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章 血染猩红

绥靖军的许姓连长，打量着被部下带来的这个报信儿的乡民，是个年轻人，赤着上身穿了一件短褂子，裤子的膝盖以下湿淋淋的。

“新四军的女兵下河洗澡？你身上怎么都是水？一起洗的？”

绥靖军连长不怀好意地问了一句，他身边的部下们轰的一声笑了个满堂。

年轻的乡民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辩解，称自己在白石溪张网抓小鱼，刚才去收网的时候撞上的，结果被放哨的新四军男兵诬赖成偷看女兵洗澡，还把鱼网硬行抢走了。他咽不下这口气，才来找镇上的绥靖军长官替自己出头。

“还有男兵？！有几个？”

许连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昨天听汇报，得知有部下曾经在彭家店的东南方向追击一股新四军男女兵，本来都已得手，但却被一个枪法很厉害的家伙救走了。这时就想起此事来，顿觉有些棘手。

“男兵不多，我看到两三个，站在岸边替下河洗澡的女兵把风。”年轻的乡民回答说。

一个绥靖军班长骂骂咧咧地嚷了起来：“他奶奶的！说不定就是昨天被我们追的那伙新四军，他们胆子真够大的，还敢在这一带磨蹭着不走！”

许姓连长又问清了乡民口中所说的白石溪位置，竟然正是靠近昨天自己部下追赶新四军男女兵的方位。看来，这一小股新四军流窜到这一带来应该是有什么目的，否则不会在遭到攻击后还在附近出没。

“连长，咱们点齐人马杀过去，把他们的女兵光溜溜地从河里揪出来！”旁边的绥靖军官兵们跃跃欲试地鼓噪起来。

许姓连长转了转眼珠，觉得值得干它一票——这股裹挟着女兵的新四军，总人数应该不多，要不然昨天也不会被自己的部下一个冲锋就打散了。至于传说中的那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未必就有那么神奇，说不定是吓破了胆的弟兄们加油添醋弄出来的。而且，就算真是个神枪手，谅他一个人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自己这一次带着全连出来巡逻，不小心死伤了十几个人，如果不捞点功劳回去，营长那里也不好交代。

“集合，留一个班在镇上把守，其余的统统跟我来！”绥靖军连长下了决心，同时一指那个报信儿的年轻乡民：“你带路，只要老子真的抓到新四军女兵，别说还给你一个破渔网了，大洋都能赏你两块！”

十几分钟后，在那个年轻乡民的引领下，六七十号人的绥靖军连，乱哄哄的冲出了彭家店集镇的东口，朝着白石溪的方向奔去。

尽管自忖人数方面占据不小优势，但许姓连长仍很谨慎，他亲自带上十几个士兵、让那个带路的乡民领着悄悄摸过去，在发起攻击前最后再侦察确认一下敌情虚实。大队人马则伏在一里开外的地方等待命令。

被称作白石溪的，是一条绕着一片树林流淌出来的小河，深不足三尺，清澈透明，因岸边的鹅卵石圆润白皙而得名。

绥靖军连长等一伙人，猫着腰摸到了一大片怪石的后面探出头观望，正前方的白石溪距离他们仅剩下二十几米远。此刻，水岸这一侧空无一人，但隔着七八米宽河面的对岸岸边，却可看到刻意架起来的一簇簇树枝，上面晾晒着清洗过的长长短短的同一颜色的衣裤，显然是新四军的军服。

那一簇簇树枝，无疑取自河对岸茂密的小树林。而只要仔细聆听，就可听见有女人的歌声笑语从小树林里飞出，偶尔还夹杂着高调的尖叫。

带路的乡民指着水岸这边小声地说：刚才这里就站着几个新四军男兵放哨，现在不见了，估计是女兵洗完了澡、他们一起躲到对岸的树林里去乘凉了。

天助我也！许姓连长默念了一声，吩咐身边的人立即调动后面的大队人马隐蔽移动过来。

他把两个排长叫到身边，命令他们各带上自己的人，从这片怪石区的左右摸出，悄悄涉水渡河，然后冲进对岸的树林里抓人。

他本人则指挥着唯一的一挺机关枪，留在怪石这里压阵。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许姓连长一再叮嘱着部下：“尤其是对新四军女兵务必抓活的，都是细皮嫩肉的、弄出伤口来就不好玩了！”

于是，就在连长目光的注视下，差不多两个排的绥靖军士兵，蹑手蹑脚地小跑到了白石溪的河边，小心翼翼地下了河，向对岸趟去。

女人的歌唱声、欢叫声，依旧一阵一阵地从对岸茂密的小树林里传出，对正在迫近她们的危险一无所知。许姓连长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朗了，心里已经在幻想那些新四军女兵的容颜和身段。

“啪！”

蓦地，一声清脆的枪响从河对岸传出，趟水在最前端的一个绥靖军士兵应声而倒，栽在了清澈的水面上。

还没容其他人反应过来，更为密集的弹雨就从小树林里飞射而出。躲在怪石后面的许姓连长惊呆了，只来得及叫了声：有埋伏！就听到了更让他胆颤心惊的机关枪的怒吼。

此时此刻，两个排的绥靖军士兵已经全部涉水下河，趟在最前面的甚至接近了白色鹅卵石铺就的对岸。枪声一响，所有人都惊慌失措起来，前面的想尽快登岸找掩护，后面的则掉头向回跑。

机关枪就是在这一瞬间开火的，而且一开火就是两挺；这两挺机关枪的架设点位非常老到，是从对岸伏击阵地的两端斜刺着架起来的，同时开火之后，在原本不宽的河面上织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交叉火力网。

涉在没过大腿的河水里，绥靖军士兵们行动笨拙缓慢，在两挺机关枪的猛烈扫射下，成片成片地中弹栽倒。那些没被两侧机枪子弹打中的，则继续遭到正**树林里步枪子弹的追杀。转眼之间，白亮的河水就被鲜血染得猩红。

怪石后面的绥靖军连长，突然发现那个年轻的乡民向导不知何时没影了，但他顾不上更多，战战兢兢地给自己身边的机枪手发出了命令，要这挺日本皇军赐予的大正十一式机关枪赶紧朝着对面的树林还击，以期能够压制住敌人的火力，掩护幸存的官兵撤退回来。

然而由于轻敌的缘故，这挺随队伍带出来的机关枪，在一开始根本就没有认真地选择架设点，而是敷衍了事地搁置在绥靖军连长的身旁。现在轮到它上阵了，机枪射手才带着副射手和弹药手在一片怪石之间慌乱地寻找可以稳健支撑住机枪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稍显平坦的石头，把这挺大正十一式架了上去；不料，射手刚刚拉开机枪的枪栓，对面飞来一颗子弹，不偏不倚直接命中了他的额头。

不远处的绥靖军连长见此情景，急忙挥舞着手里的短枪命令副射手继位；然而，副射手费力地推开伏在枪托上的射手的尸体，正待伸手去抓机关枪，又一颗子弹便长了眼睛般同样在他的额头上炸响，中弹的副射手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到了这一地步，机枪组的第三个人已经明白新四军阵地上埋伏着狙击兵，枪口专门瞄着这边的机枪打；所以，任凭许姓连长再怎么歇斯底里地嚎叫，他仍然只顾趴在距离机关枪不到一米远的石头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一阵凌厉的军号声凌空响起，号声中，河岸对面的小树林里成群结队地钻出了穿着灰布军装的士兵。

没有一个女兵的身影。平端步枪呐喊着向前冲锋的，是清一色的精壮男子。他们的番号：新四军第一支队运河工作队武装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