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冲冠一怒为军魂

村里的水已经退去，破碎的地面砖铺成的村街上，还不算泥泞。刘镇长带领我们一行人，看着被风雨摧残过的房子，心里都是沉甸甸的。来到村头赵大娘的家里，刘镇长握着大娘的手，说：“大娘，我会想办法，把你的房子修好。”刘大娘颤巍巍地站起来，说：“村里想着我呢。老栓，是个好人。每年，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我。为了我这个老婆子，他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刘镇长点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五十块钱，放到大娘的炕头上，说：“大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这点钱，买不到什么。买点材料，让老栓给你把房顶修一修。”大娘含着泪连声道谢。

从大娘家里出来，刘镇长对村里的每一间危房都作了指示，一定不能让乡亲们安全受到威胁。可是，赵老栓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从集市上收的管理费，统在一起不到两千块钱。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跟在镇长的后面，心不在焉的答应着，心里却在盘算着，领导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一行人进到了二叔家的院子，这个小小的院落一下站满了人。也许，这是这个院落建成以来，进来过的最大的官员吧。二叔、二婶有些不知所措，只有小山站在一边看热闹。我看到二叔紧张，说道：“刘镇长过来看看刘大娘。”二叔点点头，诚惶诚恐的把镇长领到了东屋。二妮看到这么多人进来，吓得躲到了娘的身后。刘大娘怔怔的看着眼前穿着呢子外套的人，找自己有啥事？

刘镇长走到大娘的身边，说道：“老嫂子，我对不住你啊。你的儿子为国捐躯，你却住在危房中。镇上一定想办法，安置你的住处。” 大娘摇摇头，指指我，说道：“政府不用惦记我，我有儿子。”刘镇长一愣，看看我。我把刘连长的事迹说了，然后告诉他，这个娘，是我一生的娘。

刘大娘把我冒雨救她的事情说了，刘镇长的眼圈红了，大家的眼圈都红了。我看看大家，敬了一个军礼。这个军礼，包含着我所有的话语。里面，有我对战友的思念，有我对大娘的一番孝心。

这时，李萍看看我，问：“你不是住在这儿？刘大娘来了，你和陈伟住哪儿？”我拉着她走到院子里，悄悄地说：“我临时住在储蓄所。给大娘找到好的住处，我就搬回来。”李萍看看我，说：“你不是储蓄所的人了，住在那里不合适。”我怔怔的看着她，仿佛不认识这个人，这样的话她能说出口？我强压住怒火，说道：“我只是临时住在那里。再说，行里的同志，也都没有意见。”李萍目光严厉的看着我，说：“不行，这是制度。”

我看着这张描眉画眼的面孔，喊道：“制度？制度是人定的。李主任，这件事情，就是刘行长知道了，他也会谅解的。刘大娘，是烈士的母亲，是我战友的母亲。他的儿子，为了掩护我，牺牲在战场上。为了她，我会付出一切。”刘大娘在二妮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对我说：“孩子，听领导的话。我回刘家庄，二嫂家里先住下，以后的事情再说。”我一把抱住大娘，含着眼泪说道：“娘，你不能走。我就是睡到街上，也不让你走。只要我在您的身边一天，我就不会让让您受到委屈。”

信贷部孙主任的脸色阴沉的像是天上的乌云，突然一声大喝，“李萍，这件事情，你说了不算。我向行长汇报，你假公济私，打击报复。这样的好同志，不应该受到表扬？”孙主任拿起了电话，李萍的脸色变了，拉着他的胳膊说道：“孙主任，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孙主任气愤的已经失去了理智，把事情的原委，在电话里告诉了刘行长。刘行长让李萍接电话，狠狠的训斥了他。

刘行长的电话，让李萍万分的狼狈。她看了我和孙主任一眼，转身上了车，再也没有出来。刘镇长走到我的跟前，拍拍我的肩膀，说道：“小伙子，你做得对。不过，这样与领导对抗，以后要注意。一个人的仕途上，任何事都要理智。大娘的事情，我想办法。”

大家都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我和陈伟，还有二叔和刘大娘一家。临走的时候，马丽丽悄悄地对我说：“像个男人！改天，我请你吃饭。”虽然是短短的一句话，我却感觉到，每个人都是有良心的，这个社会，并不都是李萍之流。

中午，丁雯雯安排领导吃饭，派人来叫我和陈伟。我厌恶看到李萍那张脸，一口回绝了。陈伟看看我，说：“驴哥，刘镇长说得对，别硬抗上。再说，吃饭的人，还有孙主任，还有你的崇拜者马丽丽，不去干啥？”我和陈伟去了，但是，这一顿饭我没有吃几口。乡亲们遭灾，我们却在这里吃吃喝喝，我们的党性在哪里？虽然我的觉悟并不高，但是，我还有一个人的良心，一个军人的魂。

行里的救济款下来了，镇政府买的救济粮也到位了。为了保证粮食分配的公正合理，我和陈伟每天骑着自行车，挨个村子里转悠。大部分的村干部是公正无私的，因为在那个年代，虽然是半计划半商品社会。但是，物欲纵横之风还没有吹到乡村中。我看着乡亲们乐呵呵的把粮食扛回家，虽然自己的腿像是灌了铅，还是从心底里高兴。毕竟，这是我给乡亲们办的第一件实事。

晚上，我在灯下查看着账簿，每一笔我都不会错过。这关系到政府的信誉，关系到切实的民生。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下派干部，我也不会忘记位卑忧国。突然，刘家庄的一笔账引起了我的注意。有个叫刘茂才的人家，竟然按着“五保户” 的标准发放粮食。虽然只是多了三十斤，但是，这会影响到整个村民的情绪。我砸开二妮睡觉的房门，一问，这个叫刘茂才的人，根本不够“五保户”的标准。这个人，是村长刘茂名的弟弟。

第二天一早，陈伟还没有起床，我就骑着自行车带着二妮去了刘家庄。刘茂名看到我的时候，已经明白了我的来意，赶紧说道：“我给二妮家多分了三十斤粮食。您放心，我会办事的。”我冷冷的看着他，说：“刘支书，你是个**员。我想问你，为了三十斤粮食，出卖你的党性，你值得吗？”

门外，传来噪杂的人声。知道了消息的村民，堵在了刘茂名的家门口。刘茂名脸上的汗下来了，红着脸看着我，问：“我就这一次，真的没再干过啥坏事。你问问二妮，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二妮看看我，眼神中带着一种乞求，说道：“茂名叔真的是个好人，在村里，多亏他照顾我们娘俩。”我瞪了刘茂名一眼，走到了门口。

乡亲们看到我出来，目光看着我的脸。我知道，我现在代表的是政府的信誉，决不能马虎。我看看大家，说：“大家，是不是为了三十斤粮食的事情？”一个汉子喊道：“凭啥，刘茂才家享受五保户的标准？”我看看他，说道：“三十斤粮食的事情，刘**也不是故意的。昨晚，为了着三十斤粮食，他一宿没睡。直到找出来。今天一大早，就把我叫来了，说的就是这件事。刘**说，让大家误解了他甘愿认罚。”说到这里，我看看大家，接着说道：“刘**是个什么人，大家应该知道。因为他偶尔的一次失误，埋没他以前的功劳，大家觉得对不对？”乡亲们没有说话。半晌，一个年纪大的说道：“茂名平时为了大伙，也做了不少事。既然不是故意的，我们大家都散了吧。”

看着乡亲们离去，我对刘茂名说：“人在做，天在看。刘**，一个**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如果多给刘大娘三十斤粮食，你以为刘大娘吃的下去？为了不给政府添麻烦，她连儿子的抚恤金都不领，她能要这三十斤粮食？”刘茂名满脸通红，羞愧地看着我说：“这件事，我做错了。刘大娘的房子倒了，我想办法。”我笑笑，说道：“村里困难，这件事还是我来办。只要大娘在世一天，我就会把她当做我的亲娘。”

运河边的黄土道上，我骑自行车带着二妮。秋凉的风吹来，带着一股湿乎乎的寒气。二妮在我后面的座位上说：“你真像我大哥。说话，做事，一点面子都不给别人。而且，做事那么认真。”我笑笑，说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什么都不在乎了。”话虽这样说，我的心中，当然还有在乎的事情，那就是中国军人的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