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为了几套过年的新衣服，秀兰硬是跟保成杠上了，不给做饭，不给好脸色看，也不同他说一句话，搞得保成在外面心神不宁，回到家里又无所适从，日子很是难过。女人闹起来，真是一点不通道理，保成只能给秀兰服输认错，他低下头笑嘻嘻地讨好她说:“我又没说不给你们做新衣服，你这样生气干嘛，我说我那套不要做了，你们娘仨各做一套就好，能省一分是一分，接下来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保成给了准话，秀兰这才露出笑脸来，撇着嘴说:“哪个来管你做不做新衣服，你就一辈子这副讨饭相好了。”

保成心里说:我也不喜好这副讨饭相，我要是只顾自己吃喝玩乐，你就该从我身上扒层皮下来了。

保进家那园子的事情该怎么开口提，保成思虑了很久，都没敢冒然去跟香菊商量。保成知道保进对家里的事情作不了主，香菊那脾气又泼又赖，谁摊上谁倒霉，一家子要想过安宁日子，就只能让着她些。不过保进再不济也是个大男人，先问问他的想法还是有必要的，至少要给他作为男人应有的尊重。凑到机会，保成打算先探探保进的口风，保进要是同意，香菊那里再想办法去跟她提，只要自己拿出诚意来，她也不好过于刁难，毕竟两家男人是堂兄弟，总归是一家子人。

眼下，保成遇上了另一桩事情。

中秋节，艳红住上河镇的姐姐来了，她给春梅在镇上的木箱厂里找好了活，这次来的目地，就是带要春梅过去上班。

保成得空正在金鑫家里坐着喝茶谈天，听说木箱厂要招工，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春花，春花一晃可二十好几了，总遇不到个合心意的男人嫁，与其待在家里干着急，不如让她也出去做工赚钱。外面的世界大，可选择的男人也多，说不好过个年把就找到适合她的人了，那样子钱赚了，人也赚了，可不一举两得。

保成有心，就问艳红姐姐能不能再带个人到厂子里去干活。艳红姐姐问是谁要去，保成就说是他妹妹春花。艳红一听，这好啊，春花是个成熟稳重的大姑娘，出门遇事更能吃得开，有她同去，春梅就有人照应了，这可是艳红巴不得的。

艳红马上对她姐姐说:“春花好，干活麻利，有一身好力气，作派跟后生一样，厉害着呢。她要是去了，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家春梅了。”

艳红姐听妹妹把春花说得这样好，当即就应下了:“那成，就让春花和春梅一道去，她们两个人相互照顾着，我也好宽心些了。”

保成见事成了，欣喜万分，说:“那我这就告诉春花去，让她准备一下，先谢过金鑫大姨了。”

艳红姐忙说:“不谢，不谢，这样对春梅也好，大家都好！”

保成一分钟都不耽搁，兴冲冲跑回家把这好消息报给了春花，春花在家里放牛割草早厌倦了，正想到外面去走走，这下可称心了，急着问保成什么时候可以去上班。保成见妹妹开心，得意地说:“马上，马上就去，你先跟爸妈说一声，再把出门要穿的衣服收拾一下。”

“哎！”春花欢蹦着回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刘大余听说春花要出门，立刻打了退堂鼓，理由有二，第一:春花年纪大了，这个时候不适合出远门，应该待在家里，好好找户人家嫁了。第二:保平老婆凤仙快生了，凤仙她是个半傻，自己顾自己都成问题，孩子生下来肯定得有个人帮忙照看着，春花这个当姑姑的，帮嫂子抱抱孩子也是应当的。

凤仙生孩子，凭什么要让自己来带，春花觉得刘大余真是太不讲道理了，她也给刘大余驳了两个理由回去，第一:她今年都二十四岁了，要是家里能有合适的，等着干嘛，早嫁了，不能一辈子在这一个坑里埋死。第二:凤仙生孩子，又不是她生孩子，凭什么把带孩子这样的重大的担子，放到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肩上来，没这个道理！

刘大余的理由和要求，让春花感到气愤，不管怎样，这一回她是铁了心要走了。

“你自顾走就是，别把话多了，凤仙孩子生下来，由你爸带去，他自己干的好事，他就要自己去承担着。”追云虎黑着脸插进话来，语气“咣咣”的，像摔碗一样。

刘大余自知理亏不敢面对追云，甩屁股闷闷不乐地出门避事去了。

“还不快收拾东西去！”保成给妹妹使了个眼色。

春花嘟着嘴满肚子委屈，继续收拾出门要带的衣物去了。

秀兰见外面气氛紧张，保成一回屋，就追着问是怎么一回事？

保成说:“我给春花在外面找了点活干，就艳红姐姐住的上河镇那里，木箱厂钉箱子，就是店里面装桔子汽水用的那种木条箱子。”

“那是好事啊，她们吵什么哩？”秀兰诧异。

保成说:“这老两口提起凤仙就不对付，大概是老太太还在责怪老头子给保平硬娶个半傻回来吧！”

“当初是自家上门去求的亲，又不是别人家厚着脸皮赖上门来的，怪着谁呢？”

“还不是！”

吃过中午饭，艳红姐赶着时间就要回去了，春花出门前追云把该吩咐的话都吩咐尽了，儿行千里母担忧，女儿要离开身边，追云心里当然不舍得，但她没有在春花面前表露太多，怕春花走得不安心，春花刚走出明堂弄，她就背过身子偷偷抹眼泪。

春花和春梅各背着一个装满随身物品的大布包。秀兰，保成，和金鑫夫妻俩一路把艳红姐和两个姑娘送到村口等拖拉机。

秀兰趁保成不注意，偷偷在春花手里塞了二十块钱，春花不肯要，她知道哥哥家里要盖房子，钱紧缺着哩。秀兰按着春花的手轻轻说:“拿着，出门三步苦，人到外面身上没有一点钱是不行的。”

春花感激地对秀兰说:“谢谢嫂子！”

“嘘……”秀兰捂着春花的嘴轻声说:“别让你哥发现了。”

姑嫂俩低着头会心地笑着。这时有辆拖拉机“咔咔咔”从道上驶过来了，金鑫上前把它拦下来，请求司机帮忙把艳红姐和两个姑娘带到石浦街镇上去转乘客车。

“上来吧，都上来吧！”司机挥挥手，爽快地答应了。

春花爬上拖拉机，保成嘱咐她说:“到外面要学机灵着点，有事就去找春梅姨娘，到了那里先赶快寄封信回家来报平安！”

春花点了点头。

金鑫夫妻拉着春梅不停吩咐着要注意安全，艳红姐姐说:“好啦，有我看着，你们都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