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逝者已去生者泪

跪在战友母亲的跟前，我在忏悔。假如没有刘连长，那天倒下的应该是我。刘连长，用他的生命拯救了我的生命。跪在老人家面前的，不应该是我，而是永远留在了南疆的他。我含着眼泪看着这位伟大的母亲，问道：“娘，政府给的抚恤金，您收到了？”老人含着眼泪点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一块脏乎乎的手绢，里面包着皱巴巴的一卷钱，说道：“这都是政府给的。每月，政府还给我些钱，我们娘俩，也就够了。”我看看老人，说道：“娘，这些钱，您就花吧。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孝顺您。”大娘摇摇头，幽幽的望着远处，浑浊的眼睛里充满着爱恋，说：“老大媳妇走的时候，已经怀孕了。等到孙子大了的时候，我会把这些钱给他。告诉他，这是他爸爸用命换来的。”

二妮泣不成声，轻轻地为母亲擦拭着眼泪。这时，赵老栓和陈伟站在了我的后面，赵老栓咕咚一下跪了下来，哭着喊道：“老嫂子，你还认识我吗？”刘大娘抬头看看赵老栓，摇摇头。赵老栓喊道：“我是刘大明的战友，赵老栓啊。”刘大娘看看眼前的赵老栓，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赵老栓？他爸生前说到过。你们打印度鬼子，为了掩护他，你还受了伤。唉，他爸已经走了这些年，坟上的草，也应该老高了吧？”

我悄悄地问二妮，“为啥不去上坟？” 二妮看看我，说道：“我娘说，人，既然已经死了，就不去想他了。要让活着的人，不挨饿，不受冻。娘就是这样带着我们三个，一步步过来的。为了养活我们，娘掉到了沟里，腿摔伤了，再也没有好起来。就是这样，还是供着我们上学。”刘大娘拉过二妮的手，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娘对不起你。”说这话看看我，“她两个哥哥没了，学，也就上不成了。孩子下来好几年了，到处打零工，供养我这个孤老婆子。”我心痛的看着这对母女，说道：“娘，让二妮到我们那里上班，每月我给她二百块钱的工资。”

赵老栓有些困惑的看看我，村里一穷二白，刚刚发展的企业连雏形都没有，我竟然承诺二百块钱的工资？我看看他，说道：“只要我们努力，企业会红火的。”刘大娘看看我，摇着头说：“她哥，不给你们添麻烦。二妮大了，能养活我们。”我看看大娘点点头，把二妮悄悄地叫到了院子里，说道：“这件事，别与我争了。你哥在，我不管。你哥不在，我就是你的亲哥。这件事，我就这样做主了。”二妮摇摇头，说：“我娘脾气犟，不会同意的。”我看着她说道：“你在外面打工，谁来照顾咱娘？到我们村子里去，离着家近，大娘也能放心，你也能放心。”二妮怔怔的看着我，问：“这样能行？”我点点头。

从第二天开始，二妮成了我们的一名“员工”。尽管，我们的企业并没有起色，但是二妮还是尽心尽力的每天蹬着三轮车，四村八乡的收购水果。二叔知道了这件事情，让二妮来到他的小吃摊上帮忙。炎热的夏天，油煎包的销量少了，精明的二婶上了凉面。刚刚打来的井水，面条在里面冰凉，吃上一碗，既能解暑又能管饱。刘柱也开发了新品种，海菜凉粉，一碗两毛钱。成本连五分钱都不到，就是这样，赶集的人还是排了队的尝鲜。因为我们距离大海比较远，好多人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到海菜的凉粉。

村庄经济的发展，决不能出现两端分化。二叔家已经基本脱贫。小山的学费也不再发愁。但是，还有多少像小山一样的孩子，他们为了开学时的学费发愁啊。赵老栓、陈伟，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要让村里没有一个孩子辍学。赵老栓叹口气，难度何其大啊。我看看他，说道：“我们这里不缺水，种植果树是脱贫致富的捷径。我到行里跑一趟，每家每户贷款，咱们发展林业种植。” 赵老栓又开始犹豫开了，万一？我摇摇头，没有万一！

我和陈伟开始挨家挨户的动员，有几户人家说动了心，几家联保，每家贷了一万块钱。虽然钱不多，但是，毕竟看到了希望。我决定召开村民大会，把贷款的好处告诉大家。赵老栓尽管有些犹豫，还是答应了。

村民们坐在场院里，我给大家讲了周边村子的发展经验。我告诉大家，一万块钱，就像压水井的饮水，有了它，才能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村民们将信将疑，连那些做通了思想工作的人，也开始犹豫起来。自古以来，中国人没有借债生活的，除非是那些纨绔子弟，不肖子孙。赵老栓看看大家，说道：“小三来到咱们村以后，做的事情有目共睹，大家都跟着沾光了。但是，毕竟那是小钱。我呢，原则上支持他的建议。不过，这些事，还是老少爷们自己拿主意。”

我的做法，在周边村里引起了轰动。胆大的人支持，但是，大多数人都持观望态度。这件事传到了行里，也传到了河口镇政府。两股势力发生了碰撞，后来，还是反对的声音占了上风。李主任来到了镇政府，与分管镇经济的马副镇长进行了沟通，要停止我这种莽撞的行为。

两位领导来到了赵家庄，马副镇长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小同志，很有魄力。不过，经济的发展，只要遵循经济规律，决不能盲干。” 说到这里，看看赵老栓，接着说道：“老赵，你也是位老同志了，在村里几十年，咋还也这样冒失？村里的人贷款，还不上，你给他们还？万一要是投资失败，你就是村里的罪魁祸首，大家能答应你？”赵老栓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烟袋，此时，他的心里已经动摇了。

李平把我叫到一边，说：“陈伟冒冒失失，你也这样？行里让你扶贫，就是让你监管那些资金。至于如何脱贫致富，自有行党委决定，你一个年轻员工，就敢做这样的决定？”我执着的看看她，说“发展果树种植，这是我酝酿已久的事情，绝不是盲目行动。”李萍冷笑一声，说道：“你这是拿着全体村民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你为什么不投资？”我没有说已经把钱给了二叔家里，自己已经没钱了。我一咬牙，说：“你看着，一个星期之内，我把钱拿来。”李萍撇撇嘴，冷笑着走开了。

马副镇长和李萍走后，赵老栓叫着我来到了运河边上。那棵大柳树依然青丝飘逸，俯视着运河两岸。我知道赵老栓要对我说什么，我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待着他。赵老栓站在运河岸边，心事重重地说：“马副镇长的话，今天你也听到了。贷款这件事，行不通！”我愤愤的看着他，吼道：“你没看到二妮一家？一个英雄的母亲，竟然连温饱都解决不了。作为一个**员，你的党性在哪里？难道，连点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赵支书，那也是你老战友的家啊，你扪心自问，你为他们做了什么？”

赵老栓低下了头，一声长叹，说道：“他们不归我管。”我瞪着他，质问：“不归你管，为什么你也要解决二妮的工作？村里人说三道四，你却毅然坚持自己的做法。这说明，你的心里还想着老战友，还想着他们的家人。”赵老栓捂着头蹲在地上，痛苦地说道：“我——，真的不能支持！”我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就在我回到二叔家里的时候，几个村民也在那里。看到我的表情，知道我与赵老栓闹翻了。村民赵贵说：“三兄弟，你说的种植果树的事情，真的能行？”我点点头，说：“你们等着，我拿出钱来，与你们一起种树。我就不信，别人能富，我们为什么不行？”赵贵几人支持我，同意贷款。

赵贵几人走后，二叔忧心忡忡的问我，“你的钱都投到了我的果园上，你哪里还有钱？再说了，帮别人挣钱，还受到别人的误解，值得吗？”我看看二叔，说道：“我不仅是为了大家，也是为了自己。我不希望自己的青春虚度，更不希望看到像刘大娘一样的烈军属，现在还在贫困线上挣扎。我更不能让我的战友流血，又在地下流泪！”

与陈伟再次来到运河边上，我问他，“你支持我的行动吗？”陈伟的脸上少了平日的嬉笑，说：“哥，做人，咱对得起良心。只要你做得对，我支持你。”我看着这位异性兄弟，心里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