由己仰面后摔。张彪身长八尺，体型高大，一手托住他的后背，横刀放在他脖前，就要像杀猪一样，往回一拉，割断他的脖子！

“尔等还不住手！”

随着一声大喝，磨石寨匪众惊讶回顾，见主将被擒，顿时没了主心骨，陆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战场渐渐归于平静，乃至针可落地。

恰在这时，赵信和林森分率轻骑，已迂回切断了贼兵退回磨石寨的后路。

“刀下留人！”

朱小美慌慌张张地来到张彪身前，叫道：“且慢动手，你家将军曾经许诺，绕过我兄长一命！”

张彪看也不看她，对贼众喝道：“尔等还不器械投降？”

说话之时，刀锋已割破了朱大壮的皮肤，鲜血顺着环首刀刃落在沙场上，毫不怀疑，他能顷刻间将朱大壮格杀当场！

后路已绝，主帅被擒，磨石寨的贼兵除了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降了罢！”眼看自己的兄长即将毙命当下，朱小美近乎哀求地对众人道：“快放下兵器，再抵抗下去，谁都别想活了！”

形势比人强，又或许朱小美的话还有些管用，磨石寨的人纷纷将武器扔在了地上。

红巾军开始受降，接管磨石寨。

这时，玄晔把手臂稍作了包扎处理，来到场中。

朱小美向玄晔缓缓跪下，叩首道：“我愿为奴为婢，终生侍奉将军，只要将军能饶过奴家兄长的性命。”

玄晔才经历过生死关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数名护卫为他舍身赴死，将士用命，流血流汗，全是此兄妹二人之过，可眼前这女子却让他恨不起来。

一则，此女情意深重，亦未曾杀害过一个红巾军；二则，此役若不是她，也不会使朱大壮轻易出寨野战，比起攻坚拔寨，野战伤亡要少得多。

因此之故，他并不憎恨朱小美，不仅不憎恨，反而对其颇有好感。至于其兄长朱大壮，玄晔是动了杀心的。

然而爱屋及乌，玄晔避开她的叩拜，缓步来到朱大壮身旁，漠然道：“你很幸运，因为你有一个好妹妹，是她救了你！”

张彪闻言，收了刀。

朱大壮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一脸的惊魂未定，难以置信地看着玄晔，吞吞吐吐道：“真，真的？你真的愿饶过我？”

玄晔依旧漠然，道：“滚！”

“谢将军大恩！”朱大壮拔腿便跑。

玄晔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柄宝剑，转过身对朱小美微笑道：“这把剑我用不着，送与你，你也走吧。”

朱小美一愣，下意识地接过宝剑，俯首道：“我愿为奴为婢，伺候将军。”

玄晔颇有些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令孙仁取来一袋金钱和一匹马，潇洒地转身挥挥手，道：“我有手有脚，何须奴婢伺候？这些钱财，够你们兄妹二人做个富家翁了。”

言毕，他向磨石寨中走去。

身后，马蹄声响起，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玄晔进入磨石寨，首先来到库房中查看缴获：“清点得怎么样了？”

“回禀主公，大致清楚了，有粮米七千五百石，钱银珠宝首饰折钱合约六百万，金百五十，布八千五百匹，丝绸七百匹，刀矛一千余件，弓弩二百六十张，箭九万支，马三十五匹……”

“嗯，收成还不错，辛苦了。”

“敢不为主公尽力。”

玄晔心情略好，踱步走出库房，看见一群女子从屋内被押解出来。

她们便是朱大王的一众妻妾或婢女，或是寨中大小头目收用的良家女子，环肥燕瘦，莺莺袅袅，眼花缭乱。

一眼看去，有粗鄙的农妇，有清丽的少女，也有熟媚的蕴妇，或战战兢兢，或冷漠无视，或花枝招展，或玉步轻遥……

顿时惹得一众兵将火急火燎，口水直冒，要不是顾忌玄晔严酷的军纪，场面该是怎样一番不堪入目。

玄晔也不禁由衷感慨：“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曹老板的苦衷了，打败了人家的军队，俘虏了人家的妻女，本着浪费可耻的原则，‘好人妻’这顶帽子一扣就是一千多年。”

这也是没办法啊，成功人士遭人妒啊！

谁叫曹老板打败的敌人一箩筐，女人自然是俘虏了一大堆；刘大耳倒是不好人妻，他好送人妻，一打败仗就抛弃妻子。

刘大耳也不见得就不好人妻，刘焉的儿媳妇、刘瑁的老婆吴氏，不也被他收了么！

玄晔好不容易压下火气，流光一转，眼前一亮，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此女清纯脱俗，且身量甚高，加上发髻得有七尺二三寸，如此高挑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很不多见，那两个押送他的士卒均不足七尺，得仰视其面。

此时虽已入秋，且处暑已过，暑气应该至此而止，然“争秋夺暑”，又曰“秋老虎”，事实暑气仍然未减，尤其正午。

她没穿深衣，上着罗襦，下配红裙，裙长曳地，袅袅婷婷，衬出了十分的身材。

只是，细看之下，她的衣裙质料不算好，很普通，步摇、耳璫、丝带也只下品，但胜在搭配巧妙，妆扮精心，再配上身段婀娜，神态雍容，使人望之，竟忽其陋，只觉其秀。

她两手合拢放在胸前，微微屈膝，稍稍低头，答道：“回禀将军，罪女名叫徐晴。”

“你就是青龙山徐善之妹，朱大壮之妻？”玄晔道。

她站起身来，螓首低垂，纤手抓住垂下的发梢，不卑不亢点头答道：“正是罪妇人。”

玄晔有些不解，作为堂堂寨主夫人，朱大壮在这一带杀人越货，身家不菲，其妻怎么穿着如此普通？

他心中愤愤不平，如此一颗好白菜，竟让猪（朱）给拱了，实是暴殄天物，不由得对这个女子生出些怜惜之意，问道：“你喜欢朱大壮么？”

“父兄之命，媒妁之言，今为人妇，不能为其守节已是失德，怎敢背后妄议。”

“看你举止从容，言谈规矩，可曾读些诗书？”

“认识些许粗浅文字，止皮毛而已，不敢言书。”

“嗯，你可愿来我军的医疗队做个教谕，教那里的女子识字，大可不必担忧受辱。”玄晔这话是不仅不把她当做俘虏看待，而且要重用她了。

她还有的选择吗？

于是道：“多谢将军。”

徐晴走后，玄晔从背后看去，只见她高髻如云，楚腰丰臀，丰姿绰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微微苦笑道：“君子难做啊……”

打扫战场，搬运尸体，救治伤员，安顿俘虏……

此役的战损统计报告也出来了：红巾军战死一十三人，重伤十五，轻伤五十人，杀敌二百余人，俘虏三百余人。

有战争就有伤亡，他虽然全歼了朱大壮的匪兵，但自己的损伤也有近百了，他心有戚戚，不敢想象，以后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伤亡就不再是这百十人了，持续数十年的战乱，打的就是人员消耗。

他必须要及时补充兵源。

战后，他照例除了去慰问伤员，就是去战俘营了解战俘的状态，顺便做一做思想工作，再暗中叫人调查剔除那些“顽固分子”。

再去芜存菁，沙汰老弱，把这些俘虏兵编成三个新兵屯，令教导队抽调人手就地进行新兵训练，同时从原有辎重兵中抽调人手补充阵亡和重伤的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