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章 女新兵

新四军排长唯恐这个无法无天的野女子继续哭闹，只好顺水推舟让凌红莲抓枪到手。

但是看着对方再次熟练地拉动枪栓，他终于忍不住追问道：“告诉我，你怎么会懂得给子弹上膛？”

“啥叫上膛？子弹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凌红莲并不回答，双手攥着三八式步枪，歪着脑袋反问她刚刚认下的神枪手师傅。

孙浙于是松开握成拳头的手，掌心灿然排列着三颗黄澄澄的子弹。凌红莲眼睛顿时一亮，伸手就要去抓，但新四军排长比她动作还快，倏地一下重新将手掌收成拳头，举到自己的肩膀附近。

“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弟，就要懂得上下规矩，师傅问你话，你得老老实实地回答！”孙浙一本正经地说。

运河水上人家的女子听罢这话，竟变得乖巧起来，果然站在原地一五一十地道出了原委。

这两年日军大举进占江浙，下力气扶植亲日的汉奸势力，被冠名为苏浙皖绥靖军的伪军军队应运而生，很快沿着京沪铁路（作者注：此处的京指南京，即南京至上海的铁路）铺设驻扎。由于京杭大运河毗邻着京沪铁路，凌红莲的家乡也就笼罩在了这支汉奸军队的统治之下。

“离我家没多远的运河码头上，就住着十多个汉奸兵，天气好的时候，汉奸兵的头头就带着他们在码头空场上站队操练，我们闲着没事儿总围在旁边看热闹；”凌红莲一边说，一边就操作着手里的步枪：“我看到那些汉奸兵就是这么摆弄枪的，看的工夫久了，就照猫画虎学会了。”

一旁的新四军男女兵们，不禁都和孙浙一样由衷地佩服起这个小女子的观察与模仿能力。

凌红莲老老实实回答完了神枪手师傅的提问，又开始伸手朝孙浙要子弹。

终于搞明白了这一切的新四军排长，先是笑了笑，然后便一脸严肃地告诉对方：没有经过训练的新兵，枪里不可以有子弹，以防走火伤人。说罢，就仪态威严地伸出手，示意女徒弟交还枪支。

凌红莲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把枪递了回去，眼见自己的师傅谙熟地将另一只手里的子弹逐个压进枪膛，像她那样哗啦一声拉动了枪栓。

“看到没有，这就叫上膛，子弹压进弹舱后，一拉这个大栓，子弹就进入枪膛了，这个时候只要扣动扳机，就叫开火！”新四军排长有如操典一般做完了讲解，顺手关上保险，把三八式步枪挎到了自己的肩头。

凌红莲痴痴地看着，格外羡慕神枪手师傅的利落动作。然而做完了这些动作的孙浙，却朝着在场的众人点点头：“好了，我要去镇子里检查防线了，我的连长一会儿亲自送你们回宿营地。”

说罢，他就转身朝镇公所的外面走。直到这时，运河水上人家的女子才猛然惊悟，一个箭步蹿过去，揪住了新四军排长没有挎枪的左臂：

“师傅，你走了我怎么办？你答应发给我的枪呢？！”

新四军排长佯装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向外疾走，凌红莲见不是头，索性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腰，拖紧不放。

“干什么！搂搂抱抱的成什么样子？这是军队，不是大车店！”

出声喝止的并非孙浙，而是去而复返的新四军工作队队长蒋修武。

看到最高指挥官到来，孙浙急忙用力掰开凌红莲的手，向蒋修武敬了个军礼：

“报告，女兵凌红莲正要归队，请问将她安排到哪个组？”

新四军排长这急中生智的一问，还真一下子问住了蒋修武——工作队队长刚才虽然答应了凌红莲加入新四军，却没有详细考虑如何安置这个女新兵：武装连当然不可能有她的位置；群工组也都是有群众工作经验的男队员，宣传组业务性又太强；看来，只有先到卫生组帮着打下手了。

蒋修武于是转身对一起过来的武装连连长侯亮交代，待会儿护送工作队的人到达柳树湾后面的山丘营地之后，将这个刚刚入伍的女兵交给卫生组组长章月萍，发放军装及备品，留在卫生组锻炼。

目睹着两名肩头挎着与别人不一样的短枪的军官庄重严肃地交谈，以及看到自己视为天神一般的师傅都要恭恭敬敬地向他们二人敬礼，胆子颇大的运河水上人家女子也知道了收敛，规规矩矩站直了身体等待安排。

但是直到这种安排交接仪式结束、蒋修武和孙浙转身又要离去，凌红莲也没有得到给自己发一支枪的相关讯息，只得壮起胆子又嚷起来：“谁来给我发枪？”

侯亮把眼睛一瞪，厉声喝道：“发什么枪！你已经被编入卫生组，不予配发枪支！”

并肩走出了镇公所的工作队队长与三排长，一边听着身后传来的野女子不依不饶的锐叫，一边暗自庆幸自己得以脱身其外。

“都是你惹的祸！好端端的空口说大话！”蒋修武又好气又好笑地继续教训自己的部下。

孙浙颇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头上的军帽，一个劲儿地解释说、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水上人家的后代竟然懂得玩枪！

两个人沿着彭家店集镇长长的中心大路巡视，开始逐个检查防守区位。

新四军排长忙里偷闲，向蒋修武简要解释了凌红莲懂得操作枪支的原因。

“这个女子的家，在运河边的哪个码头？”蒋修武忽然停住脚步问道。

孙浙愣了愣，说码头具体的名称不清楚，好像离方兴县不太远。方兴县，恰是京杭大运河边的一个小县，介于武进县与无锡县之间。

运河工作队队长颇感兴趣地玩味着：方兴县——被俘的伪绥靖军许姓连长交待过，苏浙皖绥靖军四师12团下辖的三个营，第二营的营部就设在方兴县。

“你这个接受过德国军官训练的中士，来分析一下，从刚才你的女徒弟提供的家乡情况中，能发现什么敌情？”

孙浙立即明白，面前的这个优秀红军指挥员正在考较自己的军事素质。他紧张地回忆思索了一番后答道：伪绥靖军可能在京杭运河的每个码头上都部署了兵力，但是由于他们总体人数有限，所以部署下去的兵力规模都很小；凌红莲看到的在码头上操练的伪军只有十几人，估计可能是一个班。

蒋修武凝神聆听，随即满意地点点头，用赞许的目光给对方以鼓励：

“我现在对你的女徒弟的安排，有了个新的想法，不打算让她加入卫生组了——你不妨真的做她师傅，给她传授一些军事技能，包括打枪。”

年轻的新四军排长吃了一惊，愣愣地呆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