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起云涌（修订版）

望雄山的宁静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厮杀打破，大将军乘岳得知神树坚首战告捷，于是命大军全线推进，沿着望雄山一线布阵，随后向天子上表，表彰神树荣、神树安二人功劳，天子自然高兴，立即传旨，封二人分别为前军左右校尉。

大司农巨政入宫，却先跟弟弟巨让见了面，巨让自幼便在宫里做宦官，和天子有十几年的交情，不论大事小事，天子都会私下里和他商量，这名宦官自然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巨让将前线的军情告诉了巨政，巨政听得咬牙切齿，自开战以来，首次告捷，居然还是大将军的功劳，心里真是痒痒，不过，敌军尚且没有退去，他还有机会。巨政一边朝着宣室走来，一边思考着下一步的棋，到了宣室，见到丞相并雷正同天子聊得兴起，不禁又咬牙，前些日子并雷推荐的将领一败再败，损失了十几万兵马，没想到他再天子面前居然还有地位，也罢，谁让人家是天子的叔叔呢。不过，天子的叔叔，这个位置虽然让人羡慕，但有时候，也是个危险的位置，自古无情帝王家，谁都听得明白。

并雷正在慷慨激昂地吹嘘着前线战事，放佛是自己立功了一般，不过，巨政几句话，就能让并雷高兴不起来。天子正听得美滋滋，他觉得高枕无忧了，心里开始想着后宫三千佳丽，却不料巨政说话了：“陛下，大将军虽然在垚州打了胜仗，但塞州恐怕保不住了。”塞州地处西北，就算丹秋人攻不破垚州，只要拿下塞州，便可长驱直入，攻打定业城所在的晟州，你说天下虽大，却需要处处布防，当天子真难呀。

并雷当然听得出弦外之音，塞州、晟州的官吏太守，可都是自己安排的，巨政可是话里有话，万一天子给巨政一支军队，要他去收复塞州，自己苦心经营的二州十三郡，可就变成了巨政的地盘，他一定要拦住天子，于是说道：“陛下，摩云天的主力在垚州，自古擒贼先擒王，只要命大将军全线出击，活捉了摩云天，塞州之敌，不战自退。”

天子长了点心眼，并雷虽然是自己的亲叔叔，可是他的话，也得斟酌三分，于是转头问巨政的意见。并雷虽然凝视着天子，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巨政，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巨政的意见居然和自己一致。巨政说道：“如今大将军初战告捷，应当一鼓作气，击溃敌军，拖得久了，不仅士兵疲惫，恐怕粮草也不够吃了。”

天子见到并雷和巨政意见一致，想必这次不会有错了，他拿定了主意，派人到军中传旨，名大将军乘岳整顿军马，三日内全线出击，击溃摩云天。

乘岳的奏折从望雄送到天子面前需要六天，天子传旨到望雄还需要六天，从首战告捷到圣旨传到，整整十二天，摩云天一直在猛攻望雄山，却久攻不下。不论是乘岳还是神树坚，不论是并雷还是巨政，都看得明白，翻过望雄山便一路平坦，倘若与摩云天进行野战，便是必败无疑，只是天子看不明白。

巨政在自家府里，一次次派出密探，得到的消息是，摩云天加紧猛攻，却仍然不见乘岳主动出击。战事从六月拖延到七月，但天子一直没有下第二道圣旨，究竟是为什么？这天夜里，巨政正思考间，管家来报，说是“智囊”到了。巨政如久旱逢甘霖，急忙让管家将智囊请进内堂来。稍后，一个穿着长袍，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头走进门来，躬身作揖，笑道：“主公何故愁眉不展？”这个说话的人，便是巨政的心腹，鑫州禾郡人士禾黎。禾黎足智多谋，为巨政谋划多年，巨政做了大司农后，便推荐禾黎担任治粟内史，靠着供应大军的粮草，私下里拉拢了不少武将，对大将军乘岳也是十分了解。

巨政对禾黎毫不隐藏，当然，他对禾黎也隐藏不了什么：“陛下要大将军率军出击，大将军抗旨不尊，陛下却毫不怪罪，究竟为何？”

禾黎捋了下胡须，笑道：“大将军可是当朝国舅，人家的妹妹是当朝皇后，有什么摆不平的呢？”

巨政恍然大悟，一个劲地拍打着桌子，只怪自己没有个漂亮的妹妹。愤恨多时，才缓过神来，问道：“先生前来，莫非有良策助我？”

禾黎说道：“承蒙主公关照，让老朽做了治粟内史，但凡民间有什么绝代佳人，都逃不过在下掌控。”说罢，拍了几下手，一个粉衣女子走进内堂。

禾黎又说：“此女名叫闰姝，年方二八，塞州人士，因为丹秋入侵，全家被杀，逃难时遇上老朽；问她有何志向，她说，妾无大志，只凭姿色，也能侍奉个刺史郡守。老朽本想带她来定业，送给大司农大人，只是……”

巨政看着闰姝，不禁泛起怜爱之意，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大将军的兵符；就算你大将军的妹妹皇后，也是三十已过、四十将近，哪里比得上闰姝的姿色？于是走下来，面对着闰姝，问道：“本官送你进宫，侍奉皇上如何？”闰姝听闻此言，莫管他是真是假，急忙下拜。巨政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便带着闰姝入宫，天子见其姿色不凡，感叹百年一遇，当即封为皇贵妃，什么外敌入侵，早就忘在了脑后，一连三天都没走出后宫一步。莫不说群臣急得焦头烂额，就连丞相并雷都没能见到天子。

可是到了第四天，这位天子新纳的美人，却感到身体不适，心肺隐隐疼痛，扫了天子的兴致。天子把巨让叫来，问起原因，巨让左思右想，判断是宫里有人使巫蛊之术，暗中残害皇贵妃。天子听了勃然大怒，要巨让带领侍卫一查到底，巨让搜遍了皇宫，结果在乘皇后的寝宫里搜出了巫蛊，天子一怒之下，将乘皇后打入冷宫，巨让暗地里拍手大笑，可在前线抵抗的大将军乘岳却毫不知情。

闰姝得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忘不了自己的恩人，到了上朝的日子，天子都懒得理会，在闰姝的劝说下，天子才勉强同意。闰姝的恩人巨政有要紧的事情奏报，她自然要帮这个忙。

朝堂上，巨政奏报：“战事持久，粮草耗损严重，国库余粮已经不多，大将军却坚守不出，臣实在不解；丹秋兵马来自北方，如今天气炎热，自然水土不服，此时出击，当获全胜，大将军却坐等观望，况且乘皇后被打入冷宫，大将军乘岳佣兵在外，恐怕会出祸端，请陛下明察。”

巨政所奏，句句指向大将军，而往日处处与大将军作对的并雷却要为大将军说话了，因为他明白，他与巨政、大将军三人乃是三足鼎立、互相制衡，而今巨政略占上风，若是大将军**了，下一个就是自己，眼下顾不得什么，赶紧站出来说道：“丹秋人攻势太猛，可见并没有什么水土不服，这一点大将军应该明白，况且，大将军所率兵马，乃是陛下的兵马，岂能生出什么祸端，望陛下三思。”

每逢上朝，便是争吵，天子早已习惯，他们谁说得对，谁说得不对，哪里有心思去想，不去理会便是。天子打了个哈欠，说道：“你们二人今日吵到明日，还有完没完！”

巨政又说：“容臣再说一句，如果战事再拖延下去，国库存粮暂且不说，夏季一过，秋高马肥，丹秋人气势更甚，到那时，更难对付。”

天子还是思考了一下，对巨政言之有理，每天催促着上朝，不就为这点事吗，既然如此，要大将军主动进攻便是。

六天后，天子的第二道圣旨传到了大将军乘岳的面前，乘岳仍不着急出兵，只想着妹妹乘皇后能劝说天子，却不料自第七日开始，乘岳却接二连三接到催战的圣旨，传旨的宦官向他言明了乘皇后被废之事，他这才感觉到事情严重，只是吩咐手下人，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然后回奏天子，这几日便可转守为攻。

奏折送走，乘岳急忙把左将军海阔、右将军理云、征南将军神树坚三人召集到中军大帐，说道：“敌军攻势甚猛，而我军久疏战阵，况且望雄山被，地势平坦，更有利于丹秋骑兵，本不宜主动进攻，可陛下却接二连三催促进兵，事已至此，不能再拖延，不知诸将可有良策？”

右将军理云率先发言，说：“这必是并雷、巨政等人向陛下进谗言，如果末将猜得没错，陛下圣旨中肯定会说国库空虚，巨政身为大司农，国库存粮，没人必他更清楚。以末将看来，大将军可不必理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乘岳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自古佣兵在外，天子哪有不提防的？倘若陛下免去我大将军之位，将兵权交与并雷、巨政等辈，岂不是害了我三军将士？”

右将军海阔也叹了起气来，说：“如果大将军不出兵进攻，便是抗旨不尊，倘若出兵不胜，罪责也会怪到大将军头上，真是两头犯难呀。”

乘岳与理云、海阔讨论了多时，神树坚却沉默不语，乘岳便问了起来：“神树将军为何一言不发？”

神树坚说道：“唯今之计，大将军只有出兵进攻这一条路，而且一定要取胜，但如今敌强我弱，倒不如把陛下催战的消息放出去，然后大将军出兵进攻，只败不胜，使各部兵马四面佯败，诱使摩云天乘胜追击，望雄山地势险峻，丹秋骑兵难以列阵，到那时，我军四面合围，断其粮道，敌军不战自溃！”

神树坚所献的计策，其实正是出自神树荣之口。起初听到大将军召集诸将，神树荣便猜测大将军乘岳有进攻的打算，所以便将这妙计告诉了父亲，只因为自己年纪轻轻，未必能被诸将认可，如今借着神树坚之口说出来，就连大将军乘岳都连连点头，虽说是一招险棋，但在这进退两难之间，却是一道妙计。当下，乘岳秘密安排手下，将天子催战的消息放出去，然后调兵遣将，使理云、海阔为左右两翼，神树坚为后军，准备次日进攻。神树坚虽然被布置在了后军，但却是重中之重，一旦全军佯装败退，敌军乘势进攻，神树坚部必然首当其冲。

乘岳刚刚得到了破敌之策，满心欢喜，但却不知危机尚未到来，早在数日前，巨政向天子献美人，废黜了乘皇后以后，便着手了他的第二道诡计。巨政身为大司农，掌管天下粮草赋税，如今遇上战事，军粮供给自然也由他掌管。从定业城向望雄山运粮，中间需要半个月时日，为保证军中有足够粮草，国库需每隔七八日便要向前线运一批粮草，然而圣旨从定业城传到望雄山却只需要六天，因此，在天子的第二道圣旨下达以后，巨政便使人断了军粮供应，如今已经是第八天了，而军中所留粮草，却维持不了三天。

然而，天子催战的消息却传到的摩云天这边。

摩云天自年初起兵于大雪山营地，二十万大军压向中原，连败朝廷兵马，尽占淼州十郡，他是冲着当皇帝而来，自然是稳步进兵，凡投降城池，不杀一人，又任命官吏，征兵征税，俨然是建立了一个全新的政权。当然，他也明白一鼓作气的道理，进攻不能停止。二月，摩云天分拨给先可汗之子拉恒图三万兵马，使其向西进兵，攻打塞州，到三月份，除了塞州治所所在的兴塞郡在死战不降，其余郡县全部被拉恒图占领。与此同时，摩云天又分拨四万兵马给心腹将领札山提，使其向东进军，攻打旻州，旻州官吏或死或降，只剩下一些忠勇义士潜伏在山丘草泽，算是仅存的反抗。

就在这一路凯歌、势如破竹之时，朝廷任命大将军乘岳率军反击，一座望雄山，让摩云天血战一月有余，竟寸步不能前进，摩云天愤怒不已，除了一次次下令猛攻，便是在思考对策。就在这时，他得知中原天子催促乘岳出击，顿时开朗，立刻召集将领部署战略，打算利用自身骑兵优势，一战而定乾坤。

次日，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平凡的一天，却暗藏杀机。左将军理云、右将军海阔各自带领着本部兵马从左右两翼，杀向摩云天的大营，这是摩云天想要的，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十几万大军自五更天就吃饱喝足、厉兵秣马，等待着这一战。不过，他并不着急着进攻，而是命左右两翼守护好营寨，只要对面进攻，就以箭矢回击，因为大将军乘岳还没有出动，打蛇打七寸的道理谁都明白。

从清晨到正午、理云、海阔进攻了一阵又一阵，都被丹秋人的弓箭射了回来，虽说是佯攻，但是两军若不短兵相接，怎么能装作溃败呢，乘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摩云天坚守不攻，是因为乘岳还没有亲自去。

摩云天并没有等待太久，正午时分，乘岳的中军出动了，朝着摩云天的中军大帐攻来，摩云天异常兴奋，他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在平原上，丹秋人的骑兵是所向无敌的，于是，丹秋全军出动了，左右两翼也转攻为守，三路大军齐出，也不分什么主攻和佯攻，只有一道军令，能够擒住乘岳的人，记首功，封万户。

这一次的交手打了足足打了一个时辰，乘岳只让士兵进攻了一阵，各营将领不时地汇报斩获和伤亡，虽然这一战只是引诱，但伤亡太少了，容易被摩云天识破，乘岳计算着，二十万人和二十万人对攻，斩首万余、损失万余，也差不多了，但他哪里会想到，只进攻了一阵，斩首仅有七八千，而损失却超过了两万。该撤退了，再不撤退的话，整个诱饵都要被敌人吃掉了，这可是反攻的本钱啊。

乘岳又下达了军令，左将军理云向西面撤退、右将军海阔向东面撤退，分散敌人的兵力。紧接着，乘岳的大军分作数队，纷纷向望雄山撤退，而身后的摩云天亲自上阵，率领着丹秋大军压了上来，乘岳欣喜，计划快要实现了，既打了胜仗，又遵从了圣旨。

黄昏，乘岳的十余万大军已经退到了望雄山南麓，理云、海阔两部也迂回到望雄山北麓，各营已经把守住要塞关口，修筑防御。朝廷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将摩云天的二十万人马围困在了望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