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金明也自觉这回祸闯得太大了，要是被查出这把火是他放的，还不知道要判几年刑。坐牢的滋味可不美，金明对那地方不感兴趣，他开始后怕了，对金洪说:“哥，这一巴掌你打得对，这事是我做过头了，可做都已经做下了，你打死我也改变不了事实，现在不是发火生气的时候，你帮我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金洪又气又恨又无奈，骂:“你点火之前怎么不想想后果，现在知道害怕了……”

金明毕竟是金洪唯一的亲人，大义灭亲他做不到，虽然他们兄弟远近还有几门亲戚在，可人家都忙着跟他们划清界限，谁愿意跟两个贼扯上关系。他们要是上门走个亲戚，人家就以为他们是去偷东西的，许多双眼睛死盯死防着，上个茅坑都怕他们把里面的草纸捎走，他们一出来，马上就有人跑到里面张一眼，看看少了什么没，也不怕那里面臭气熏天。他们是臭名昭著的贼， 是盗，是劳改犯，所有的亲戚都以同他们沾亲带故为耻，兄弟俩早就对这些所谓的亲戚寒透了心。

金洪知道弟弟遇到老姚后心大了，做起了发财梦，他现在已经不满足做个提心吊胆的掱爷了，这种思想是非常危险的。金洪了解自己的弟弟，他不过就是个动不动就拿拳头说话，只懂得打架斗狠的草包。而这个草包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做梦想当老大了，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金洪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锒铛入狱，眼前又想不到其它更好的办法，他就对金明说:“要不，我们连夜逃跑吧，跑得远远，先躲过这一阵风头再说!”

“不行!”小翠果断否定了金洪的主意，她说:“你们这一跑，明天的事情不就泡汤了，这几个女孩不带出去，我们怎么跟老姚交待？”

金洪巴不得把明天的事情搅烂，纵火事体再大，也就是坐几年牢的事情，反正他们兄弟都是有前科的人，人生污点再黑也就那样了。可做这种坑害良家妇女的事情，会一辈子受到良心谴责的。金洪还是那个心结，如果这回坑害的是外面的女孩，他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云溪村的这些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往常看见她们跑来跑去，也没觉得她们跟自己有什么瓜葛，但一想到自己要把她们卖到狼窝里去，他就觉得这些女孩子都跟自己有瓜葛，随着时间一天天逼近，这种心理上的瓜葛也越来越深，她们正在唤醒深藏在他内心深处的良知，这良知现在成了一道他怎么都迈不过去的坎。

当然，老姚的船可不是说上就上，说下就能下的，老姚就是看中他们兄弟俩无父无母没有牵挂，做起事情来没有后顾之忧，才决定收下他们的。如果金洪兄弟想要脱离他，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的了。

这一点，金洪心里自然明白，看到小翠提起老姚就像见了阎王爷一样胆战心惊，他就知道这个老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一个人要是让别人都感到惧怕，做起事情来肯定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

这些年金洪兄弟俩干的虽然也是不光彩的事情，但人生绝对是活得自由自在的，俩个人天南地北的瞎逛逛，运气不好就进派出所蹲几天，就当是到了外婆区，常回家看看。如果哪天累了，厌了，不想干了，就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回到云溪村种地去，没有人非要抓他们去坐牢。云溪村是他们兄弟最后的退路，金洪不想放弃这条退路，更讨厌受人控制的感觉。

小翠毕竟是跟过老姚的人，考虑事情自然要沉稳许多，她说:“你们兄弟俩不必惊慌，这把火烧得那么大，必定要乱上一阵子，明天我们就按计划若无其事地走人，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我们早就走没影了，他们上哪里找我们去？”

金明也赞同小翠的办法，山里起火的事保成肯定会怀疑是他干的，但他上山的时候正是饭点，路上没有遇到什么目击证人。这样保成就算怀疑到他也没有办法，因为保成一时间找不到证据来证明这件事是他干的。

小翠和金明决定静观其变，金洪心里却无法平静了……

到了夜里两点多，山上有人下来了，经过七八个小时的奋战，火路已经及时阻断了，现在山上留下一部分人守着，另一部分人先下山来喝水休息，完了再换一次班，等火势下去，就没有问题了。而这时死娃山上的大火已经席卷到了山顶，火打不打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在老刘家的人已经全部都集中到太奶奶的那间小房子里，长辈守在太奶奶床边，怕老太太临死还有话要交待，东欢追云妯娌俩个找来了太奶奶平时最钟爱穿的衣服，能穿的都给她穿上了。秀兰坐在门外嚎哭，这场灾难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了，她除了哭只能哭。

“大哥呢……你们看到我大哥了吗？”春花四处找，没看到保成的影子。大家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春花一问，大家才发现夜间一直都没见到过保成，立刻都紧张了起来。

刘大余听说保成不见了，从太奶奶床边走过来焦切地说:“家里有手电筒的都去拿来，保成肯定还在山上没下来，你们分头到山上去找。”

保平说:“手电筒怕不够用，我现在去借来!”

春花问保平:“都已经到后半夜了，你到哪里去借手电筒？”

“按户去敲人家的门也得借，没有手电筒怎么找人？”保成撂下话一路小跑着借手电筒去了。

除了保成，老刘家的几个堂兄弟都聚齐了，大爷家的保国，保民 保军，二爷家的保进，刘大余家的保平，四爷爷家的保春，保寿，只剩下保成缺席了。

秀兰原来已经哭得天昏地暗，听到保成不见了，直接一头哭晕了，把大家伙都给吓得要死。追云摇着秀兰的头大声喊秀兰，秀兰紧闭着眼睛满头大汗，一点反应都没有，追云又使劲掐她的人中，秀兰这才缓缓地醒过来，嘴里喊着:“保成，保成哪里去了？”

追云安慰她说:“你别急，保成还在山上没回来，保平他们马上就去找了，不会有事的。”

追云吩咐春花把嫂子扶回家里去，让她到床上躺一会，缓口气歇一歇。春花把秀兰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半拖半拽地送她回家去了。

太奶奶命悬一线，保成不知生死，秀兰又垮了，追云也是慌得没了魂，她恨得咬牙切齿骂:“是哪个？哪个有仇有怨造的孽，真该天诛地灭!”

大爷家的老大保国愤怒地说:“三奶，我们先去把保成找回来，要是这回轻易放过了那个肇事的人，咱姓刘的人家就算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