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梨园之行

崇祯跟着大伙来到城北一处大院外，身旁一个面容姣好的小哥伸手指着大院对崇祯说“恩公到了，这就是我们戏班所在”崇祯一听他的声音竟也带着一丝阴柔，相必这位也是唱旦角的人。

崇祯刚要随大伙进入，却就听见赵季的喊声从院里传出“李恩公在哪，快带我去迎接恩公”

原来是刚才早已有人飞奔进入通知了赵季，赵季一听李恩公来了激动得赶紧从院里迎了出来。

走出来一见崇祯他又要下跪，好在崇祯眼疾手快拦住了他“赵叔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好好，呜呜”赵季一面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一面忍不住心里的激动就哭了出来。

“爹，李公子大老远的来看你，你怎么将公子挡在门外啊！”赵铃儿见爹爹动了情，赶紧来打圆场。

“哦哦，看我糊涂了，恩公快里面请”一行人这才把崇祯迎进了院里，早有机灵的孩童给崇祯端来了板凳。

坐下之后崇祯接过赵铃儿送来的茶，就开始打量起这个院子里的物品来。

院两旁摆放着的是几排唱戏的道具，有刀枪剑戟旌旗锣鼓之类，院**有一根粗大的木棍被支起悬空，棍上垂下好几十条绳圈，崇祯知道那是戏班成员练功压腿所用的。木棍旁还有许多高矮不一的板凳，那也是他们练功压腰用的。

看到这里崇祯不禁感慨: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唱戏讲究的唱念做打，哪一样不是血和汗水换来的。

崇祯再看看围坐四周的人们，他们虽然个个面露笑容，但崇祯却注意到他们面露菜色，衣服也破烂不堪，很明显戏班的生活并没那么好过。

看到这里崇祯不免心生一丝愧疚“赵大叔真不好意思，我一来就把你们戏班的台柱子给气跑了”

赵季一听连连摆手气愤的说“哼！这个杨杰平日对我怎么样都行，但他却既然敢对恩公无礼，就算他自己不走，我也会赶他出去”

谁知赵班头的话却是把一旁的小孩惊住了，小孩心直嘴快“啊杨大哥走了，那我们戏班今后还有谁来看戏……唔！”小孩话还没说完身旁的父亲赶紧用手捂住了他嘴，呵斥道“小王八蛋胡说八道什么，老子唱得没那姓杨的好吗？再嚼舌头我撕烂你的嘴”

“呵呵，李叔唱得比杨大哥好多了，一嗓能把房子震塌下来”谁知男子的话马上又被另外个小女孩笑着接了过去，弄得男子好不尴尬，摸摸脑袋狠狠的白了小女孩一眼“丫头劲胡说，俺李大雷嗓门是大了点，但还不至于把房子震塌吧”

哈哈，崇祯也被他们的话逗乐了，原来这个叫李大雷的男子天生是个亮嗓门，这要换在后世绝对是唱京剧老生的料，但时下的昆曲多为婉转轻柔的唱词为主，所以好几次他一上台开场总是引来观众嘘声一片。

崇祯转头认真问起赵季戏班的情况，他希望能看看自己可不可以再帮帮他们。

赵季这次也不再隐瞒，深深叹了口气道“李公子也是爱听戏的人，不知你听说过“京城二班”没？”

“京城二班”？赵季哪里知道崇祯深居宫中哪里知道这些，见崇祯摇头他赶忙解释道“这“京城二班”指的是城南的“金家班”和城东的“玉家班”，两班都是名噪京师的大戏班。在京城地界流行着一句俗话，叫“金家的曲玉家的样，戏缺两家不能唱”。”

一听这话崇祯也来了兴趣，开口问道“这什么叫金家的曲，何为玉家的样啊，怎么缺了这两家戏还不能唱呢？”

赵季接着解释道“这金家的曲是指金家班的昆曲唱的好，唱声优美婉转动听。玉家的样指的是玉家班的扮相好，他们的衣服道具都是请京城最好的绸缎庄订做的，选用的也是最上乘的料子。玉家班唱戏的时候那是气势如虹，台上龙飞凤舞五光十色，观众总能一饱眼福。哎……”

说道这里赵季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如今京师的戏份这两家就占了八成还多，剩下几十家像我们这样的小戏班就只能去抢剩下的戏份了”

其实崇祯心里清楚赵季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过去有杨杰在还能勉强接点戏唱，如今杨杰走了恐怕这戏班也难以为继了。

崇祯突然想起上次听赵铃儿唱昆曲的情景，那唱腔绝对是大家名角风范，难道她唱的昆曲还没那个杨杰好？于是崇祯开口问道“赵叔我记得赵姑娘的昆曲也唱得很好，想必每次登台都很受观众喜欢吧”

谁知崇祯这话一出全场所有人石化了，一个个瞪大了眼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弄得崇祯不明所以，难道我又犯二了？。

最先醒过来的还是赵铃儿，脸色一下就红了个透，慌忙逃似的朝房里躲去，这时候连张敬远这个门外汉也看不下去了，赶忙在皇上耳朵边解释了一通，崇祯这才知道原因所在。

原来这明朝以及后来的清朝都是陈朱理学最鼎盛的时期，女子讲究的都是三从四德，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绝不能随意抛头露面的。像上次赵玲儿迫于生计跟父亲出来卖唱已是不易，要是再当众登台那就只能惹人耻笑了。

明白过来的崇祯不禁在心里感慨：万恶的旧社会啊！。

崇祯看着这群朴实的艺人，他们辛辛苦苦的早晚练功，登台唱戏也只是为了一口饱饭而已，即使戏班会解散，但崇祯没在一个人脸上看出对自己的抱怨，有的依然是真挚的微笑。

崇祯怎么会忍心看他们再次流落街头朝不保夕呢，

于是决定再次帮帮他们。

“这位小兄弟应该也是唱旦角的吧？”崇祯指着进门前给自己指路那个小哥问道。

见崇祯问自己，小哥赶忙回答“好让公子惦记，小人名叫秦小义，的确是唱花旦的，只是平日里这戏份都归了杨大哥，小人倒难得有登台的机会”

“秦兄弟能否唱上一段给我听听”

“恩公想听小人自然求之不得”说完秦小义赶忙起身，吊了两声嗓就唱了起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这般~付与断~井残垣~……”他唱的仍然是昆曲<牡丹亭>，唱腔柔细甜美竟比赵铃儿还胜，举止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股女性独有的艳丽妩媚，惹得崇祯不由自主的跟着轻轻附和起了唱词。

只是这秦小义虽唱腔优美动作到位，但崇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仔细观察了一会终于发现问题所在，原来这秦小义唱得虽好却有个致命缺陷。

秦小义的致命缺陷就在一双眼睛上，他眼皮下垂使得眼睛看起来又小又缺神，俗话说眼睛是人心灵的窗口，这眼神黯淡无神是唱戏的一大忌讳，怪不得他会被那个杨杰压得死死的，毫无出头之日。

等秦小义一曲唱罢崇祯才出言说道“秦兄弟，请恕我直言，你的唱腔和动作都没问题，但眼睛却不够传神，甚至会给观众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崇祯话一出秦小义不但没生气，反而很高兴，因为崇祯一语就道出了自己缺点，只是他对这双天生的吊睛眼也是很无奈，叹了口气说道“恩公说的在理，但没办法，小人从娘胎出生就这样，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这个缺陷了”说完秦小义脸上也露出了一种痛苦绝望的神情。

“谁说没办法？”崇祯神秘的笑了笑，虽然这个时代没有整容医院，但他可知道后世鼎鼎大名的梅兰芳老师也是吊睛眼，但他硬是凭借自己的努力练就出了一双幻化传神的眼睛，终成为了民国“四大名旦”之首。

秦小义一听崇祯居然说自己的眼睛有办法治，赶紧跪下要给崇祯磕头求教，崇祯拦住他说“秦兄弟不必如此，你只需养上一笼鸽子，每天放飞鸽子后就用眼睛认真观察它飞的样子，假以时日你的眼睛自然会渐渐恢复神采”

看鸽子飞的样子……秦小义也是聪慧之人，不出一会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喜出望外的给崇祯再次下跪拜谢，拦都拦不住。

崇祯又看向刚才和小孩打趣的李大雷“李叔，他们都说你嗓子亮堂，可以也唱一段给我听吗？”

李大雷更干脆，一听崇祯想听自己唱一段，他是张口便来“大~江~东去~浪千叠……”他唱的是元代关汉卿著名戏曲<单刀会>。

这李大雷真是声如洪钟令人振聋发聩，一曲唱罢竟引得院中回声不绝，激动得崇祯跳起来连叫了三声“好”，就这嗓子别说唱老生戏曲，就算唱意大利男高音帕瓦罗蒂的曲都绰绰有余，真是高手在民间啊。

崇祯这三声好把李大雷弄得怪不好意思，他还以为恩公只是出于客气礼貌才叫了好，还是觉得自己这亮嗓门在时下唱不好什么戏。

崇祯兴奋的拉着赵季的手说“赵叔，我已为你们想到了两出新戏，明天我写好后会派人把戏本给你们送来，这几日你们就别接戏了，就在戏班里练新戏，等新戏唱会后再出去继续接戏”说完崇祯又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这些钱你先拿着，给大家都添置一套新行头吧，人靠衣装马靠鞍，登台亮相还是得光鲜”

赵季一看恩公又要给钱，说什么也不愿接受，再三推辞后崇祯故意把脸一沉，说如果赵季不要这钱，他就再也不踏进“赵家班”半步了，无奈之下赵季只好将银票收了起来。

见赵季收好了银票崇祯就放心的与大家告了辞，才转身带着张敬远离开，大伙赶忙一起出来送恩公，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在门窗后面那双依依不舍的泪眼，赵铃儿看着崇祯离去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公子珍重！”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诗经.郑风.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