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转战黄花滩 （8）

郭解放从严关富家出来后，酒涌上了头，感到昏昏沉沉的，但心里头高兴，就不觉得有多难受，反倒是极度地兴奋。郭解放跌跌撞撞地走着，因为心里高兴的缘故，扯开嗓子，含糊不清、跑腔跑调地唱着歌儿，没有往他自己住的地方去，而是绕着机关家属院来回地转着圈子。

郭解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回住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绕着机关家属院绕圈子。

郭解放围着机关家属院绕着圈子，脑海里就全都是卓玛的音容笑貌，心里面就升腾起缠绵的情愫，强烈地想念着卓玛。

“卓玛！卓玛！”郭解放大声喊叫起来：

“哎！”随着郭解放的喊声，身后竟然真的有卓玛回答的声音传来。

郭解放闻言吓了一跳，酒一下子醒了一大半。

黑暗中，卓玛真的来了，她一路小跑着来到郭解放身边，搀扶住了郭解放。

朦胧的夜色中，郭解放见果真是卓玛来到了自己身边，并搀扶住了自己。郭解放感到了幸福的眩晕，加上喝了酒的缘故，越发装出跌跌撞撞、站立不稳的样子。

卓玛就使劲地抱住了郭解放，以使他不因为醉酒而跌倒。

郭解放感到一种久违了的温情又回到了自己心中，他脚底下站稳了，也想伸出双臂，把卓玛紧紧地揽入怀中。

一阵夜风吹来，一下子吹醒了郭解放，他猛然想到，眼前的卓玛已经不是十多年前的那个卓玛了；现在的卓玛是黄花滩农场生产科科长的老婆，自己在黄花滩农场承包工程呢，要是把黄花滩农场生产科的科长给惹下了，这个工程估计也就干不成了，挣下的钱说不定都要打水漂呢!

这会儿，郭解放的酒彻底醒了，他推开了拥抱着自己的卓玛，急问道：“卓玛，你咋来了？”卓玛说：“老严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躺倒床上跟死了的一般，我担心你，不要摔倒了，就跟了出来。”

郭解放闻言，感到问题严重性了，这大半夜的，一男一女，没事都能整出个事来，何况是多少有点事情呢，这要是让人看见，传了出去，麻烦就大了；因为害怕被别人看见，郭解放就催着卓玛说：“卓玛，赶紧回去，我也要赶紧回去了。”说着，就一边推着让卓玛走，一边准备走人了。

卓玛又紧紧地抱住了郭解放的胳膊。

郭解放急了，催促着说：“快放手，卓玛。”

“不！”卓玛紧抱着郭解放的胳膊不放，嘴里说道：“解放，我想你许久了，我要和你睡觉。”

郭解放闻言吓得魂飞魄散，一使劲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急躁地说道：“你跟我睡觉，严科长咋办呢？”

卓玛道：“我不管，反正我爱你。我爱谁我就跟谁睡觉，别人管不了。”

郭解放一听，这不是碰上勺女人了嘛！呔，就为了个睡觉，啥都不管了，那将来不是要惹出大事来嘛！不行，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得跑！

郭解放顾不上和卓玛说更多的道理了，猛然甩开卓玛抱着自己胳膊的双手，撒丫子就跑。

卓玛一怔，随后在后面追着，喊道：“解放！你不要别！你都跑过一回了，你该还我的情了。”

不要跑？！贼急慌忙逃窜的郭解放听到卓玛的喊声，心想，不跑问题就来了！我这阵子图了一时快乐，接下来永远就都是痛苦了，我不能对不起严科长，也不能对不起我们家的佟玲玉。郭解放如此一想，哪里还敢心猿意马，撩开了双腿，就是个跑，在连续转过几个墙角后，藏在一排房子的墙角上，四处观察着，好一阵没看见卓玛了，才赶忙住的地方跑去。

郭解放从机关家属院一直跑了一公里多路，跑到了他们住着的黄花滩农场副业队大院内，气喘吁吁地推开了他和温建国住的房子。此时，温建国还没睡，见郭解放慌慌张张进来，忙问道：“老板，咋了？我咋看你慌慌张张的？”

郭解放几步走到自己床边，躺到了床上，急慌慌地对温建国说道：“建国，赶紧把门闩上，灯拉了睡觉！”

温建国闻言心里狐疑，说：“我留着门等你着呢，我咋看你不对劲？没啥事吧？”

郭解放不耐烦地说道：“问那么多咋哩？把门闩上，拉灯睡觉。”

温建国闻言，赶忙下了床，闩上了门，拉了灯开关，屋子里一下子黑了。

电灯一灭，屋里一黑，郭解放也一下子感到安全了，就又爬起身来，摸索到窗户跟前，往外看着。

温建国心里好奇，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跟上郭解放搞建筑都三年了，啥时候见过郭解放如此惊慌失措过？！温建国心里大惊，试探地问道：“老板，干啥坏事了？谁追上来了？你安稳睡觉，我在窗户跟前守着，有啥情况我告诉你。”

郭解放心里“咚咚咚”地跳着，回头对温建国说道：“□夹住，悄悄地。”温建国闻言一怔，也感到情况不妙，就把嘴闭得紧紧的，站在原地。

好长一阵时间，郭解放没看到卓玛找上来，才松了口气，摸到自己床前，对温建国说：“建国，赶紧睡觉。”说着，自己先躺到床上，伸手拉开了被子，盖在身上。

温建国也摸到自己床上，拉开被子，盖在身上。

一会儿，温建国问：“老板，睡着吗？”

郭解放没睡着，但他没有回答温建国的问话，只是翻了个身。

温建国见郭解放不愿意说话，就不再问，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郭解放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的，脑海里想着十多年前他和卓玛之间的许多事情。

郭解放和卓玛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了说清楚郭解放和卓玛之间的来龙去脉，笔者不得不把话题再扯到过去的岁月里。

那还是一九六八年的时候，当时，郭解放刚满十八周岁，被郭家人民公社水磨关大队的大队长赵发跃派上到祁丰搞副业去了。

郭解放要去的祁丰是个藏族民族乡，位于康乐山的纵深地带，离水磨关大队郭家庄子有二百多公里路。

康乐山是中国西部一座非常重要的山脉，东西长一千多公里，南北宽数十公里到一二百公里不等，和北部的龙头山、黎明山、马鬃山相对，形成了一个长达一千余公里的地理走廊，人们将这个地里走廊称作是L西走廊。

郭解放他们要去的这个祁丰乡说起来虽然还属于平安的地方，其实和平西地区的金塔、瓜州接壤；由此看来，郭解放这次出门，虽说没出平安地区，其实也算是出了一趟远门。

和郭解放一起去搞副业的还有同队的郭天信、郭天礼、葛长生、刘明亮、王小娃五个人。他们的任务是挖石膏。

祁丰乡的牦牛沟有个石膏矿，矿石质量特别好，是当地主要的经济来源。

同去的五个人中，郭天信、郭天礼是郭解放的本家五爷、三爷。葛长生是流落于平安民间的老红军。王明亮是个三十来岁的光棍。王小娃名字听上去要小一点，其实也就是在他们家里小一点，若论岁数，也四十多岁了，基本上算是个半大老汉了。

在郭解放他们六人中，郭天信读过六年的私塾，在当时算是大知识分子了，加之又是大队会计兼文书，理所当然地就成了副业队的领导；最主要的是郭天信脑子灵活、为人机警，处事老练，赵发跃和张财商量后，就特意派郭天信去负负责、记记账，和石膏矿的领导、当地的牧民沟通个关系什么的。

因为郭天礼是车把式的缘故，所以只要是走远处，就绝对离不开他。物以稀为贵，水磨关大队郭家庄子总共也就三辆马车，其中有一辆马车就归郭天礼驾驶，自己就感觉到高人一等，把马车一赶，鞭子往空中一甩，“啪”地一声响，动作干脆利落，声音清脆响亮，感觉极好，就像今天开上奔驰宝马按喇叭的那种感觉一样好。

老葛原本在队上放羊，这回安排老葛也去，一来是因为他是个老光棍，没拖累；二来是考虑到他在康乐山中打过仗，对祁丰那一片地方的情况比较熟悉。

副业队主要以郭天信、郭天礼两人为主，算是主事的；其他人的任务就是出力干活。

那是七月底的一个早晨，太阳才刚刚准备要露出地面，东边天空上一片火红，大片的云一半被染红了，一半还保持着不太正宗的本色，懒洋洋地飘在空中，掩映着东方的曙光。这些鲜艳壮美的色彩，瞬息不停地变幻着。相对于东边的天空，西边的一大半天空，还没从苍茫的夜色中苏醒过来，水磨关大队郭家庄子似乎还沉浸在一片暗蓝之中。

随着“啪、啪”地两声鞭响，郭天礼赶着马车从村东头走了过来，这时郭解放早已等候在自家的院子门口。见郭天礼赶着马车过来了，郭解放喊了声：“礼爷”。郭天礼“吁”了一声，停住了马车。郭解放就把行李卷子扔到了马车斗子中，郭天礼又“呔”地喊了一声，摇了摇手中的鞭子，三匹哨马和一匹辕马就一起用劲，马车又走了起来。陆续地，马车经过郭天信、王小娃、刘明亮几个人的家，那几个人都把行李扔到了马车上，跟随着马车来到了赵发跃家门口。

在赵发跃家门口，葛长生和赵发跃一起站着，等到马车来到跟前停住后，葛长生也把行李卷子扔到了马车上。随车到来的郭天义就问赵发跃说：“大队长，再有啥安顿的没有？要没啥安顿的，我们就走了。”

赵发跃问了声“人都到齐了吗？”一边问着，一边拿眼睛把几个人扫了一遍，然后对郭天信说：“郭文书，别的也没啥安顿的了，就是郭解放和刘光头这两个瞎怂你要给我看紧了，可不敢再惹下个啥祸了。”

郭解放听见赵发跃在骂自己，就说道：“大队长，咋地一说惹祸你说的就是我，我就那么坏吗？”

“呔！你这个瞎怂！”一听郭解放的话，赵发跃就骂上了：“你好地很啊，你好地像花儿一样，咋动不动就让人家批斗呢？我给你说，你不要忘掉你是啥成分了。哈怂，我给你说，到了牦牛沟石膏矿老老实实地干活，要是调皮捣蛋，郭文书你就组织上给我批斗，回来我扣他的工分。郭解放，你这个瞎怂，我说的话，你听见吗？”

郭解放怕赵发跃再骂自己，就赶紧回答说：“听见了，听见了。我调皮捣蛋地咋哩，山里头我上哪里调皮捣蛋去哩。”

见赵发跃再没吭声，郭天信就说道：“没事了就走！”说完后，郭天信就第一个爬上了马车。

其他人也紧跟着都爬上了马车。

郭天礼摇了下马鞭子，“啪”地一声，马车就又走开了。

马车从水磨关大队郭家庄子出发，走了约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到了平安城。

这时，天已经大亮，朝霞映照下，平安城披上了一层金色，不宽的街道坑坑洼洼，把马车颠得摇来晃去；街道两边是粗大的柳树，枝桠垂落下来，像袅袅漂浮的烟雾；柳树后面，除了偶尔有几栋楼外，大多是平房，门面雕梁画柱，显得很有历史感；三三两两的居民闲散地走在街上，不时地有骑自行车的人打着车铃铛超过马车去。

“打□上地个铃铛子哩嘛，谁不知道你骑着个车车子！”王明亮就骂骑着自行车打着车铃铛超过马车去的人。

郭天信抬手拍了下王明亮的头，骂说：“呔，你这个光头子，不如人还不服人，你能得很也骑个车车子我看下。”

王明亮闻言就不服气，歪着头，眨巴着眼睛，看着郭天信。

郭天信自傲地说：“咋了？王光头，你还不服气哦？你说你看啥哩？你看□哩！”

王明亮闻言，想了想，就显出了一脸灿烂，高声回答说：“就是的，信爷，你说得对对了，我还就是看□着哩。”

郭天信闻言，感觉不对劲，猛然感到吃亏了，就蹬了王明亮一脚，骂道：“□□□□，你看爷爷着哩，没看□哩。”

其他人闻言，“轰”地大笑起来。

那时候的平安城还太小，根本就经不住马车走，在郭天礼连续甩了几个响鞭后，马车就穿出了平安城，上了平祁公路。

何谓平祁公路？平祁公路就是平安到祁丰的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