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熊克武纵观全局 但懋辛排兵布阵

“沧白，要起事，文告什么的，就委托你了。我，恕刚(但懋辛字恕刚)专注于军务。这与当年起义，没有什么区别。成王败寇，只是摊子比原来大了点罢了。”熊克武心情沉重地对杨庶堪说。

“文告的事情，你放心。军务那一个大摊子，够你忙的了。不过，锦帆，不要过于的悲观，这次我们好歹还有几万正规陆军。不至于当年起义时，一板斧还没有砍出去，就咽了气吧。”杨沧白指熊克武早期领导的几次起义，确实，搞得有点使人憋气，那时是没有武装斗争的经验，现在就有经验了吗？广州起义攻打制台衙门都没打下来，还牺牲了七十二位海内外的精英。

“今天的师部会议，是绝密！不能传一点风声出去。你不但不能告诉朱叔痴，还叫他不要乱打听。这是关系到各位身家性命的大事，你给他打招呼，叫他闭嘴！实在受不了，自己在密室喊几声！”熊克武当年起义时，有帮会人员参加，那些帮会的人，就怕人不知道似的，在茶馆酒楼高声大气的谈论。没想到，在国民党的高层，也有这样的人！(可能与现在的刷存在感是一样的心态吧)

“我会打招呼的。叔痴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熊克武这么贬低他的好友朱叔痴，心里有点不痛快，他也不好表示出来。不过，这种大事，要是泄露出去了，确实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我们现在起事，确实是勉为其难啊！实力不足，也只能是砍几板斧，速战速决。”但懋辛作为参谋长，当然知全局的。“我与李蔚如议了一下，要防的方向，主攻方向，还有可拉拢利用的军队等等。头的几板斧如能顺利砍出，也许，还有点希望。但战局最终会怎样，不是我们一个省能决定的。”但懋辛虽然是书生，这几年的职业革命历练，还算是有了政治经验。川省能搞定，反袁也不一定能成功的。

“恕刚，你与蔚如，几个旅、团主官，拟一个全面计划出来，我们再来斟酌。沧白兄，负责民政、文告。我与孙先生、黄兴、各独立省联系。看一看形势发展。还有，军械准备，还要加快。”

但懋辛、李蔚如，招集旅、团主官，及参谋人员，讨论制定作战计划。李蔚如心中已有底稿了。

“恕刚，胡文澜用兵，虽然狡诈。占据泸州，可保盐税及富庶地区，还可以沿江直下重庆。他认为，这是一箭双雕之计。他把主力川军第一师用在泸州，这是一个大败作！”

但懋辛虽然是参谋长，但军旅之事，排兵布阵，必定不是科班出身。特别是涉及到战略问题，更是一头雾水。他只能听各位军官的意见。－

“蔚如的分析是对的。刘存厚师在顺庆、川北一带。彭光烈师在川西南乐山一带。彭光烈师可做周骏师的后援。刘存厚师可从北道，南下攻重庆，王陵基的模范团可做内应。胡文澜狡黠之处在于，我们如果发动，为了急功近利，会从中路，即永川、荣昌、隆昌、内江、资中、资阳直取成都。刘存厚师可从遂宁、从侧翼攻击我军，周骏师趁机沿江直取重庆。然后，会集彭光烈师、刘存厚师，周骏师，夹攻我军，把我军消灭于中路。但是，我们不能上这个当！”龙光分析说。

“对约，绍伯说的对，这个当，我们不会上。我们应当集中主力，攻泸州，与一师决战！”李蔚如说：“余际唐的江防军，集中一半的兵力，占据江津上游的朱家沱，那里江面水道窄，把江防军炮兵集中于此，防止周骏师沿江而下。合江的一个营，作为前哨狙击部队。我们的主力西上，到永川、荣昌、隆昌，摆出一副要从中路进攻的样子，让胡文澜以为我们是按他的指挥棒在转。然后，突然转进泸州，与周俊的一师决战。战事如进展顺利，江防军应从合江，会攻泸州，周骏师一垮，我们就可以迅雷之势攻入成都。”

“周俊的一师，是川军十七镇的老底子，是久练之兵，作战能力强大，如果久攻不下，该如何办？”吕超认为，这一招是险棋，攻其不备，是优势。但攻击受阻，那就骑虎难下了。

“对，如果攻击不顺，只能把主力撤到隆昌、荣昌、永川一带，据险而守。江防军，从合江退到朱家沱，扼住长江航道。新建立的炮兵团，再配一团兵力，守合川，防北路刘存厚攻击。另外，南路的南川、綦江、江津、合江方向，应用两个支队，防滇黔入侵。川东门户，应有一路，防鄂军攻击。四面防堵，据险而守，静待观变，等待时机。”皆

“我们能用之兵，只有三万余人枪，主力攻泸州，还有多少兵力可分配到各处？这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哟？”川军第五师，一万余人，江防军，一万余人，但装备要次一等，还有涪陵、万县两个地方旅，一共六千余人，剩下的，就是各州县的保安队了。

“这也是锦帆，和我们为什么采用以退为进的策略，不愿起兵的原因。事到如今，只能是勉为其难了。不过，要走这一步，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我们在各县、州建立的保安团，人枪也不少。以保安团为核心，组建民军，由我们的同志率领，不能说有多大的战斗力，声势还是有的。如果组织得好，也会起作用的。打胜仗，不敢奢求，但能迟滞对方，为我们兵力调动争取时间，还是能做到的。”

“还有，彭光烈师，是可以争取的。如果彭光烈师倒向我们，从川西直取成都，胡文澜就麻烦大了！”

“彭光烈会不会公开反袁，这不好说。但他与周道刚反对胡文澜护理川督，而且态度坚决，都起码不会帮胡文澜，只要我们打周骏时，他不帮周骏，对我们就算烧高香了哟。”

“他手下的四个团长，都是同盟会同志军的首领，彭光烈也是同盟会的，按理应当与我们站在一起的。这个事，王佑愚到川边给尹昌衡发勋章，可顺便会一会彭光烈，看看他怎么说。”

“还有，周骏师也不是铁板一块，下面的团、营长，也有不服周俊的。师参谋长李哲，与周骏也是面和心不和的，我看，私下派人联络，瓦解一师内部，还可收到奇效。”龙光本来就在川军第一师任团长，对武备系、川军第一师内的情况最清楚。都是同学，谁不清楚谁呀。

“绍伯，你看在一师中，有哪些人，可能会站在我们一边的，你可以写信，托人送去，行，还是不行，最起码可以扰乱他内部的军心。”

“信到了，起不起作用另说，起码会引起内部猜疑。内部猜疑一起，军心不一致，影响就大了！”

“这个事情嘛，只晓之以大义，还是不行的，最起码还得给好处。比如说，李哲。要论打仗，排兵布阵，李哲，就比周骏强，如果事成之后，一师由李哲当家，可能他才会干。至于下面的营、团长，也是要给好处的。起码要承诺升一级。送信的人，可以带银票去，要人家帮忙，也要有开拔费嘛，有了钱，看在钱的份上，人家才会卖命嘛！”

“绍伯，你说的有道理。”但懋辛想，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是千古不变的！收买，也是一种办法，挖对方的墙脚，让其不战自乱，这才是上策。“秉均，有关用钱之事，你有办法吗？”吴秉均是军需处长，第五师用钱，当然要找他。

“军需拨款是一定的。军队开拔打仗，应另有一笔开拔费。这是规例。重庆镇抚府一年多来，四大码头税收，加上各地税收，约有三千多万银元，除军队、行政、地方开支外，库存银元有多少，只有财政厅才知道。我算了一下，剩下的应不少于六百万。除了军队开拔费外，拿个百把万出来，还是能行的。只是这事，要锦帆、沧白同意才行哟。”

“这个事情好说，仗打胜了，整个四川都是我们的，这只是小钱。四川一年税收是多少？大清朝时是七千万两银子，换成银元，就是上亿银元。打败了，这些钱就成了胡文澜的了，还不如用在刀刃上。这个道理，锦帆会不明白？绍伯，你拟个名单出来，花多少，报个数，直接送给锦帆。”

“行，策动一师的事，我来办。”龙光本来就是一师的团长出来的。情况了解，故旧多，也许能拉一些人出来。

“还有，尹硕权灰溜溜地回到了川边。他心会甘吗？他的警卫团长张煦，也是早期同盟会员。张煦也是激烈反胡文澜护理都督的。王佑瑜到川边，可动员张煦，由张煦发动，挟尹昌衡返川，如果尹昌衡带着孙兆鸾的第三师打回成都，胡文澜就抓瞎了！尹大将军一动，我们就拥尹大将军为首！川军的四个师，可能都会听他的了。”龙光说。

“也是的，怎么没想到张煦呢？张煦接信后，还真有可能干。”李蔚如与张煦熟，也知道张煦的为人，他还真是孙中山的信徒。发一封电报，他还真的会干。

“不过，张煦远在川边，先不要惊动他，我们发动了，通电发出，再向他发一封电报，要他在川边响应。只要张煦拖得动尹昌衡，四川的局面，就好办了！”

但懋辛一看，没想到，这次起兵，还有这么多有利条件。心里有了点底气。但这些，还都是“盖起的板”，只有揭开后，才能知道结果。就是四川的事情顺利解决，北洋军涌入四川，独立的七省又不挨边，看来，不乐观哟！

“各位，总的布置，说得差不多了。各路兵马的配置、带兵军官，我们来议一下。”但懋辛认为，总体战略就这样了，但如何去做，谁去做，这才是要紧的。

“对在泸州周骏的第一师，是攻击重点，那个方向，也是防守重点。应当集结五师的主力第九旅、第十旅放在那个方向。可是，这两个旅，放在这里，其它地方的实力太弱了。几头都要顾，也只有打散第九旅、第十旅，编成作战支队的形势。”一等参谋李蔚如说。

“怎样做，你拿个办法出来。”吕超一直未说话，他不是不想说，他一直在想该兵力怎样分配，要防的方向又多，兵力不够啊！

“这两旅四团，以团为核心，建立四个支队。把炮兵团、骑兵团、工兵团、辎重团打散，分到四个团，组建成四个支队。”第五师的骑兵团只是一个名，没有几匹马。按当时骑兵团编制，一个团是四连制，因为没有几匹马，名叫骑兵团，实际还是步兵，不是四个连，而还是三营九连制。外带一个机炮连，这也是为了安排起义民军中同志的一个变通。

“我看这样，攻泸州，是主攻，第一支队，由龙绍伯为司令。经永川、荣昌、隆昌进攻泸州。”李蔚如说。

“第一支队一个团，加上配属部队，要去对川军第一师，力量太悬殊了吧？”龙光问。

“是的。所以，第一支队组成前后队，前队由龙绍伯率领，吕超为前敌司令，率领后队。前后队是两个团，第九旅、第十旅，各出一个团，加上配属的各营。有五千人枪以上。配炮兵两个营。把新购的德式机枪，一个营中，编一个机枪连，这些作为主攻。工兵、辎重，与前敌司令部一起行动，前敌司令部还负责指挥余际唐的江防军一部。两股力量合一，实力应当与周骏的第一师差不多了吧。”

“这还差不多。我一个团都能打败川军第一师，这不是奇迹吗？”龙光说。

“泸州是主攻方向，由你们两个旅长负责。绍伯，负责前线指挥，吕超负责后方调度。这一前一后，加上余际唐，成不成功，就看你们的了。”

“我们这一路，有一万多兵力，差不多占了一半。成败在此一举，只有竭尽全力了。其他各路兵力就弱了。”

“第二支队，由炮兵团长范榛为司令，新建炮兵团居险而守，骑兵团配给他，再加上配属营，约三千人，守备合川，防北路。这一路，要应对王陵基的模范团，还有刘存厚的第四师，只能是据险而守。如果北路吃紧，只能从重庆调学生军支援。或各路抽兵支援。”

“学生军扔炸弹还行。大清时，学校的老式毛瑟，单打一，他们上去，能不能行啊？”

“这些学生哥不怕死！新式炸弹要好用得多，说不定，还真能起点作用。”

“这还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用学生兵去拼命啊！”

“第三支队、第四支队，是一个团加配属部队，分成两个支队，编入涪陵保安独立旅全部，每个支队约有三千人枪。第三支队，李树勋为司令，第四支队刘植藩为司令，分住南部，南川到涪陵一线，防滇黔入侵。”

“滇军入侵可能走叙府（宜宾）方向，那里有彭光烈的第二师，彭光烈也不喜欢滇军的。真正要防的，是江津、綦江方向，上一次黔军侵川，就是走的这条路。这个方向应是重点防守。”

“余际唐的江防军就在江津，没必要再调一个支队上去，驻南川县的三支队，可兵进綦江，驻江津的江防军，也可以封住这个通道。”

“江防军到重庆上游作战，长江水道安全怎么办？”

“黄金鳌可集中沿江各县保安队，给他一个名义，负责重庆到夔门的水道安全。由团长卢师谛带一营基干部队，张立民部到万县，会同万州独立保安旅，防堵由湖北沿江而上的北洋兵。”

“秉均，从汉阳兵工厂购买的枪械弹药，是否起运？”但懋辛最担心的是，战争一开，枪械弹药供不上，那麻烦就大了。

“有二千支步枪、配备弹药，已起运，快到万县了。剩下的还没有提货。”

“电告驻汉代表，想法尽快提货运回。这一批枪枝弹药，留一半给卢师谛，另一半运到涪陵，发给第三、第四支队。东部、南部，这两个方向不能有失。如果那两个方向出事，后防不稳啊！”但懋辛虽然是第一次排兵布阵，他也看出了，那两个方向，可能决定这次起兵的成败。因为主力用在了川南。川北、川东都有点弱，可能重点防的是滇、黔军。那个蔡锷，可是站在袁士凯一边的约。

“恕刚说得对，那两个方向不能有失。可是，我们的可用之兵，只有这么多！也只能这样了。我们是把宝押在泸州这个点上，这个点一突破，川中局势有利于我，驱胡下台后，就可以重点防堵川边各处要塞。泸州突破不顺，东、南两路，也只能是勉为其难了。”

“现在北洋军各路，正在对付独立七省，一时还不能抽兵攻川。鄂省黎元洪，态度中立，但愿他不会动。但云南蔡锷，驳斥通电，表态拥袁，一个穷省，会同贵州这个穷省，加上胡文澜，向北洋军汇寄了粮饷五百万元之巨，蔡锷态度已明！防滇、黔入川，是势在必行，南路防御，应为重点之重点！”

“绍伯的分析极是。用两个支队，防堵南路，加上余际唐的江防军一部，这已是尽了最大努力了。必要时，黄金鳌部，也可增援南路。这个方向，应由总部统一指挥。但恕刚以参谋长之职，应当担任这个重任啊！”

“有蔚如划策，各位同仁支持，我也只能勉为其难了。只是，叙府方向，是滇军入川的最佳捷径，他们又来过，对那个方向又熟习。如果滇军入叙、叙泸联合，我们攻泸州，麻烦就大了！”

“要解这个套，只有突袭快攻，迅速拿下泸州，这是上上策。如果受阻，只有靠彭光烈的第二师出手，堵住滇军了！彭光烈不好与周骏打，打滇军，他不会有什么忌讳吧！滇军上次入川，彭光烈就恨得牙痒痒的。在叙府（宜宾）、嘉定（乐山）三角地带，打了几场小仗。彭光烈认为，滇军不过如此，号称与北洋六镇实力相当的滇军第十九镇，称为南方各省最优秀的陆军师，彭光烈认为，名不符实。所以，彭光烈不会介意与滇军过招的。”

“光烈排外情结最激烈，与滇军打，就是与袁大脑壳作对，也就是与**政府作对！如果袁大脑壳下达了清剿令，彭光烈还敢不敢动，也是未知的。”

“这倒是实情。如果我们打周骏时，他按兵不动，就算是烧高香了。如果他奔袭成都，那就大事可成！如果尹昌衡带兵返成都，孙兆鸾的第三师开赴川南，我们就不怕滇军入川了。”

“各位同仁，这只是最理想的结果。当然，还要应对北洋军入侵！第一步夺下四川就是顺利，事情也没有完！各位，不要乐观！”但懋辛总认为，这种乐观的分析，有点一厢情愿。哪一次起义，不是想得很好的。一到开干了，就大变样了。他在心中祈祷，这次不要又是一板斧都没有砍出去，就又散伙了，但愿不要如此吧。

熊克武坐阵重庆政府电报室，联系独立七省，了解江苏、江西的战况，以及各省出兵情况。但懋辛来向他汇报出兵方略。熊克武听了，沉默不语，叹了一口气。“就在昨天（7月22日），张勋的武卫前军攻徐州，江苏程德全的军队，已放弃了徐州，张勋南下，直指南京。北洋军李纯部，与李烈均的军队大战，李烈均不支，退到湖口。其它五省还未出兵援赣、援宁。北洋军正在组织五师兵力，兵进湖南、福建、广东、浙江、上海。上海陈其美部久攻江南制造局不下，看来，大势不妙啊！广西、云南、贵州都倒向了袁士凯，我们是四面受敌啊！杨沧白真不应当把这事告诉朱叔痴！：朱叔痴，这个好出风头的漏壶，把重庆的党人，放在火上烤啊！”

“事已至此，也不要埋怨朱叔痴了。这个事，也不是一点没有希望。如果事情顺利，先拿下四川，守险待变，也不是无可作为。就是败了，心中也无愧，在孙先生面前，也有个交待了。”

“长江以北各省，都是拥袁勘乱！四川省城各界，都不想乱！川省议会，已被共和党把持，国民党议员拒会出走，这川省也是一乱局，西南三省，全都拥袁，这个局势，真叫人焦心啊！”

“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有勉为其难了。洞观已独立七省，要论实力，都比不上我们重庆。川军五师，胡文澜能掌的，也就二师。我们不能再等了！只有快出奇兵，迅速夺取川政，才有出路！锦帆，不要观望了。”

“事已至此，只有再拼一次了。但愿开头几板斧，能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