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颜雪站在楼梯口，与背对着她的胡慕斯近在咫尺地对峙。

胡慕斯怃然道：“对，秩序守衡，我可以穿越时空，但地球秩序的运转不是我能干涉的，只要还在地球空间之内，我就永远逆转不了秩序守衡。而你，周湖光，你是大地之子，是星球意志的选择，只有你和颜雪联手，才能逆转秩序守衡，不仅是时光倒流，甚至重组地球空间，都不是问题。”

我诧异地望向颜雪，后者道：“周湖光，她说的没错，你是大地之子，而我是海的女儿。是大地意志和海洋意志的化身，我们的选择，也就代表了地球的选择。可你还没有觉醒，只有你觉醒了，获得了大地意志的力量，才能明白守护地球的意义。”

“你一直跟着我，是要等我觉醒？守护地球？怎么守护？”我只觉得荒诞。

颜雪抬头望向天际的云翳，目光深邃，缓缓道：“我们会死。”

我“嘿”了一声：“我们都会死，又不是人人都和她一样。”我的目光在胡慕斯身上转了一圈。

“我说的不是自然死亡，你看看这个世界，这是一个千疮百孔、欲望横行的世界。”颜雪盯着胡慕斯的背影，“别说我奈何不了她，就算我杀了她又如何？人类的欲望能消失吗？欲望膨胀的后果，无疑是自取灭亡，我不怕死，可我还有父母，有亲人，有朋友，我也是血肉之躯，我不能抛弃这些。”

胡慕斯笑着对我说：“其实你觉醒了也好，颜雪无时无刻不跟着我，只要你觉醒了，联合起来逆转秩序守衡，让时光倒流到我还是大学生的时候，你们想杀我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其实早就想死了，可你死不了，只要人类的欲望还在，你就永生，永远是肮脏的鬼东西！”颜雪耻笑。

我退了一步，指着两人道：“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没有崇高的理想。好好活着，孝敬父母，结婚生子，人生不过几十年，我可没有拯救地球的伟大理想！放我回去，这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胡慕斯看看颜雪，说：“看来你这一代还是不行。”

颜雪冷着脸一语不发。

见我不解，胡慕斯耐心解释：“虽然星球意志会选择智慧程度最高的人类作为化身，但人类有生老病死，星球意志在宿主死亡后将重归自然，等待新的人选。其实在你之前，应该是唐朝时期，星球意志就有意识地选择人类了，到西方工业革命时期，西方世界的强势让星球意志把目标定在了白人身上，直到近些年东方复兴星球意志才随之转回。”

我愕然道：“怎么感觉星球意志也趋炎附势似的？”

“虽然星球意志没有具体的意识，但在选择宿主时必然要从大势出发，毕竟西方文明崛起之后世界的中心转移，那时候也只有西方文明能守护地球秩序。”胡慕斯说，“进入近现代以来，你之前的星球意志化身有许多就是某一个成功觉醒，比如大地意志或海洋意志，但总有另一个意志不愿复苏，不是意志本身的原因，是宿主无法放弃自己的生活，他们宁愿过的平凡，也不想去所谓的拯救世界。人类科技越来越发达，当有一天人造器官可以代替人体器官，并大幅度延续人类生命的时候，我想也会有许多人不愿移植人造器官，因为那样违反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活到头了就是一辈子，再多活几十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笑了起来：“这么说，我也不算没出息。”

颜雪过来把着我的胳膊，目光灼灼道：“周湖光，星球意志无所谓善恶，给了你力量，不代表你非得做好事，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做坏事。你可以用你的力量实现梦想，不用现在这么庸碌的生活，不用为了买房结婚的事这么苦恼……”

“然后呢？”

颜雪一怔。

我抹掉她的手，淡淡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但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我真的获得强大力量之后，我会做些什么。在我没获得力量之前，我只是幻想，无法付诸实践，我可以在网上当键盘侠，对各种不公跳脚大骂。如果我有了力量，可以改造世界的力量，你认为我这样的人最想做的是什么？通俗来说某些穷人有了大把的钱会出现报复性消费行为，或者刑满释放的犯人出狱后心理扭曲报复社会，我比他们危险多了，因为在地球上没有任何能制约我的力量。你能制约我吗，颜雪？”

颜雪苦笑道：“虽然海洋比陆地广阔得多，但文明产生在陆地，人类正是依靠着陆地才有发展文明的基础。大地意志远远超过海洋意志，如果你觉醒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虽然你无法杀了我，毕竟你我是‘兄妹’，两种意志有融合性，但你想做什么是我无法阻止的。”

“那还等什么？我们回去吧，你拯救你的世界，我做我的工人，只要互不打扰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如果我无法觉醒，是不是只有我死了大地意志才会选择新的宿主？”

颜雪点点头。

胡慕斯道：“这样的话，我想死还得再等几十年，或者，杀了你才是正确选择？”

我吓了一跳，胡慕斯笑道：“骗你的，你是大地之子，跟你作对就是和地球作对，纵然没有觉醒，地球也绝不允许任何力量伤害你，你这一生会平平安安的。”

光，又一次变得刺目。

回到现实，我身边站着胡**，还在船上，她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休息室。

之后的几天，日子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颜雪准备离职，已经提出申请，不久就会批复。我能清楚感受到她的失望，但我无能为力。每当独处时，我都会戴上耳机，听那首《理想》——

……

逝去的青春似儿时的照片

静静地染上灰色的尘

蓦然间发觉身边全都是

为生活而奔波忙碌的人

崇高和理想早在窘迫之中

奔向了四个现代化

偶尔在冗长夜里

微红脸颊上汗颜年少的认真

姓鲁的爷爷说过

真的勇士要敢直面惨淡地人生

所以在茫茫人海内

尽管卑微依然默默地勤恳

哪里的黄金屋

哪里的颜如玉

铭刻的字字珠玑话语

羞红我崇尚的面具

我执着的飞啊

奔走在天涯

不舍这于逆境

奋起强忍的泪花

清晨的太阳

盛开的鲜花

今天才发现是块

日夜纠结的伤疤

才明白理想不过是

卑微的另一种牵挂

我执着的飞啊

奔走在天涯

不舍这于逆境

奋起强忍的泪花

看多少故人

匍匐在风尘

所以现在路上的我

依然默默地勤恳

看多少故人在风尘里

依旧苦苦地勤恳

……

这天六点过后，属于下班时间，正在办公室用新买的笔记本看电影，是鬼才园子温的《爱的曝光》，正看到优**零教会，洋子压在优的身上，掐着优的脖子，优不停诉说自己的爱意，流下血泪。

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颜雪忽然闯进来，我摘下耳机，默默地看她。

她气喘吁吁地扶住桌子，发梢还有汗水滴落，一字一句道：“我们没时间了。你必须觉醒。”

我坚定地摇头。

“你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敌人马上要降临地球，母亲需要我们的守护……”

“让那些大人物操心吧，和我有一毛钱关系？”

颜雪怒吼道：“你——”

磅礴的“气”环绕了我，我感到喘不过气，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气若游丝道：“你……你想干什么？”

颜雪死死地盯着我，带有一丝歉意：“你必须醒来，不论你醒后犯下什么样的罪行。”

手心腾起一道淡黄色的光，厚重无比的力量渐渐涌入，我被这股力量压得几乎断气，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颜雪的声音：“其实一开始我就想这么做的，一直不想强迫你，我是海洋意志的化身，在某种意义上和你有‘血缘’关系，只要我用海洋意志与你体内的大地意志碰撞，就可以强行让你觉醒，对不起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的脑海里始终回荡着两个字——

完了。

（《湖光雪颜》完结，《漂泊的城市》四部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