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转战黄花滩 （5）

一路上，爷孙四人说说笑笑地，不觉间两个多小时过去了，马车到了黄花滩。

黄花滩的前身是个国营农场，后来转制了，转成了部队编制，但干的仍然是农业生产方面的事情。那时候，黄花滩归**生产建设兵团管辖，全称叫“中国人民解放军农业生产建设兵团第十一师四团”。

在马车经过黄花滩的时候，郭解放看到一队身穿黄军装的兵团战士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矫健的步伐，高声地喊着口号，“唰唰唰”地走过。一方面是羡慕，另一方面是因为从平坡煤矿回来的时候，郭天礼说了，说过了黄花滩就让他们把架子车解下来，自己拉上走，郭解放想干扰郭天礼的注意力，就没话找话地说道：“礼爷，你看看人家，都是种地的，人家咋穿得是军装。”听了郭解放的话，郭天礼就说：“你管□人家穿不穿军装干啥？呔，解放，把你们的架子车解下来，再不敢往前走了；再往前走，让人看见了就麻烦大了。”

郭解放那么说也不全是羡慕人家农四团的人，主要是把话题给扯远，让郭天礼、郭天智忘掉到黄花滩要卸架子车的事，没想到郭天礼、郭天智记着清楚着哩。听见郭天礼让卸架子车，郭富贵求情说：“礼爷，再拉上一阵子吧，拉到九龙江林场了卸。”郭天礼闻言不高兴地说：“富贵，要是贫农家吧，拉到庄子边边上也行，问题你们是地主，是四类分子，你说让人看见了，我们咋办哩？”郭天礼又提到地主，郭解放的气就呼呼地上来了，尽量强忍着。郭富贵说：“礼爷，黄花滩到水磨关还二十多公里路哩，谁就看见了？”郭天礼不高兴地说：“那不一定，黄花滩也有我们水磨关的人当工人着哩。富贵，这么价吧，这么重的架子车你们拉上真的是费劲的很，就再挂上一截截吧，挂到太平堡吧！但我给你们哥儿两个说好，到了太平堡，说啥也不能再挂了。”

郭天礼又前头赶上马车走，郭天智和郭富贵、郭解放三个人跟在马车后走。郭天礼一路上叨叨着说马累坏了，郭富贵、郭解放听了都不吭声，郭天智就说：“行了，三哥，马累坏了不打紧，人累坏了麻达就大了，走吧，走走再说。”

看到郭富贵、郭解放哥儿俩个没答自己的腔，郭天礼就有点生气了，对郭天智说：“天智，你咋就糊涂了？他们是地主，我们把地主家的煤车子挂上，要让高队长知道了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哩。”

再次听到郭天礼拿地主说事，郭解放终于没能压住自己满肚子的火气，他忽然跑到郭天礼的跟前，一把抢过了马缰绳，“吁”地一声叫住了马，冲着郭富贵就喊：“老大！卸车！”

郭解放忽然从自己手中抢过马缰绳还真把郭天礼下了一跳，看到郭解放满脸的怒容，郭天礼就说：“呔，这个私娃子，你还不让爷爷说两句了？”郭解放就冲着郭天礼嚷道：“你说十句都行哩，你就是不能说地主！”郭天礼说：“咋了？你还不是地主了？！你能当地主，爷爷还不能说地主了？！”郭解放立马还口说：“我们地主咋了？我听我的爷爷说的，你娶媳妇子的时候钱不够，我的爷爷还给了你十个银元，你说有没有这个事？”

郭天礼被郭解放问得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到郭天礼张口结舌的样子，郭解放一点也不饶人地说道：“地主咋了？地主对不起你了？地主帮你还帮成仇人了？地主也是苦出来的地主嘛！”看到郭天礼狼狈的样子，郭天智赶忙打圆场说：“就是的，三哥你也太认真了，就害怕人说个闲话；现在又没人看见，就再拉上走一阵子。”郭天礼闻言说道：“走了就再走一阵子，你看解放凶地像狼一样，把爷爷给恨得。”郭富贵说：“解放小着哩，礼爷你不要生气。”郭天礼从郭解放的手里要马缰绳，郭解放一把打开了郭天礼的手，冲郭富贵喊道：“老大！卸车！不吃馒头了争口气，他们不拉了算毬，我们自己拉上走，我看还能把我们地主给累死了？！”

郭富贵也让郭解放给说气了，就三下两下地解下了绑在马车上的架子车。郭解放看到郭富贵把架子车解下来后，才把马缰绳递给郭天礼，说：“行了，礼爷，这会子没人看见了，你赶上你的皮车走吧。”郭天礼不好意思地说：“喳，这个解放，……”郭解放使劲地摆着手说：“走啊！走啊！你们贫农先走，我们地主不走了，在太平堡过夜哩。”

郭天礼和郭天智让郭解放闹了个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赶上马车走了。

看到渐走渐远的郭天礼、郭天智和马车，郭富贵就埋怨郭解放说：“解放，你咋这么个脾气？我们累一些不要紧，人家回去给队长乱说一阵咋吧？”郭解放拧着个脖子说：“爱咋办咋办！再地主也是一个郭家门里的，他娶媳妇子爷爷还给了他十块银元哩，他咋地就这么没良心？！”

郭富贵说：“不是没良心，是没胆量；一路上也好着哩，拉上去拉下来的，就是害怕人看见了，要说和我们地主是一窝子了。”听了郭富贵的话，郭解放就不高兴，说：“没良心能有胆量了？老大，有上点骨气，我们自己拉上走，我驾辕。”郭解放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架子车把抬了起来，郭富贵赶紧抢了过来，说：“解放，你还小着呢，你前头拉，我驾辕。”

郭解放闻言，就到前头拉着绳子，郭富贵拉着架子车把，沿着东安公路往西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到了九龙江林场。

穿过九龙江林场，上了南安公里，再走上几里路就到水磨关村郭家庄子了。

九龙江林场属于平安县林业局，沿着一条河，两边种满了沙枣树，有二百多米宽、六七公里长。那年正遇大旱，河里干干的，一点水也没有，刚栽的沙枣树苗因为缺水的缘故，叶子都卷了起来。

郭解放和哥哥郭富贵拉着架子车，一进入九龙江林场，就遇见来来往往地好多人在担着水浇树。郭解放心里头生郭天礼和郭天智的气呢，就只顾低着个头，使劲地拉着架子车走，走着走着，就和一个正挑着水的中年男子碰到一起，把那个中年男子正挑着的水给碰得倒掉了少半桶。那个男子见自己挑着的水被一个娃子给碰地倒掉了一半，就心疼地“哎呀呀”地叫唤起来。

郭解放吓了一跳，赶忙抬头去看，只见那个男人，四十左右的岁数，高个子，国字脸，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头戴一顶草帽子，嘴上的皮干干的，嘴周围起了一些泡泡子。

看到一个娃子把自己的水碰得倒掉了少半桶，那个大个子男人就一边哎吆吆地叫唤着，一边就骂上了：“呔！你这个私娃子，你走路咋地不抬头？！愣着哩嘛？！啊？我的水啊！”

郭解放情知没理，就赶紧赔情道歉，一连声地说：“叔叔，对不起啊！对不起，我没看见，我真的没看见你。”

那个大个子男人就训郭解放说：“呔！你这个私娃子，我这么大个人你都看不见，你还能看见啥？我不挑水你把我碰死了都没事，娃子，我挑着水你把我的水碰得倒掉了这不行。”

听到大个子男人这么说话，郭解放就来气了，说：“你都是大人了嘛，咋瓜着哩嘛！人重要么水重要？不就是半桶子水嘛，我给你陪！”

中年男子听郭解放这么一说，立马就放下了挑水担子，转头四处看了看，高声喊道：“李生良，拿两个空桶子来，让这个鬼仔儿怂给我跳水去！”不远处，一个小伙子一边说着：“是！王局长！”一边就跑了过来，把一副扁担两只桶往郭解放的手里塞，还催促着说：“快快地，那边二百多米处有个压井哩，挑水去！”

郭解放见状就为难了，心想我的煤都拉不回去，我还给你挑水去呢？！郭解放不接扁担，中年男人就生气了，对那个小伙子说道：“李生良，你现在不挑水了，你的任务就是让这个鬼仔儿怂给我挑一担子水，挑不来就不要让他走！”中年男子说完就把两个桶里的水匀了匀，挑上走了。

郭解放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发愣哩，叫李生良的小伙子已经硬往郭解放的肩上放扁担，嘴里说道：“呔，你这个娃子，你咋就不长眼啥？你咋把王局长的水给碰地倒掉了？快去，挑去！挑去！不挑就不要想走。”郭解放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地，不想去挑水。看到郭解放不想挑水去，郭富贵就放下架子车说：“我挑去，谁让我们把水给人家碰地倒掉了。”郭富贵接过扁担要去挑水，郭解放就急了，说：“哥哥，你驾了半天辕了，你坐着缓缓，我挑去！不就是一担子水嘛！□啊，还能把人给累死了？”李生良不耐烦地说：“快去！快去！闲话少说！”郭解放就担上水桶挑水去了。

郭富贵把架子车把担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坐在架子车把子上，一边缓着，一边从兜兜掏出了“双羊”烟，抽了一根，递给李生良，问道：“同志，来抽上根烟。”

李生良接过郭富贵给的一根烟，看看四周，赶紧点上了，恨恨地抽了两口，又迅速捏灭了。

郭富贵问道：“刚才哪个人是你们局长？那么些水嘛，你看把他急得！好像把命要掉了一样。”

李生良闻言说：“唉，你这个老乡，你是不知道啊，你看我们这些树苗子，都旱成个啥了？要是再浇不上水，就全旱死了。这一段时间天旱得渠里没水下来，把王局长急得嘴上都起了泡泡，在我们局长眼里，这哪里是树？”郭富贵就问：“不是树是啥？”李生良答道：“是啥？是他的命啊！王局长看到树苗子都快旱死了，就急着去找县委吉**，吉**也没办法，我们王局长就动员全局的干部职工挑水抗旱。呔，你这个老乡，我给你说，连县委的吉**都来挑水抗旱来了，你的那个兄弟把王局长的水给碰地倒掉了，王局长能不急？让你的那个兄弟去挑担子水，我看着人家还逼犟得那么一下子，好像有点不情不愿的。老乡，我给你说个实话，王局长没打你的那个兄弟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要是我们局里的哪个人把局长的水给碰地倒掉了，你看局长打他不打他？！”

郭富贵听李生良这么一说，感觉到自己和解放兄弟两个错了、错大发了，就赶忙说道：“领导，原来是这么个情况，我们真的是不知道，一会我的兄弟来了我也挑一担子去。”李生良听到郭富贵也要挑一担子水，高兴坏了，赶忙四处往往，大声喊道：“谁累了？谁累了就歇歇，让这个老乡挑担子水去。”从傍边过的一位女同志立马弯腰放下了挑着的水，嚷嚷着说：“李秘书，我累了。”李生良就对郭富贵说：“老乡，你把这担子水挑上浇树去。”郭富贵二话没说，接过了那个女同志的扁担，担上担子就走。

十多分钟后，郭解放挑上水回来了，看见郭富贵不在，急了，就问李生良道：“领导，我们老大呢？”李生良答：“你们老大挑水去了！”郭解放把水桶往地上一放，说：“不是说让挑一担水嘛，咋地让我们老大也挑去了？你们看着我们老大老实好欺负还是咋地？！”李生良就又把情况给郭解放说了一遍，最后说：“呔，你这个小老乡，连县委吉**都来挑水了，让你挑了担子水，还把你亏屈下了？你的哥哥挑上担水也是应该的嘛，将来树长大了，把风沙给挡住了，对你们没好处？哦？”郭解放闻言，县委**那么大的官都挑水呢，我把人家的水给碰地倒掉了，给人家挑担子水也是应该的；再说了，这个树要是活了，长大了，还真的给我们郭家庄子也挡风沙呢，种上庄稼产量也就高了。这样想着，郭解放觉得自己的哥哥也应该挑上担水去，不吭声了，就挑上水又走，一直挑到地方，把水浇到了树根上。

郭解放把水浇到了树根上，挑上胆子要走，刚才的那个中年男子看见了郭解放，就喊：“呔！鬼仔儿怂，你把扁担放下了走吧。以后走路看着点。”郭解放心里有点惭愧，听到那个人让自己走，心里面感激，就高声回答道：“局长，我不知道你们的情况，现在离我们家也近了，不着急，要不了我再挑上担子水去！”中年男子一听，满脸都是笑容，高兴地说：“哦也，好娃子！再挑了就再挑上担子去，将来树活了，林子起来了，也有你的一份功劳。”郭解放挑上担子走了。

郭解放和郭富贵哥儿两个一人挑了两挑子水，才又拉上架子车往家里走，赶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陈雪莲见两个儿子拉上媒回来了，就问道：“富贵，解放，你礼爷、智爷都回来两个多小时了，你们咋才回来？路上累坏了，赶紧吃饭去。”哥儿俩个急忙把煤卸了，洗了下脸和手，就端上饭碗，一边吃着饭，一边给父母亲讲路上的事。

听到郭富贵和郭解放说了挑水的情况，陈雪莲说：“对着哩，人什么时候都得讲个良心；人家县委**、局长能挑水，你们咋地就不能挑了？再说是你们把人家的水给碰倒掉了。”

郭解放想起自己说再挑一担水时那个中年男子脸上欢快的笑容，就说道：“那个王局长也是让水给逼急了，只要逮住个人，管你有理不理的，就是个让挑水哩。”

郭世信接嘴说：“能亲自挑水的局长就是好局长，啥叫个理？自己带头挑水就是个理。你们以后长大了，不管干个啥事，都要带头干，只有这样才能干好。”

在和父母亲说了一阵子话后，郭解放就上炕睡觉了。

现在，躺在黄花滩农场临时住处床上的郭解放就想着过去的事情，心里不由地感叹道，王**真的是个好人啊，能遇上王**这么好的人，或许是自己一辈子的缘分，说不定王**还是自己一生中的贵人哩！

睡不着觉的郭解放一边回想着过去的往事，一边下定决心，再苦再累，再艰再难，都要搞好黄花滩农场的工程建设，要给王吉明留下个好的映象，要让黄花滩农场的职工再提起我郭解放的时候，能说上个“那个人还算是给我们干了些好事”。郭解放觉得，能如此的话，自己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