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成五弟

“……娘……四弟五弟……快跑……你们快跑啊……快啊……”成本华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手在空中乱抓着，边哭边喊。枕头都给泪湿了一大片。脸上恐惧、害怕、紧张……嘴唇都给牙齿咬出了血。

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沙哑地喊，“三妹……三妹……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天大的事，有二哥在，有二哥在……”

“你们……你们放开我娘……放开我四弟五弟……你们这帮畜生……娘……四弟……”成本华呼地一下睁开眼睛，坐起来，看到是二哥，抓住二哥的袖子喊，“二哥，走，快去救娘和四弟五弟，快呀！”

她边喊边下地，这时，胸口一阵剧痛，让她浑身不能动弹。她死死摁住胸口，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站起来，想往门口走，却“扑通”一声又倒在了床上。

二哥把她抱起来放好，盖好被子，摩挲着她的头发，给她擦擦嘴上的血。脸上、唇上都没有血色，唯独这血，红的叫人心碎、心疼。

“三妹，不管发生啥事，二哥都陪着你呢。”二哥哈热自己的手心，给她暖着冷冰冰的脸，“不要憋着，想哭就哭出来吧。”

成本华把脸躺在二哥手心，抓着头发，“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二哥，都是我，都是我自作聪明，鲁莽冲动，害了爹，害了娘跟四弟，让他们惨死，死无全尸……我要用我这条命，去换回五弟的命……”说着，成本华又挣扎着往起坐，胸口又一阵撕裂般的痉挛。

二哥仰起脸，努力让眼眶里的泪，不流出来。“三妹，这事不怪你，要怪只怪我当年惹下的事，让咱家和萧家积怨越来越深。你放心吧，娘跟弟弟们已经救回来了……”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马赵山河急匆匆地走进来，“你俩就别把事往自个儿身上揽了，快去看看五弟吧。他一醒来，就拿着剪刀钻到床底下，不让任何人接近。”

话音未落，成本华已经跳下床，死死摁住胸口，光脚冲出门，冲进马赵山河屋。

屋里，一群人不敢上前，拿着糖葫芦、烧饼、桃子、小猴上树想哄五弟出来，五弟都不肯出来。

成本华挤到人群前面，趴在地上，朝床底下伸出手，尽量柔声说：“五弟，是三姐……”

过了一会儿，一只小手伸出来，抓住三姐的手。另一只小手也伸出来，手里死死握着剪刀，松开，丢下剪刀，也抓住三姐的手。接着，五弟浑身哆嗦着爬出来，成本华一下把五弟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一下，“五弟不怕，不怕……”

五弟只流泪，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说话。

“五弟？你，你怎么不说话？”成本华心里咯噔一下，是五弟的舌头也被割掉了吗？

马赵山河在旁边低声说，“放心吧，舌头在，估计是吓坏了，所以暂时失声。”

成本华松口气，又把五弟紧紧抱在怀里，“从小我五弟身体就不好，他出生那年，正好是冬天，特别特别冷。我娘的月子病，也是在那年冬天落下的，一到刮风下雨，就头疼，腰疼……”

二哥一只手臂，将三妹、五弟都抱住，默默流着泪。

他从未这么后悔，这么些年，让娘惦着念着，都没给娘做过啥？哪怕给爹娘端过一次洗脚水啊？劈过一次柴啊？端过一碗饭啊？除了惹是生非，就是跟地主豪强结怨！这事，不怪他怪谁呢？燕子之死，萧丽美之死，都是因为他！说到底，他才是害死爹娘跟弟弟的凶手啊！也是他，一步一步，毁了这个家！

“二哥，爹不在了，娘也不在了，家没了……爹在娘也在，那才是个家呀……二哥，我想娘，我不敢去看娘的样子，我不敢去……我胸口好疼，为啥不让我跟娘换一换，让我去死，换娘好好活着……我就是个害人精……”三妹抽噎着。

“唉！”二哥重重叹了口气，“该死的，是我啊！是我把好端端一个家，害得家破人亡呀！”

说完，二哥起身，冲出去，朝山崖的方向跑去。

山崖下，是滚滚长江水。暴雨后的江水，越发的凶猛。他不知道他这样一个莽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爹在的时候，他赌气想证明自己一条左臂也可以砍啊杀啊，活得更潇洒！如今，爹不在了，娘也不在了，四弟小小年纪也惨死……家破人亡啊，他为什么还活着？

他摸着身上，娘亲手给他做的衣裳，浑身的肉和骨头都疼，“娘啊——”

三妹把五弟交给马赵山河，追出来。马赵山河把五弟交给神医，也追出来。

“二哥，爹娘大哥都不在了，你也要扔下我跟五弟吗？”三妹喊。

“三妹，我连家人都保护不了，家人一个一个都因我而起……我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爹娘都死了，死的那么惨，我为什么还活着？我该死！我该死啊！！”

三妹从没见过二哥哭得这么心碎，这么绝望。

“该死的是我，要不是我瞎出主意，让溃散军阀和保安团打起来，要不是我挟持萧光保，爹娘四弟怎么可能会死？”三妹站到另一端崖边，“二哥，你要是敢跳，那我也跳下去，我们兄妹俩一起去地底下找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