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复仇

告别的这天，大嫂、孩子们和张红旗、李君一家人，分乘二部吉普车在大队干部们的陪同下，来到张红旗父母和哥哥的墓地。他们的墓地都是黄土做的，连墓碑都没有。张红旗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只有不到两岁，对父母没啥印象。他是跟着哥嫂长大的，和哥嫂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且哥哥是为了让他吃饱饭才饿病交加死去的。

张红旗趴在哥哥的坟上，无声地哭着，他的心在哭！哥哥那憨厚的笑脸又展现在他的眼前。

哥哥啊！小黑子来看你啦！张红旗大叫一声一下昏了过去。众人急忙把他抬回了村里。李君打开了急救箱给他检查了一下，没啥大问题，仅是一时情绪激动造成的。离开的时候到了，四个孩子看出叔叔要走了，有的搂着张红旗脖子；有的抱着张红旗的腰和腿哭得稀里哗啦！不松手不让走。张红旗只好反复地劝解，说自己很快就能回来才算勉强解决问题。

李君拿出身上最后的一千块钱交给大嫂，叮嘱大嫂用这钱将房子和墓地都整修一下，并请大队干部和县武装部的同志都关心一下，当然大家都表态没问题。

上车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邹小妹对着李君扑通一声跪下了：李军医啊！你就是从天上下来的七仙女啊！你给了我们这一大家子希望啊！他们老张家兴旺发达传宗接代就全靠你啦！求求你！求求你！大恩大德永远不要离开我们家红旗好吗？他从小就可怜啊！没爹没妈没吃没穿啊！

小黑子赶紧上前扶起大嫂：嫂子，你说那么多干吗！

李君终于听出来了，这是大嫂对自己爱上张红旗的这件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信心不足啊！那就只好给她吃一颗定丸了。

于是，李君把嘴巴贴在大嫂的耳朵上轻轻地说：大嫂，我都和红旗亲热过了。你说，我还会变吗？除非，你兄弟变！

大嫂的嘴巴一下子变成了O字型，她万万没想到大城市的女孩子说话这样大胆。她听了这话不敢全信，但她不吭声了。

张红旗回到部队，把自己的新战术和队友们合练了一周之后，立即来到周群面前立了军令状，声称如果不在本次比赛中战胜对方，甘愿解甲归田。

首长听到张红旗有这样的决心，十分赞赏，他说：小黑子敢这样说话，是条汉子！

司令部球队与政治部球队的复仇之战开始了，女篮的姑娘们比赛结束后就来充当男蓝的拉拉队，每当球场暂停或者休息时，她们就手持腰系红绸带扭起了秧歌，宛如今天的CBA拉拉队。在姑娘们的激励下，男篮队员人人效命，张红旗在家乡想出的几套战术也大显神威，政治部的高强总是隔着一个人防守，鞭长莫及，最后五次犯规下场。

张红旗一人独得26分，成为这次胜利的英雄。他高声喊叫：“不吃包子也要争口气！我是一只勇猛的猎豹！”

张红旗在球场上复了仇，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情场上有一股阴霾慢慢笼罩了过来，最后给了他致命的打击。

政治部新来的后卫高强，是原来老司令员的儿子，老司令员家和李君家本来是邻居，李君和高强幼儿园和小学都是在一起上的。高强来了不几天，她的母亲就给政治部的领导打了电话，告知对方高强老大不小了，，可能是眼光太高还没有解决个人问题，请部队的领导关心一下。政治部主任告诉对方先在部队机关和医院里为高强物色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高母告诉主任正规介绍是不行的，只有想方设法地创造机会和条件去促成。最后主任提出了一个合理化建议，说他的爱人是省京剧団的老演员，那里的漂亮女孩子挺多，如果有意可以帮忙介绍。

谁知首长夫人不仅不领情，而且批评主任品味不高。我的孩子怎么能找一个唱戏的！首长夫人如是说。

主任气得要命：这不是在骂我老婆吗！

母亲只是在漫天寻找，高强已经在开始具体行动了。那天比赛的时候他觉得李君应该就是自己的老邻居李政委家的老五。李君陪张红旗回老家的那几天，他已经调查清楚自己没看错人，但是听说和自己有着青梅竹马情意的老五居然和自己的对手、其貌不扬皮肤黝黑的对方7号谈对象，心中颇为不快，下决心不让这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将门之女岂可下嫁农民之子为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李君回到部队的第二天，患了“感冒”的高强就来到了门诊部“就诊。李君见到高强非常高兴，两人回忆了儿时许多趣事，特别是谈到了两人到公园湖里游泳，李君腿脚抽筋下沉，高强潜水救她被铁丝网划伤手背的故事，高强给李君看他的伤疤，李君正在看时，张红旗凑巧进来有事看到了，顿时脸色就不好看，没说什么话走了出去。

当晚，李君请张红旗吃饭解释被张红旗拒绝了。到了周末，尽管李君盼着张红旗的电话铃声响起，可是始终都是别人的电话，李君非常着急，但是又不想放下自尊主动打电话给张红旗。下午五点钟，电话铃声终于响起了，却是高强的电话，对方告诉她这么多年没有见面，想请她去吃大餐叙叙旧。李君对张红旗的狭隘非常不满，憋着一股气接受了高强的宴请。

席间高强丝毫没有提及求爱之意，却有意无意地谈到和农村兵谈对象的种种弊端，女性在空虚的时候是最容易被攻破的，李君也开始觉得还是文化程度较高的干部子弟比较善解人意，又想起了张红旗的种种坏习惯。

部队机关人多嘴杂，高强与李君的儿时关系、家庭背景以及周末共餐的事情让张红旗知道了，他进入了极度愤懑状态，他意识到自己的危机。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张红旗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起来了，他接起来一听却是李君的声音，这是李君实在忍受不了等待的煎熬，来电约他第二天上午在紫金山下见面。张红旗手持电话没有吭声，但却准时赴约了。

李君远远地看见他，委屈和思念的泪水夺框而下，迎面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张红旗；张红旗心中的一切介蒂此时也一扫而空，与对方紧紧相拥。

他俩又坐在紫金山顶那块熟悉的石头上，**李君胸前佩带着的小石锁促膝长谈。可能是星期天两个人爬山流了汗，坐在山顶上谈心时又吹了风，当天晚上李君就感冒发烧病得很厉害。李君不想吃东西，第二天上午张红旗请了假借了一部自行车，来回跑了十里路从庙街买了二笼荠菜白干麻油包子，又煮了大米稀饭让李君吃了，到了下午李君的病就好了很多。

第三天上午，李君上班了，诊室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原来是高强来的电话，告诉她自己的母亲听说儿子遇到了李君，邀请她当天晚上到家里去玩。李君听后托辞婉拒了。没想到快下班的时候，一部崭新的伏尔加轿车停在门诊部门口，一位面生的女军官走下车来找到了李君，告知是自己的首长想见她，又告知下班后的训练首长已经代为请假了。

尽管高强从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但是李君判断十有六七此次见面不仅仅是为了叙旧。李君想对方是自己父亲的领导、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坚持不去也不合适，再说自己心里面也没鬼，去就去！

身为部队高级干部的高母，看着当年的黄毛丫头如今已经变成亭亭玉立的美丽军人，心中有点吃惊、感慨和欣喜，难怪儿子七八年都没有看上过什么人今天开窍了呢！

高母虽然和政治部、司令部的某些领导有联系，但是领导们不便提及李君已有男友的情况，高强也没有说、李君第一次上门也不便说，高母也就蒙在鼓里当即要赠送李君贵重礼物，被李君婉拒了。

司令员的夫人派车来接李君上门的事情传遍了政治部、司令部大院，舆论大哗，而且事情越传越离谱，有人说李君已经拿了司令夫人赠送的见面礼，甚至有人说就是高强不来，李君也已经意识到和小黑子谈对象是自己头脑一时发热做的错事，所以也会和张红旗分手，再去和王强、李强什么的去谈新对象。

大家纷纷认为胳膊扭不过大腿，看来司令部小黑子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张红旗本来就很黑的脸更黑了；本来话就不多，现在几乎是一句话都没有了。遭殃的是他的队友们，对抗训练的时候，不是被他打破了嘴，就是被他打折胳膊。吓得没有人敢和他过招了。

李君几次到球场去找张红旗，对方看到她过来了，无论她说什么都不发一言；到宿舍去找他，刚才还是亮灯的，门一敲灯就灭了。

李君只好把气撒在经常来找她的高强身上，并且拉下脸皮严辞拒绝他的来访和邀请。

张红旗的想法也很简单，这么多人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好！我就不吃天鹅肉！怎么样！张红旗盲目的自尊和冲动的性格终于导致了一场悲剧。

这一天，张红旗无意中听到两位家属也在议论这件事，终于受不了刺激，打了一个电话给高强：“**事，我是司令部张红旗，你球场上不是我的对手，情场上是不是也要和我比试比试！”

高强毫不示弱：“张参谋，我从来没有和谁比试比试的想法，但是追求爱情人人都有这个权利吧！”

张红旗问对方：“你没有看到我的小石锁已经挂在李君的脖子上了吗？”

高强冷笑一声：“你以为现在还是封建社会？你还活在你那两亩三分地的地头上?你把小石锁挂在人家的脖子上，人就飞不走了？我告诉你，李君那是一时糊涂，等她清醒了把那个小石锁还给你就算完事了！”

张红旗发出挑战：“高强！你不要做梦，我起誓你这一辈子都得不到她！你小子有种，我们今天晚上球场见。”

高强高傲地回答：“没问题！今晚见！”

皓月当空的球场，高、张二人怒目相对。

高强又是冷冷地说：“你凭什么想得到李君？”

张红旗激动地回对方：凭我自己的本事！凭我的一腔热血！

高强冷漠地说：你的血不值钱！你的血有玉米渣子的味道！你准备带着李君一天喝两顿玉米糊糊吗？

张红旗无法控制自己，一拳打向对方面部：去你妈的！

高强曾经是一位特种部队的优秀战士，尽管张红旗灵活彪悍无比，但是拳拳落空，被高强玩弄于股掌之中，失去理智的张红旗居然向远处的持枪门岗跑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疯了一般的李君赶到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张红旗。警卫连的巡逻队路过这里控制住了疯狂的张红旗。

已经提拔为司令部副参谋长的周群听闻自己的爱将做出如此失去理智的事情，暴怒得如同一头狮子，立即下令将其关押，一周后挥泪斩马谡将张红旗贬至某部六连任炊事班长。

张红旗开始比较消沉，甚至想退伍回家种田算了。但是下连队的前天晚上，李君给他送来了十个大肉包子和两碗白粥，他的心情因此好了一点。

张红旗在六连的这段时间里，闭门思过悟到了很多东西：“我女朋友没了，这是实力悬殊造成的，就像游击队，没法和敌人正规军干！我要扩充自己的实力，发展成战无不胜的野战军！”

他甚至想起了一句不知道哪里见过的话：谁最后笑谁将笑得最美。他将痛苦、委屈、思念都埋在心中，开始疯狂地工作、努力、奋斗！

他将这个连队的伙食调理得干部战士们赞不绝口、好评如潮；有两位炊事员参加师里的烹调比赛分别得了二等奖和三等奖。

他将有空也不大会进行军事训练的炊事员们逼进了训练场，做饭的时候见缝插针进行射击训练，让战士们如同少林寺的和尚一样拎起盛满水的水桶、举起磨豆腐的磨盘练臂力。

他把班里的一个五大三粗的从没有打过篮球的战士二柱子训练成了中锋，十二名战士全部成了业余篮球队队员，他自己是当仁不让的教练员兼主力队员。当然，他既是主教练、也是助理教练、体能教练、中锋和前锋的教练，整个是一个复合型人才。

他调教出来的炊事班篮球队击败了自己连队的篮球队，又将周边的兄弟连队篮球队统统杀了个精光，如果炊事班的人可以统统出去一天半天的，他甚至想和更远的地方的兄弟连队一决雌雄。连长和指导员让张红旗以炊事班为主，全连范围内选拔队员，他们组成的连队篮球队打遍全团无敌手，最后和师部篮球队、附近的炮兵学院篮球队都打得难分难解，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张红旗和他的球队从来没有向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的球队发起过挑战，大概是他不愿意回到那个伤心之地吧！

张红旗在司令部篮球队的时候名气就很大，谁都知道司令部球队有个后卫小黑子球打得出神入化，但是大家只知道“小黑子”，不知道他叫张红旗。现在全军很多人都知道了某师某团某连有个身怀绝技的因为特殊原因下放的副连级炊事班长张红旗。

他的这个连队是个“窗口连队”，经常为外军和贵宾表演军事技术，这一天某国军队副**谋长要来参观，天气极为恶劣，大风小雨、天色昏暗，可是那个倔强的外国老头儿一定要看看中国军队的真功夫。

不巧连队里最好的几名神枪手都去参加军区的射击比赛了，别人不一定有把握。大家都知道来了快一年的炊事班长是神枪手，也知道他有空就带着炊事班搞训练。连领导没办法只好抱着名师出高徒的期望，让张司务长带着那些别的连队只擅长挥舞大锅铲的炊事员们打几枪试试，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百米开外扔在空中的啤酒瓶被那些厨师和面点师们一枪一个、打得粉碎，连领导们都是从农村兵提拔起来的干部，平常对司令部来的身怀绝技的张红旗就敬畏有加，而且都非常同情他的遭遇，今天一看张红旗带兵确实太厉害了，一个个都把舌头伸出老长收不回来。

靶场上百米之外的啤酒罐在大风的吹刮下晃动不停，运动中的摩托车上的张红旗首先开枪，弹无虚发、枪枪中的；十二名炊事员在班长的榜样下也不含糊，只有一枪落空。那位某国的老将军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和每位中国军人都用力地拥抱了一下。

军事表演的第二天，一位清秀的女军人来到了张红旗所在的连队，张红旗看到她喜出望外，原来她是李君的队友兼密友王凡凡，王凡凡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口袋递给张红旗，张红旗从中取出了自己的石锁，他立即明白了一切，尽管这一切他早有思想准备，但是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又无法承受，他如同一只受了伤的猎豹向着地面趴了下去，用右手一拳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压抑已久的嚎叫，一大口鲜血吐在面前的黑色的土地上，紧接着就觉得天旋地转仰面躺下，他脑中残存的意识告诉他高强预言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但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只要活着一天就要战斗一天，军人的字典上永远没有“失败”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