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除夕夜魂归南疆

转眼小年已到，老百姓们忙碌开了。剪窗花，写对联，祭灶王爷，大街小巷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夏静也没等我招呼，跑到家里来，帮着老妈打扫卫生。把老妈乐得啊，简直合不拢嘴。一个劲的夸，“我们老三这女朋友啊，就是懂事。”可是，你夸归夸啊，别当着两个嫂子的面啊。结果，惹得两个嫂子一噘嘴，夏静好像犯了错误。

还是闲话少说，只说我和陈伟的“地下行动”终于结束了。为啥？到了小年，行里面开始分钱分东西了。分的钱，领导说了，不许问，拿着就行。反正是今天三百，明天五百的，一天也没闲着。春节物资呢，更是分的全，连胡椒面卫生纸都分了，还缺啥？老爸老妈乐的啊，多亏儿子去了银行。

手里的钱多了，我就开始想这些钱咋花。找到陈伟，说道：“你说，上次找宁副行长，那是咋还没给咱办呢？别是忘了吧。” 陈伟虽然江湖经验丰富，但是，也不了解此时行长在想什么啊。于是，我俩一嘀咕，不行，买点东西，看看行长去。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们两人用一个背包把东西放进去，走到监控室门口，故意说道：“行里天天分东西，咱还得天天往这里跑。”台词说完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理我们。

迎面正好来了宁副行长的司机小王，我问道：“宁副行长在吗？”小王嘿嘿一笑，问道：“有啥事？”说着，眼睛瞟向我们的背包。我张张嘴，咋说。小王把我和陈伟叫到一边，悄悄说道：“这个时候，你们去行长办公室不合适。”我就纳闷了，为啥不合适？小王看透了我和陈伟的心思，故作神秘的掏出烟，点上。陈伟沉不住气了，问道：“你他娘的快说。”小王看看四周，其实，不用看也不要紧，年底下，谁还在这里闲聊？小王说道：“就你们送的这点东西，还用去行长办公室？交给我就行，我放到车里，对他说一声，心意就到了。”

陈伟看看小王，问：“你咋知道我们要送礼？”小王一撇嘴，说道：“你们求行长办事，想去信贷科，行长早就对我说了，心里也想着呢。另外，你看看，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样子，不是送礼还要干啥？”真是经验之谈，从行动上就能分辨出送礼的人来。看来，行长的司机没有白当。

把礼物放到小王的车上，我和陈伟把小王拉到一边，给他递上一支烟，问道：“行长咋说我们的事？”小王呵呵一笑，说道：“两位，行长的司机，就是聋子和哑巴，听不见，也不会说。”看着他“小人得意”的样子，可是又无可奈何。我只好低三下四地说：“兄弟，咱们平时的关系可不错啊。我们两个，东西也送了，可是心里没底啊。”小王朝我一斜眼，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又没给我送礼。”我心里气得直骂，你他娘的，就是一个临时工司机，竟然敢问我要东西？这时，陈伟一把抓住了小王的领子，一瞪眼：“信不信我把你刚才的话告诉行长？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王看看凶神恶煞似的陈伟，说道：“哥，我说，我说。”陈伟呸了一口，骂道：“你他娘的想说，我还不听呢。”说完，拖着我走了。

转眼已是除夕，瑞雪飞舞，爆竹声声。那年的春节，是在前线过的。那一晚上，我们几个山东老乡凑在一起，手里端着搪瓷茶缸。看着天上的月亮，我们唱着血染的风采：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今年，我在家中团圆了，可是，我的战友，却长眠在南疆。一段段不愿想起的画面，又出现在了脑海中。我**腿上的伤疤，端着酒杯，拿着一瓶酒来到院子里。跪在雪地里，我望着南方，仿佛我的战友在天上看着我。摆上一副杯筷，倒上酒，“连长，大李，小六子，过年了，咱们喝一杯！”我含着眼泪，眼前出现了我的兄弟们，战友们。“喝！”我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看着对面的杯子，苦笑，“兄弟们，你们怎么不喝？那边也有酒啊？来，我替你们喝！”端着酒杯，我的手在颤抖。这是战友与我握手，这是连长对我说，“你小子少喝点，喝多了怎么打仗？”

我推开连长的手，“连长，别拦我。这一杯，我敬远在千里之外的爹娘。”这时，我的肩上多了一件棉衣，老爸给我披上的，是我带回来的那件草绿色的军大衣。老爸一声长叹，他知道我的心里难受，转身走了回去。就这样，坐在院子里，我和战友们喝着酒，我喝醉了，我用沙哑的嗓子唱着那首永远的歌曲：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年初一醒来的时候，老爸坐在我的床前，慈祥的目光看着我。“小三，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可是，毕竟已经过去了。从回忆中走出来吧！你的战友，没有人希望看到你昨晚的样子。”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昨晚，我在梦里与战友相会，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去哪儿了？

我和夏静的关系正式建立了，第二天是年初二，我坐上公交车去了她家。夏静早早地在车站等我，看到我下车，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问道：“你不是说早过来？害得人家冻了半天。”我苦笑一声，说：“昨晚，我在家里喝醉了。”夏静生气的说：“在家里还喝醉？”我笑笑，有些感情是说不出来的。

来到夏静的家里，未来的女婿来了，当然是鱼肉满桌。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少了许多的拘束，端起酒杯，祝两位老人新春快乐。两位老人心里高兴，笑容满面，不住地劝我吃菜。时间不长，我的肚子就撑得圆溜溜的，只好“告饶”。就这样，还被“逼着”吃了十几个水饺。夏静悄悄地说：“来丈母娘家里，把新女婿撑出病来，可就麻烦了。”我笑笑，说：“打仗的时候，中间吃饭，一顿我能吃二斤干粮。”夏静一咧嘴，不相信的看看我，说：“吹吧！”我笑笑，盯着她的双眼，说：“没经历过战争的人，你永远不会理解战争里的人。罐头，压缩饼干，我现在想起来都恶心。”夏静一伸舌头，笑嘻嘻的说：“换了我，一辈子都吃不够。”说到这里，看看我的脸，问：“我跟你回去吧？”我看看门外，压低声音问道：“你爸妈同意？”夏静嘻嘻一笑，跑了出去。

时间不长，我听到院子里，夏静她妈说话，“女大不中留。明天再走不行？”夏静的声音传来，“我约了几个同事，明早逛街。”夏静爸爸的声音传来，“小妮子，你以为你聪明，我们老得啥都不懂？她妈，让她走吧。不然，心也不在这里。”我在屋里听了，心里热乎乎的。这两位老人，真善解人意啊。

回县城的车上，我和夏静聊起来除夕晚上的事情。夏静悄悄地问我，“你们在战场上，为什么唱那么悲凉的歌？”我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们不是为自己唱的，是为那些倒下的战友唱的。他们有的刚刚交了女朋友，有的刚刚结婚，却再也无法与亲人团聚。”夏静看看我，悄声问道：“你有没有相好的？”我一笑，说道：“啥叫相好的？”夏静坏坏的笑了，说：“快说！你还不懂？”我苦涩地摇摇头，说：“有。可是，就在我上战场的前夕，她给我来了一封信，里面只有一张白纸。”

夏静奇怪的看着我，问道：“一张白纸？那就是说，你们‘拜拜’了？”我点点头，说：“那张白纸，我给大李擦了身上的血，然后扔到了山沟里。”夏静没有说话，她无法了解我当时的心情。收到那封信的一刻，我一直盼着这只是一个误会，她把一张白纸装错了信封。可是，直到战争结束，我也没有收到一封信。

这时，前面座位上一位老人回过头来，看看我和夏静，对我说：“小伙子，别伤感了。有这样一位好姑娘陪着你，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在时光中消失吧！”我向这一位善解人意的老人笑笑，可是，又感觉这位老人这么熟悉。这位老人是“她”的父亲？难道，真有这么巧？

我在回忆和思索的时候，夏静趴在我的耳朵上悄悄地问：“那个时候，要是有我在，你会怎么办？”我笑笑，说：“我会唱《十五的月亮》。”夏静笑了，将头靠在我的胸前，小鸟依人的看着我，问：“你不骗人？”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说呢？”她撇撇嘴，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的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你说，你对那个护士没有想法，你去找人家干啥？”我瞅了她一眼，说：“你这人，就爱吃干醋。你说，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啥？”夏静一噘嘴，说：“你是我的，谁也不许抢去！”我笑了，她也笑了。

这一个春节，夏静一直陪着我。我去了姥姥家，去了二叔家，去了大姨家，她都陪着我。老爸老妈高兴，未来的小儿媳能说会道，人也长得漂亮，还特别的善解人意，老两口哪来的这样的福呢？

看着爸妈的偏爱，大哥二哥两人一使眼色，端着酒杯笑眯眯的朝我走来，“老三，表个态，咋喝？”我扭头就跑，喊道：“爸，妈，我哥又欺负我了！”爸妈的声音传来，“老大**，你就不能让着你弟弟一点？”大哥二哥笑了，从小到大，啥时候不是让着我？二哥“狡猾”的一笑，喊道：“老三，来，我对你说点事。”我走了过去，二哥一把扭住了我的耳朵，问道：“跑？我看你往哪里跑？”

“爸——，妈——”。老爸老妈看看我，笑了，说：“你们兄弟仨啊，多大了，还像孩子一样？”我们笑了，一起说：“爸，妈，我们再大，也是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