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章 血泪母女

“什么情况？”孙浙奔到一名战士的身边小声问道。

那战士双手继续端枪瞄住壮汉，微微侧头对新四军排长说：刚才发现这个络腮胡子朝天鸣枪、制造人群混乱，他们冲上来后，这家伙眼见走投无路就随手抓了身边的一个女人做人质，不让战士们靠近。

“躺地上的是怎么回事？”

孙浙指的是此刻在几米开外中弹横卧在地的两个人，都是平民服色，一个已经一动不动，另一个还在微微抽搐。

“是跟这个络腮胡子一伙儿的，手里拿着刺刀，被我们干掉了。”

新四军排长瞥了一眼这个答话的战士，心里暗赞了一声：好样的！

突然，身后又是一阵骚动，孙浙回头一看，是蒋修武亲自带着几个战士奔过来了。

工作队队长告诉孙浙：有人趁混乱想冲进镇公所劫走伪绥靖军的连长，已被当场制服，证实是绥靖军连长的手下。武装连连长侯亮正在那里亲自主持，局面已经平定。

“都他娘的给老子退后！”蓦地，劫持那名年轻女子的络腮胡子壮汉朝着试图逼近的新四军战士大吼起来：“不然老子就和这小娘们同归于尽！”

一边吼，手里的左轮手枪就越发用力地顶紧女人质的太阳穴。

孙浙明白了，最初听到的枪响，应该就发自这个家伙手里的左轮手枪，怪不得自己没有分辨出来。

“大家站在原地别动！”

工作队蒋队长立即出言制止了几名战士的危险动作。随即又一拉神枪手孙浙的胳膊低声询问，有没有办法在不伤害女人质的情况下、敲掉这个亡命徒？

“不想活捉吗？”

年轻的新四军排长反问道。蒋修武一愣，没有明白对方话语的含义。孙浙则继续小声说道：“这家伙手里拿的是转轮枪，应该是个头目，如果想留活口，我就打折他拿枪的手腕。”

闻听此言，在紧要关头的工作队队长竟然笑了起来，由衷地佩服面前这名前**军狙击兵的自信。

“毙了算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官——他们军衔最高的的连长不是已经被我们活捉了吗！”

蒋修武倒不是出于对孙浙枪法的怀疑，他相信既然孙排长放言能打断络腮胡子持枪的手腕，那就一定有把握。可是那个凶恶的家伙毕竟还有另一只手勒紧着年轻女子的脖颈，望着已经花容失色、惊恐至极的女人质，新四军的工作队队长不想再节外生枝。

孙浙转身离开了。不一会，他的身影出现在十几米开外的一堵院墙的后面，随即轻巧地翻上院墙，一只脚踏住院墙连接的房屋一角，双手举起枪瞄准。在这个高度和角度，他手中三八式步枪的准星，已经毫无遮蔽地罩住了络腮胡子大汉的头颅。

年轻的新四军排长微微闭了一下双眼，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随即目光如炬，从准星里锁住目标，稳稳地扣动了扳机。

“砰！”

开枪后的孙浙，依旧保持着射击的姿势未动，他清楚看到子弹从络腮胡子壮汉的前额钻入。中弹者身躯一震，但是背靠窗棂的他却并未倒下，甚至连持枪顶住女人质的姿势都没有多少变化。然而，无论远端的狙击者孙浙，还是近处的新四军战士以及围观群众，都看到了一挂污血开始从络腮胡子壮汉的脑门如注般泄下！最先觉察并做出反应的，竟然是那个女人质，她歇斯底里地嚎叫了一声，随即猛然用双手掰开了壮汉紧锁着自己喉咙的手臂，在挣脱束缚的瞬间就朝前狂奔。

壮汉已经毙命的躯体在那一刻失去了依托，终于轰然倒地。几名新四军战士踏前两步，依旧警惕地用长枪指住他的尸首。

那个年轻女子则扑到了围观人群中冲出来的一个年长老妇的怀里，两人同时大哭了起来。

蒋修武情知是自己的神枪手大功告成，当即指挥其余的战士们维持现场秩序，阻止想看热闹的乡民百姓往尸首前面涌。

“感谢长官，感谢长官救了我闺女的性命！”

那个怀里仍搂着年轻女子的老妇，这时就走到不停发号施令的新四军工作队队长面前，连连鞠躬致谢；并让惊魂未定的年轻女子给长官跪下磕头。

蒋修武急忙拉起已经跪倒在地的年轻女子，呵呵笑着说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他。说罢一指刚刚来到近前的孙浙：

“这位孙排长，是我们新四军第一支队赫赫有名的神枪手！几百步开外开枪射击日本鬼子，说打眼睛绝不打鼻子！”

工作队队长极为兴奋地向周边的群众大声介绍着，这无疑也是一个树立新四军军威和形象的好机会。

见多识广的孙浙毫不怯场，颇为配合地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三八大盖，朝着面前的父老乡亲们致意：“欢迎热血男儿一起来当新四军！”

“孙排长？你的名字叫孙排长？”刚刚被搭救的年轻女子，这时近在咫尺地盯着孙浙，两眼灼灼放光地问。

“我叫孙浙，排长是我的职务。”新四军排长态度和蔼的回答这名刚刚脱离魔爪的女人质。

“你枪打得真的那么准？”年轻女子不明白什么是职务，但却大胆地伸手摸了一下孙浙手里的步枪，语出惊人地来了一句：“我也要当新四军，跟你学打枪！”

孙浙颇为意外地望着眼前这个刚刚脱险、貌不惊人的年轻女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应答。

同样听到了女子最后一句话的工作队队长蒋修武，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小姑娘，当新四军我们欢迎，不过打枪可不是女娃儿干的事情。一会儿你到镇公所的门前去看，那里有好多比你大的姐姐们，都是我们新四军的女兵。”

不料，蒋修武话音刚落，那个年轻女子又来了一个惊人之举，竟然一把攥住了孙浙手里提着的步枪枪身，神情倔强地嚷道：

“我不！我就要和孙大哥学打枪！”

新四军排长顿时一惊，下意识地用力抖动了一下手里的步枪，试图甩落年轻女子抓枪的手；可是女子见状，却越发用力将步枪往自己的怀里捋。

孙浙毕竟是受过德国军队教官培训的，对随身携带的武器有着本能的护卫警惕，眼见女子的动作俨然已经有了要夺他枪的架势，当即不假思索，出手如风，一掌将女子抓枪的手臂击开。

这一掌在情急之下足足用上了八九分的力气，那年轻女子猝不及防，痛得锐叫一声，捂着自己的手臂、吃惊地望着一秒钟之前还和蔼可亲的孙大哥，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一旁的蒋修武也看呆了，孙浙的反应如此之快、出手如此之猛，大大超乎了他的意料。再看看被他称为小姑娘的女子满脸惶惑委屈的可怜模样，急忙重重地推搡了孙浙一把，口里训斥道：干什么，干什么！人家小姑娘不懂事，你搞那么紧张做什么？

直到这一刻，新四军排长才意识到自己防范过头了，尴尬地站在原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工作队队长只得急忙转移话头，向年轻女子身旁的那位显然是做母亲的老妇询问身家来历。一问之下，方知这母女二人竟然非彭家店此间人氏，而是出自京杭运河边上的水上人家，世代跑船漕运为生。老妇的凌姓丈夫是运河上有名的船老大，带着两个儿子常年在无锡与扬州之间跑码头。今年初春时节起，凌老大的船被驻屯常州的日军强行征用，不分昼夜地运输军队辎重补给。最终无法忍受压迫的凌老大在一个深夜驾船出逃，遭到日军汽艇上的机枪追杀，父子三人全部不幸丧生。

当地汉奸维持会得知消息，又要派人抓捕岸上的凌氏母女，两人听到风声后只得忍痛出逃，辗转流落到了滆湖一带，在南岸结了草庐暂时栖身，日常以捕湖中鱼虾为生。今天母女二人头一次按照湖边邻人的指点、到这一带闻名的彭家店集镇来逛逛，不想又遭飞来横祸，若非新四军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老妇向蒋修武讲述家人这番惨痛遭际的时候，几度大放悲声，年轻女子虽在一旁咬牙强忍，却也禁不住泪流满面。围观的乡人无不唏嘘，一边就痛斥日本鬼子到来后的烧杀淫掠、民生涂炭。

年轻的新四军排长一直候在这对母女身旁，听了老妇的声泪控诉，越发对自己刚才的鲁莽行径懊悔不已。终于，他鼓起勇气对那年轻女子说道：

“妹子，你不要难过，日本人杀害了你的父亲和哥哥，我们新四军给你报仇！”

女子泪眼婆娑地望着这个手执长枪的英武军人，哽噎却又执着地说了一句：我要当新四军，我要和你学打枪！

眼圈微微发红的新四军工作队队长，这时就大手一挥：“小姑娘，新四军收下你了，你先和那些姐姐们一起从军，学打枪的事情，以后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