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小园避险心难静

桐芷知道隐瞒不了，便大声说道：“就是本姑娘杀的，那个什么百夫次长我也恨不得杀了他。”“他们与姑娘有仇？”桐芷不好说出是在暗室里看到那下流一幕，但是那俩大汉**妇女是事实，便编道：“我和朋友在桥边看到两个姑娘要跳桥自杀，出手救了她们，她们被那俩什么长骗到酒楼里奸污了，自觉日后无颜见人，便想一死了之。我听了气愤不过，后来在渭河边上遇到他们时就要杀死他们。”苻坚道：“士兵报告说有两伙人，你属于哪一伙？”桐芷半实半虚说道：“另一伙是燕人，他们抓了我哥哥，还想抓我。”“那他们与你们有什么仇恨？”桐芷道：“他们贪图我家的财宝，想把我们抓住从而向我父母勒索。”“那你是哪里人？”桐芷一想若是说秦国的必定被他们查出来，就说道：“我们是豫州的。”“原来是晋人。你们来此做什么？”桐芷快被逼问得疯了，又不知谢安等什么情况，便反问道：“我其他几个朋友呢？”“我不知道哪个是你朋友，我那些酒囊饭袋一个也没抓住。”桐芷暗喜，心里顿时有了主意，说道：“我其中一个朋友特别喜欢长安，说这里是什么两朝古都，非要来看看，我便和几个朋友一起陪他看看。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苻坚道：“口说无凭，告诉我你朋友在哪里，我请他来问问。”桐芷道：“那日跑散后我一直昏迷在此，我如何知道他们在哪？”“你们之前住在什么客栈？”这话差点问倒桐芷，她灵机一动道：“我们刚到长安，还没落脚呢。”苻坚想了想道：“姑娘休息吧，我有事再来找你。”说完站起身要离开，桐芷道：“你不把我送监狱？”苻坚道：“在这里你也跑不了。”“你这是软禁我咯？”“随便你怎么想，不知道什么犯人会有这么舒服的监狱。”这次快步走出，不再听她答话。

桐芷对苻坚的所作所为迷惑不解，然而身上疼痛，想走也走不了，不如安之若素。她朝那个小丫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丫头道：“我叫商玲。”“你是汉人？”“是的，奴婢就是长安人。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桐芷心想如果告诉她，她必定转告苻坚，不过也无妨，于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又问她府里的一些事情。商玲便告诉她，这王府里有几千口人，当家的是苟王妃，是刚才来这里的东海王的生母，府里还有清河王苻法，是东海王的哥哥，不过是庶出，还有三个年幼的小王爷尚未册封。桐芷便也讲了自己家里的状况，隐去虚渺谷一节，只说自己来此游玩遭遇不幸。商玲同情地看着她，道：“桐姑娘放心地在此养伤吧，我们王爷人可好着呢。”

第二天桐芷感觉力气恢复不少，觉得躺着烦闷，商玲便扶着她来到屋外。原来这里是个僻静的小园，通往外面的园门紧紧关闭着，园中金桂飘香，蔷薇花在墙角盛开，桐芷便走到园门，想要出去看看，商玲道：“姑娘恕罪，王爷吩咐过，姑娘目前只能在园里走动呢。”桐芷一听心里便觉不快：真把我软禁了！哼，等我恢复了身体，我一定能想办法逃出去！

苻坚自从上次来过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她心下反而高兴，要是来了问东问西说不定自己的话里露出马脚，暴露了在虚渺谷的身份。有时又想知道外面的状况，巴不得他来好打听打听，也不知道谢安和金曜火曜是不是在永桥新店等她，如果是，一定心急如焚了。

在这里几乎每天都是人参燕窝，不久桐芷就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却没有告诉商玲，依旧假装孱弱。一天晚上，趁着半夜商玲在丫头房睡熟之际，悄悄进去把她穴道封住，不至于立马醒来，又把她衣服脱下换上，把书藏在怀里，玄铁剑藏在袖中，掩门而出。来到园中，拿出玄铁剑准备试着割断外面铁锁，轻轻一推，园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害她吓了一跳。往外看时并无守卫。门首悬挂着微红的灯笼，一条石径在朦胧的光线中蜿蜒而前，原来这里是个更大的花园。她沿着石径走到头，出现了合抱楹柱，朱漆大门，两边灯笼明亮，大门内外四个带甲守卫昂首挺胸。她低着头，假装咳嗽着往外快步走去。好正这里的门卫和商玲并不太熟，她和商玲身量又颇相似，顺利安全地通过了大门。出来之后外面各室都是大门紧闭，看来这里是办公厅堂，所以晚上没人。她心里暗喜，一直往前快步如飞。然而这里回廊曲绕，转了半天竟然还在原地打转。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踢踏、踢踏”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桐芷赶紧闪到旁边的花丛中，一队巡逻士兵从她面前走过后，她才出来。心想走大路太危险，就捡些小径谨慎前行，穿花拂柳，有时贴着墙脚窗户，躲过了两三批巡逻队，前面出现了穿堂，终于找到出路了。于是快速往前，走到一扇窗户的时候，里面仍然亮着，两个身影映在窗户之上，她更加轻巧缓慢地迈动步子，这时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苻坚，说道：“今日朝堂之上，皇帝把尚书辛劳杀死了。王处士，我这堂兄怎的心性如此凶残。”那王处士道：“今日又是为了哪桩？”桐芷早就听闻这氐人皇帝凶残，如今又是一桩血案，不禁听下去。苻坚道：“今日在朝堂之上群臣宴饮，辛劳监酒，他怕群臣酒醉失态，便有意不加劝酒，因此气氛有些冷淡，皇帝责怪他破坏酒兴，拿起弓箭射穿了他的脖子。”桐芷惊得捂住了嘴，心想这真应了伴君如伴虎的话了。王处士道：“如此下去，群臣人人自危，离心离德，秦国危矣。”“那该如何是好”“依在下之见，王爷应抚恤老幼，广纳贤才，替皇室挽回一些声誉。”听到这里，她失去了兴趣，于是移到穿堂走出去，前面果是大门，她自料王府几千口人，守卫未必人人认识，于是目不斜视地往门外走去。

刚要迈上门槛，左右俩守卫齐刷刷地伸出一手形成交叉，硬生生把她探出了半个的身子挡回。桐芷怒道：“干嘛不让我出去。”一守卫道：“请出示令牌。”“什么令牌，我没有。”守卫笑道：“看来是新来的丫头，王府的规矩：下人出门都要有出门令牌。”桐芷心里暗骂这狗屁规矩，看来只能硬闯了，对付这几个门卫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伸手朝袖子摸去，忽听得后面传来声音道：“桐姑娘要走也不打声招呼，本王好安亲自相送啊。”回头见苻坚双手放在背后，旁边是气喘吁吁的商玲。原来桐芷怕下手太重伤了她，就只轻轻点了她的穴道，心里计算着等她醒来自己早已出了王府，哪知这王府像座迷宫，耽误了大量时间，商玲醒来后发现桐芷不见，就慌忙来向苻坚汇报，苻坚立马往大门来查看，刚好桐芷想出手制服门卫。桐芷微笑道：“王爷厚爱，替我养伤，日后定当回报，只是我思念外面的朋友，所以急切间就不告而辞了。”说完转身要走，苻坚道：“诶，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安排人送你。我绝不会强留姑娘的。”桐芷犹豫不决，旁边一个面庭饱满的白衣男子道：“我们王爷向来言出必行，姑娘无需忧虑。况且王府有近千卫士，如要强留姑娘，大可不必浪费口舌。”桐芷知道今天硬闯是不行了，只得悻悻说道：“但愿王爷遵守承诺。”商玲赶紧过来扶住桐芷，带着她回到小院，边走边说道：“姑娘别怪我。这一是姑娘若是丢了我恐怕会见责于王爷。二是姑娘没有令牌是出去不了的，我怕姑娘冲动，到时候再惊动了苟王妃就不妙了。”桐芷道：“苟王妃难不成会将我杀了。”商玲道：“苟王妃只有王爷一子，爱惜非常，任何对王爷稍有不利的事，她都看的很重。她若是知道姑娘那天差点刺杀了王爷，不管王爷如何解释，她绝对会对姑娘不客气的。”桐芷心想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管她是什么苟王妃朱王妃，都与自己不相干。

次日刚用过早膳，苻坚就独身而来，对她道：“桐姑娘身体真的已经大好？”她点点头。苻坚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要救你，救了之后又放在这么一个小院？”这正是桐芷的疑问。他深情脉脉地看着她道：“那天你突然行刺于我，我初时的确又惊又怒。待到下人们把昏迷不醒的你扶到我面前后，我的心顿时融化了。我从未见过如此柔媚的女子却又如此霸气。因此，本王对你有了大大的好感。”桐芷脸色绯红道：“你们氐族男子都是这么直白的吗？”苻坚道：“也不都如此，只是你马上要走了，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停了片刻道：“把你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是因为你杀了百夫长，连皇帝都惊动了，长安城立即禁严，到处搜寻杀手，我不得不把你藏起来。”若不是之前他已经和她说过没有抓到任何人，现在她一定紧张得要死。“你说的那个玷污妇女的百夫次长我已经惩罚了他：撤职，打五十军棍发配到边境去了，长安没有人知道你杀了百夫长的事情了。”桐芷心里渐渐有些感动，萍水相逢差点害了他，反倒救了自己，还为了她们汉族女子惩罚了他的军官。她轻声道：“谢谢你，只是我现在一无所有，无法报答你。”苻坚道：“你要是能留下，就是最好的报答。”桐芷摇摇头道：“我不能留下。我还要去找我的朋友，去救我哥哥，我还有父母兄弟姐妹在大晋。”苻坚黯然道：“我知道。可是你去哪里找你的朋友？长安城早已被翻过来好几遍了，要是有可疑的人早被抓起来了。”桐芷心中也是一片茫然，只是寄希望于永桥新店那里有些线索，然而这个秘密地点自然不能告诉苻坚，于是说道：“我也只能瞎猫碰死耗子，看运气了。”苻坚叹了口气：“你既然执意要走，我也没有办法。”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这是我的随身令牌，你要遇到困难，只要在长安城内，把它给到任何军官，他们都会帮你解脱困境，把你带到我这里来。”桐芷本不想再接受他其他帮助，又想到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万一碰到危险说不定可以用到，于是接过道了谢。

苻坚让商玲给她准备了两套衣服，一些盘缠，带着她从一个角门出来，和她说道：“你往这里一直走到头，拐到右边，有一个租车行，你可以租辆马车带步。我就不安排了，免得你疑心我派人跟踪你。”说完，闭了下眼睛做了个鬼脸。桐芷没想到一个万人之上的王爷会有这么可爱的动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桐芷走到街角，忍不住回过头来，苻坚依然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见她回头，朝她挥挥手，她强挤出一个笑容，回过头，忍住泪水，往前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