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爹爹的身影

第三十三章：爹爹的身影

黄连的人生路悄悄发生改变。自己却是浑然不知。

爹爹最不满意的就是黄连的文学梦想。黄连背着爹爹支取了工资，参加了中国当代文学函授中心学习。爹爹嘴上说，好学是好事啊。黄连看得出爹爹的表情隐藏着温怒。态度明显的有些冷淡。有事回家对娘说，我看黄连不想在单位干，就让他回家吧。

娘立刻与爹爹吵闹，你这个当爹的不关心孩子的前程。也不心疼孩子。你看看孩子饿的面黄肌瘦。跟着你肯定是吃不饱饭。正在长身体啊，饿坏了怎么办。我还指着他养老呢。

其实娘非常喜欢黄连的忠诚。记忆力超好。还有钻研能力。

黄连几岁的时候，跟着奶奶睡觉，浑身发热高烧，爷爷扎过针，奶奶就搂进被窝。托在肚子上，摸摸小鸡鸡，疼爱地说，孙子，奶奶好不。

奶……奶……好……黄连说话不太清楚，农村说是吆舌，就是发音不准。爷爷说，这是贵人语迟。问喜欢爷爷不，我是亲爷爷……黄连说，喜……欢……爷爷。爷爷就伸手摸小鸡。

奶奶问，长大养谁。

奶奶非常希望孙子说，养奶奶。然而奶奶听到的是，我养着娘。奶奶心里掠过一丝凉意。爷爷说，孙子说的对啊，就得养着娘。是娘生的吃娘奶长大的，不养娘养谁呢。奶奶的心里平衡了，再次问，还养着爷爷奶奶不。

养……爷爷……奶奶。

童言无忌，奶奶在孙子脸上嘬一口，哎，这就对喽。好孙子。

此后，奶奶对娘说，黄连是个好孩子，这么大点儿的人就知道谁最亲。问长大养谁，你猜说什么，养着娘啊。哈哈……娘听后心里美啊，经常摸着黄连脑袋，长大养着娘啊……

娘喜欢黄连的记忆。一次上地拔草，回家就被娘考问，你的褂子丢了吧。黄连一拍脑门，飞也似的跑去，回来举着褂子说，这不是，我放在一个石头上。娘笑了，你的记性好……

娘还喜欢黄连的钻研劲头。有一天放学，黄连回想老师讲的科学家非常受国人敬仰。也想搞科学，跑到爷爷家找一根铁丝，弯绕弯绕的编制出一个铁锁。跑回去对娘说，看看，我造了锁。娘憋着嘴看看，一下子愣住了，这是你自己造的。黄连说是，娘点点头说，这孩子有脑子啊，会造锁。黄连非要挂在门口，娘噗嗤笑了……

爹爹面对娘的吵闹也是无奈。难道我饿着自己的孩子了。我不心疼吗。爹爹气愤地说，你知道什么。黄连白天看书写到夜里，有多少次都是一夜看书写作。熬得成了这个样子。你看看走路都快扶着墙。着了魔，连饭都不及时吃……

娘理解爹爹了。可是小小年纪也不能回家吧。娘想起了娘家三哥。是个中医师。就跟着学中医吧。娘说出了想法。

爹爹觉得可行。一来多少年没有去内蒙看望亲戚，二来黄连适合学医。爱好学习。对文字有钻研，学习中医必须精通中国文化。一些深奥的中医理论才懂得。爹说，我看行，黄连有股子牛劲儿……

爹爹回到单位，却不见黄连，黑夜哪去了。爹爹很不放心，这孩子胆子大，不是出去打架了。想想也不对。黄连打过偷木头盗贼。在外没打过架。爹忽然想起广播站的张平。有一晚上，张平来单位看过，说是黄连文章写得好。但爹爹没有亲自见过。怀疑张平是个女的。今天，黄连是不是去找张平谈论文学。爹就慢慢等待。可是等一个晚上，没回来，等了一夜没回来。爹爹不往好处想了。是不是……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啊，莫非搞对象……

爹爹起早就去了广播站。站在梧桐树下，不知哪个门口是张平的，就喊道，黄连，黄连。

黄连还在梦乡……

爹爹就打听人们。大院的工作人员都是编辑作者。一般都要值班，早起打水打饭。一个瘦小个子的人提着水走来。爹爹问，谁是张平。

小个子愣住了，我就是。有事吗。

爹爹也愣住了，原来自己怀疑的事情是瞎猜。这是个男的。爹爹陪着笑脸说，啊啊我找黄连。

你找对了，就在我的办公室睡觉。

爹爹懂礼貌，不想打扰文化人，立在外面等待。张平走进屋子喊道，黄连醒醒，你爹爹来了。

黄连急匆匆的起来，揉着眼睛走出来，苦笑了。说我赶写一篇稿子，投给市报副刊。太晚了，没有回单位。爹爹没问什么稿子。只要没搞对象就好。其实，黄连大胆的写了一篇中篇小说，一篇通讯，一篇随笔。有一篇通讯被报社采用，心情激动异常，硬是从心底蹦出一篇随笔，题目是《我迷上了文学》

爹爹没有怪罪，只是说，挣着单位的钱，要有责任心。不能让单位的领导不高兴。再说，你也不小了，只当个警卫不是长法。要学习一门专业。

黄连不解地问，学什么呀。

爹爹听出黄连的口气，很是不情愿放弃文学梦想。一旦走了，写作就是痴心妄想。安慰道，你娘说了，去内蒙学中医吧。你三舅是个中医。医术可精通了。你的老爷是当地有名的老中医……

黄连一路没有回答。走到单位，才慢吞吞说，我不想学医生。就搞文学。

爹爹气的咧嘴歪腮，几乎是骂道，你写作当饭吃啊，成不了事。踏踏实实去内蒙学医。我和你娘说定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黄连的脾气很拧，也拧不过爹爹。爹爹的眼睛含着怒火。再不答应就要挨打了。黄连气囊囊地说，我去还不行啊……

黄连辞别了家乡，辞别了亲娘。辞别了一位心地善良，长得圆乎乎的脸蛋，说话笑成花朵的女孩。这位女孩子含情脉脉又害羞的送给一块手帕。黄连想亲不敢亲一口，爱恋的依依惜别……黄连在爹爹的护送下出发了。

从县城到高碑店火车站几十里地。黄连和爹爹坐一辆汽车来到火车站。

火车是慢车。有通往张家口的列车。等了一个小时，火车鸣响着汽笛进站了，刹过几次闸，慢慢停稳。

爹爹早就去取票口买票。黄连在原地等待，看到爹爹在熙攘的人群急速的穿梭，猛然的一阵心酸，就要离开爹爹，原本心中的不快甚至对爹爹的不理解都烟消云散了。爹爹走来，手里捏着车票，亲热地说，儿子，走，咱们上车去……爹爹伸手拉着黄连的手，生怕走丢了自己的儿子。好像儿子没有长大，大人必须保护自己的骨肉。儿子车上注意自己的东西，儿子，爹给你买了小吃，别忘记吃啊。儿子，到张家口车站还要倒车坐内蒙二连浩特的火车，多问问车站人员，别误了点儿。儿子，去了内蒙要注意寒冷，别冻坏了身体，儿子要给家里写信，你妈想你……

黄连看到爹爹的眼睛湿了，红肿了。这是爹爹对亲生儿子的爱护，掏心窝子的爱。黄连的心口一热，真想扑进爹爹的怀里，享受温暖的父爱。可是，列车的汽笛鸣响几次，车轮开始缓缓移动，时间来不及了。

父子紧跑几步，父亲推了一把，黄连上车了。可是，父亲的身子向前急促几步，伸着手招呼，儿子，儿子，注意注意……

列车无情，车轮开始加速，哐当哐当……

黄连站在车的门口，探出身望着爹爹，风里的爹爹还在挥手，含泪微笑。衣角飞起，白发摇动……黄连鼻子一酸，哭了，眼泪包含热量滚落。眼睛不离开爹爹的身影。列车很远了，爹爹的身影很小了，还在原地站立……黄连控制不住大喊，爹爹，回去吧，放心，我一定学好医学……

列车无情的载着小伙子远去，奔向一个充满幻想的地方……可是，黄连想起著名散文作家朱自清的散文《背影》，与爹爹的身影何其相似。情绪更加不能自持的流下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