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0章 林则徐一二三四

自1729年到1839年，大清禁烟已连续施行了110年，真正的基本国策、百年大计。

然而，在1836~1838短短的三年时间里，旻宁大爷就面临了两次抉择——

一为：许乃济的弛禁策；二是：黄爵滋的严禁策。

皇上动了么心思，大人们都得跟着动，一会儿禁，一会儿想不禁，一会儿又严禁，必须跟得上才行，跟不上就没戏了！

什么弛禁派、严禁派，都特么扯蛋！

假如皇上要放开，您在那不放开，还严禁，试试？

皇上要严禁，您在那不严禁，还放开，恐怕就没的试了吧！

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关军门、两广总督邓廷桢邓大人，都是1834年广州爆出纳皮尔事件以后，相继调来对付敢于叫板动武红毛番的力战派豪杰——

禁烟毫不含糊，每年查禁的烟土都在数十万两以上，均列各省前茅！

尽管未能禁绝走私，成绩是相当**的！

只是1836年6月后，邓大人奉旨讨论许乃济的弛禁策，以为皇上也要用，才变成了著名的弛禁派干将，还准备鼓动整个广西和粤北山区大举代种罂粟，结果是没用！

1838年下半年，禁烟形势陡转，尽管二人禁烟数字仍高居榜首，但因没能摸准大爷心思，未能当选禁烟先锋！

先看：1838年8~11四个月的各地禁烟成绩，前三甲——

第一名、两广总督邓廷桢，26万两；

第二名、直隶总督琦善，15万两；

第三名、浙江巡抚乌尔恭额，9万两。

这次，湖广总督林则徐林大人的成绩排名：倒数第三，只区区1.2万两，连前三甲的零头都不到！

但是，林则徐大人却当选禁烟先锋，成了禁烟钦差大臣！

为啥？凭啥？

简单说来，就是咱们的林大人敏锐，号准了大爷的脉，不仅在议事折中下了重笔，称：“烟不禁绝，国日贫，民日弱，十余年后，岂惟无可筹之饷？抑且无可用之兵？？”

仨反问号，拨动了大爷心弦，而且立马行动，率先第一个报告了：自己微不足道的禁烟区区成就，其实手中还有一半都未及报告，加起来总共2.4万两。

其他地方，都是明显感觉到大爷的强烈倾向后才陆续上报的，所以林大人叹了头汤！

复杂说来，在这次大爷短促突击的“议禁烟，见行动”活动中，最闪亮的人物并不是第一名邓廷桢——

他那26万两烟土，虽然排名第一，但在别人眼里还是太少，全国的鸦片走私都是从他广州上岸的，应该是要多少有多少，才对！

这最让大爷、以及咱们180年后的读者，想像不到的闪亮人物，是第二名——直隶总督琦善大人！

他在天津卫塘沽港，一次性查获烟土13万两！

在城中心广场上，架了50口大铁锅，倒上桐油滚沸，集中销毁了整整三天，是真正第一个集中销烟的英雄好汉！

关键是，他的议事折、还有第三名浙江老乌的议事折、以及65.5%的议事折，都明说或暗示：这些鸦片全都是广东人在广东购买，并从广东运过来的！

您想：邓廷桢还有可能当选禁烟大臣吗？

而且，塘沽港、天津卫都么地方？离咱帝有多近？

不立马禁烟，岂不满京畿都是烟鬼？

说实话，琦善大人这15万两烟土的分量，远远超过了邓廷桢的那点26万两小意思，让大爷差不多切身体会到了鸦片危害近在咫尺！

雷厉风行的琦善大人，之所以没能当选禁烟大臣，前往广州扫穴犁庭，杜绝全国的烟源，也是因为这天津卫是帝都大门，实在是太重要了！

大爷不能动他。

过去，林大人治黄河、治汉水、实现华北大米自给的实践和建言，留给大爷的实际印象都是：严肃、认真、细致、缜密、负责，完全可以胜任依赖，才得以担当重任，前往广东禁烟！

准确说来，真正促使大爷破釜沉舟，禁毁全国鸦片的根本原因，并非黄爵滋才俊的文笔，亦非29折一致赞同禁烟，或者立法：一年内剁掉所有烟民的人头。

而是在天津卫禁烟业绩飙升全国第二的前夕，即1838年10月25日的大白天——

第七代庄亲王、铁帽子奕卖，镇国公溥喜，二人在尼僧庙聚众游戏，公开表演：吸食鸦片，如何快活修仙！

当天晚上，密报就到了大爷本人手里，大爷突然间欲哭无泪，“这帮丫……”

这是强烈刺激大爷，没几个旗人、汉人、外人知道的隐秘事件。

旻宁大爷难眠了大半个月，终于在11月9日下诏：林则徐进京——

八天里，八次单独召见密谈；

每次都30分钟以上，共计4小时以上，只多不少。

内容：谁也不知道，就是在下虚构捏造、胡编滥整，也无济于事了。

话说1839年3月10日，钦差大臣林大人到了广州，即展开大规模的扫荡清剿鸦片行动，依然是内外有别——

通知：所有粤省大人到场开全体动员大会，开宗明义，号召大家认清当前形势，统一提高认识，人人争当禁烟楷模。……

粵省大人向来务实，都各忙各的惯了，加上都是老班子，彼此很少在一起这么开大会全会，乍听之下，果然都十分佩服这林钦差的能说会说——

不同凡响，把那鸦片的危害说得是，头头是道，绝了。

但也有人不以为然，认为北方大员就特么会吹水，仗着旗语溜熟张口就来，加上朝中有人就会摆谱儿唬人而已：说的再轰轰烈烈，还不是走走过场？

最终，捞把银两拉倒！

其实，这林大人哪是什么北方人，还半拉广东老乡：福建侯官今福州人！

所以，如此看待：这位新来的钦差禁烟，也是够扯的。

总督邓廷桢，已年逾六十，也算官场老手了，虽是著名的汉语音韵学家，却从未见过像林大人这样出口成章、头头是道的大员，不仅口若悬河，简直全是他一人在说——

如何如何又如何，咋样咋样还咋样，仿佛这鸦片是个永恒话题，有说不完的魅力。

就是邓大人的内心，也不由得怀疑：这林大人就是个会迷儿、独言堂，什么动员大会？不就是来欣赏他的独角戏嘛！

一个时辰过去，无人不显出疲态，可这林大人正讲到兴头上，滔滔不绝，还比划上了！

这动员会开到两个时辰的时候，会场里已有人晕倒，口吐白沫，眼翻白睐。

“拖出去，摘掉顶戴花翎！”林大人只抖落了这一句题外话，却丝毫未见有停下来的意思，“咱们继续，这鸦片是如何吊人胃口的呢？”

说实话，就是老毒秧子也比不上这林大人能白话这活儿！

就在他重开话头的档口，会场里又扑通扑通接连晕倒两人——

“拖出去，摘掉顶戴花翎！”林大人还是这话，还是“咱们不要受干扰，继续说鸦片的口味是怎样的？”

至此，粵省大员们才明白过来林大人的厉害——看谁都在抽鸦片，嘴上还高喊禁烟的！

结果，这独言堂的动员会竟一直开了三个时辰，整整半天6个小时！

没有倒下的，悉数过关！倒下的，一律免职、收监、听候发落！

不幸的是，广东水师副提督、禁烟能手、总兵韩庆奎大人，亦在倒卧之列，当场身败名裂。

就是总督邓廷桢、巡抚怡良、水师提督关天培等等，也暗自庆幸：别有所爱，未染烟瘾，否则也一样会倒在这侃侃而谈的林大人手中！

不过，这林大人倒也大公无私，对事不对人，只与那道貌岸然的瘾君子过不去，所谓的禁烟动员大会，纯粹是为了清除内贼上演的一出戏而已。

不料，部下将近三分之一中招，真是不打自招，什么都还没表现就先倒下了！

从此，全省上下、督府内外，对这林大人林则徐不禁肃然起敬，无人再说风凉话。

动员会结束之际，林大人方才对三位拱手笑道，“邓大人，怡大人，关大人，请受兄弟一拜，恭喜三位了，请到舍下一叙。”

于是，这四人才开始成为铁友，共谋禁烟大计。

林大人的第二大动作，依然是瞄准自己人——行商：洋船入关不准夹带鸦片的担保人；窑口：鸦片的实际分销商，双管齐下，无一幸免。

世界首富、十三行中国总经理、怡和行老板，咱们已经不算陌生的人物：伍敦元老先生晚节不保、直入班房！

各大行商，也罪无可逭，什么三大巨富：同文行潘总潘启官先生、义成行叶总叶上林先生、广利行卢总卢观恒先生通通进去，顿时牢满为患，有的竟三代同仓。

百年来，他们谱写了天朝一直没有鸦片夹带的担保神话，也催生了一个个令人**、欲罢不能的神仙日子。

当然，也导演了一出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罪恶生涯。

货即充公，人即正法的下场，等着这些伪君子、真商家。

林大人的第三大动作，才是：查封烟馆，缉拿烟民，限令一年脱瘾。

该项针对烟馆烟民行动，其实在林大人尚未到达粤省之时就已风闻展开，分别缉拿了冯安刚、王振高等17名要犯、苏光等40名次犯、毒保护伞蒋大彪等5名。

自此，再度加码，邓廷桢和怡良，一人城外一人城内，分头出动，为之不遗余力，累计：抓获贩毒、吸毒犯2000名。

广大瘾君子的身家性命，早已进入倒计时。

林大人的最后动作，正对那些该死的鸦片贩子——洋人，充满了正义性！

虽然宣布时间是3月18日，与以上动作同时，但给了洋烟贩子们三天交鸦片限期，到期不交才来硬的：一捕二关三驱逐。

可见，林大人对洋人是有分寸的，面上还是保护正常贸易，实际却导致十三行交易全面停止：行商都进去了，问：如何交易？

3月18日是林则徐抵达广州的第8天，对内对外禁烟工作正式展开。

按照各自分工，邓廷桢、怡良二人继续负责对内禁烟，关天培、赖恩爵同时加强并仍然负责海上缉毒。

三日后21日，对内行动收官，所有洋商交烟限期已到，然而没有一个交货！

林大人亲自出马执行对外禁烟：宣布驱除特大烟贩，共九人出境——

1查尔顿Jardine、2因义士Innes、3颠地Dent、4福莱米治Framjee，

5茅文治Merwanjee、6戴德波Dadabboy、7乔尔顿Gordon、8惠特曼Whitemam，

9吐尔纳Turner。

这份九人毒枭名单，不仅包括了英国人、印度人，还包括了美国人乔尔顿，头一名查尔顿还是纳皮尔事件的实际策划者，可见情报很准确。

情报来源于：三年前的一份广东奏折，那时连总督邓廷桢大人都在聒噪弛禁大烟。

其部下的给事中：许求大人却上书反对弛禁，列出了这份毒贩名单，并建议：将这九名恶贯满盈的毒枭，全部正法！

此次，名单由林大人从北京携来，只是宣布：驱除出境。

可见，旻大爷、林大人对洋人还是宽宏大量的。

但是，对外禁烟却不像对内那么顺利，不光外商不交大烟，名单上的大烟贩查尔顿在澳门算不在境内，可是兰斯洛特·颠地明明在广州还拒绝离境，就是传讯也拒不来见！

林则徐天威所在，未免生气，特令：放出广州行商老大伍总伍敦元，让他出面带署理广州知府余葆纯手下捕快去捉人，一定要拿到！

这伍总出得监仓，自是庆幸，格外卖力带着余葆纯手下在番禺找到了颠地，颠地却不买账，死活不愿来，彼此做了十多年生意也不便硬来，就差他人代替他去林面前应卯。

证明：自己业务缠身，一忙完就来见林大人。

林大人是什么人？这些伎俩哪瞒得过他——

伍总没请来毒贩，无立功表现还是不能出去，交保也不行。

既然如此，3月21日，林大人派兵包围十三行英国商馆，勒令撤出所有华工，中英贸易同时停牌。

如此一来，所有洋商都炸开了锅，那驻在澳门的广州领事艾略特先生就不得不前来了！

过黄埔换船的时候，兵丁阻拦要红牌，艾领事已是轻车熟路，拿出邓大人名片道：“我是邓大人的朋友，也是你们的朋友，无须红牌，何必把两国关系搞僵呢？”

“死番鬼！”当值兵丁见他顶嘴，当即掀了他礼帽，过去两耳光，然后才请示。

管带不敢造次，只好放行，但把此事一路上报给了林大人，林大人听这口气不以为然，管你什么人，不交鸦片，不交毒贩，走着瞧好了！

也根本不把这艾略特前来当回事。

这是继1834年卢坤大人为纳皮尔闹事之后，再次停牌围馆。

与纳皮尔勋爵领事不同的是，这艾略特领事——当年纳勋爵的随从小秘书、所有抗议书的撰写人、带着三艘军舰闯关者，现在被野蛮执法批巴掌，却一声不吭，不但不抗议，反而窝在商馆中任兵包围、断绝供应。

以致，林大人真没在意：一位英国政府官员被关在里面，想来也不过是东印度公司董事而已。

林大人还是决定：逮捕兰斯洛特·颠地，以儆效尤，不料颠地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上次见了落魄的伍总后，转身就偷渡去了澳门。

林大人闻讯，不禁迁怒于艾领事：你不放，他怎么会跑？

然而，这艾领事在封锁中却任劳任怨，不但没放跑颠地，还主动帮助配合林大人工作，全力劝说所有英商：毫无保留的交出各自的全部鸦片给他，再由他统一交给林则徐大人。

不少英商同胞痛斥艾领事：“您呀，就一窝囊废！还有脸代表女王政府？”

“真是狗叫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艾略特再狼狈，也还是大英官员、英商们的顶头上司，“就你们这勾当，在国内也是罪犯，小心我修理你们一个个。”

这便是艾略特来华五年后的成熟表现，据考，这人还像初来乍到一样痴心不改，对华一往情深，竟然一次都没回去过英国，哪怕是印度！

果不出所料，仅仅四天后，所有的英商均表示：交出全部鸦片，名单上的所有毒枭都马上离境滚蛋。

林大人闻讯，喜上眉梢，马上解除封锁，恢复供应，但需要取得实效才完全撤围、复牌中英交易去了。

3月28日，林则徐大人正式收到：艾略特领事发来的公函《义律遵谕呈单，缴烟二万零二百八十三箱禀》，注意：单位是箱不是两，抬头写的：是呈，是禀，不是送To！

“义律，一个小小的夷目，不是要玩赖到底吗？”林大人终于在对外禁烟上，取得了重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