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往事如烟 （3）

老葛原本是陕甘交界之处的人，是因为特殊原因流落在到平安县水磨关村郭家庄子的。

一九三六年十月，一个迷雾缭绕的夜晚，一支部队静悄悄地开发到了黄河边上，从虎豹口突击渡河，然后进入到了L西走廊地区，开始了一段悲壮的战斗历程，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英雄赞歌。

那个时候，老葛还是个十二三岁的放牛娃。那天，早早地，老葛就赶上地主家的牛到塬上放牛去了。因为贪玩，该回家的时候，老葛发现牛没有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老葛急了，就到处跑着找地主家的牛，怎么找也找不到丢失了的那头牛，眼看着天快要黑了，老葛就急得不行。老葛心想，把地主家的牛给掉了，那还了得？！十二三岁的老葛越想心里越害怕，就不敢回地主家去了，就一个人坐在山坡上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想着办法。

这时候，隐隐乎乎地，老葛远远看见大批的队伍，打着红旗，浩浩荡荡走着。因为好奇，老葛就跑到了队伍跟前，看着部队从自己的面前走过。看着看着，老葛忽然想到了办法。老葛觉得，我把地主家的牛给掉了，回去后不被打死也得脱张皮，既然如此，我还不如不回去了，我就跟上这支部队走，这样既躲了场祸不说，捎带着还把肚子给吃上了。这样想着，老葛就钻到了队伍里面，像模像样地跟着走。

队伍中，一个领导发现了跟在队伍中的老葛，就问道：“小鬼，你哪里人？跟上部队干啥哩？”部队的领导一问，老葛就哭，哭着说：“长官，我就是你们刚过来的那个山里面葛家堡的人，白天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东家的牛给丢掉了，我回去东家要打我呢，我害怕，我也不敢回去了，我要跟上你们当兵去。”领导看了下个头不高的老葛，问道：“小鬼，今年多大了？”老葛听了领导的问话后，心想，我要是把岁数说小了，人家部队上的长官不要我，我不如把岁数说大点，这样部队上的领导就把我收下了；这样想着，老葛就赶忙回答说：“长官，我今年十五岁了。”

“十五岁了？”部队领导不太相信，说道：“没那么大吧？小鬼，我看你的个头最多也就是个十二三岁，哪来的十五岁？你骗我吧？！”老葛闻言赶忙把脚颠了起来，说：“长官，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十五岁了。”说着，老葛踮起了脚：“你看，你看，真的，我真的十五了。”领导又看了看老葛，然后笑了笑说：“既然十五了就好，那就跟上部队走吧！”

就这样，老葛参加了红军。后来，老葛所在的部队也渡过了黄河，进入了L西走廊地区。

老葛所在的部队是一九三六年十月二十四日渡过黄河的，刚一过黄河就和马步芳的部队打上了。那是在一个名叫五佛寺的地方，渡河部队摆好了阵势，等候着马家军冲过来；马家军的骑兵呼啸着冲了过来，渡河部队就集中火力打马步芳的骑兵。打到最后，马步芳的兵越来越多，黑压压的，到处都是；马步芳的兵武器也先进，子弹打在阵地上直冒黄烟。老葛的个子小，就负责搬运子弹。老葛清楚地听到子弹从自己的头上“啾啾”地飞了过去。

那一仗打得非常艰苦，虽然消灭了不少的敌人，红军也伤亡不小。为了减少损失，乘着天黑，红军撤离了阵地，迅速向L西走廊挺进。

老葛所在的部队从靖远打到了景泰、古浪，一直打到了武威、永昌，最后到了平安地区平西县的梨园口。因为马步芳部队的机动性好，补给充足，而红军人生地不熟，弹药消耗严重，无法补充，最后就被马步芳的部队给打散了。老葛随着仅剩的几千人退入了康乐山中；后来，总部在石窝召开了会议，决定分三部分行动：总部主要负责同志回延安向中革军委汇报情况；一部分向西突破到**与接应部队汇合；一部分就地打游击。老葛岁数小，才是个十几岁的娃子，属于就地打游击的那部分。再后来，所有的人都化整为零了，老葛就躲躲闪闪地流落到了平安县郭家乡水磨关一带。

因为老葛是陕北人，说的是陕北话，太容易暴露；为了躲避马步芳部队的搜捕，老葛就装成了哑巴，走乡串户的，靠给人打工养活自己；后来，老葛也不知道乍回事，自己就成了水磨关的人。因为是哑巴的缘故，干活又肯出力气，也不要钱，只要管顿饭就行，水磨关的人就喜欢用老葛。水磨关的人都是比较憨厚的人，从来也不把老葛当外人，不论谁家有活了，就吆喝声“哑巴，走，干活走。”老葛听见吆喝，二话不说，跟上就走。

老葛三十岁的时候，平安解放了，老葛就不装哑巴了，开始说话了，说自己是红军。水磨关的人也证明说这个人的确是红军，是三七年的时候开始到我们庄子上的，那时候还是个十几岁的娃子，也不说话，就一直在我们庄子上打着短工。经过查询，老葛的确是红军，就不把老葛当盲流了；当时因为刚解放的缘故，在世的红军还很多，所以谁也没把老葛当回事，只是算成了水磨关的人，给分了三亩耕地、半头牛、两只羊。

因为是和别人家和分的，所以老葛只有半头牛的所有权。

自从有了田和牛，老葛就想着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好好地辛苦上一番，也修上一院子房子，娶上个婆姨，过有儿有女的好日子。没多久，开始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了，老葛的三亩地、半头牛及半头牛又生下的一头牛仔、两只羊繁育下的十多只羊又都入了社；老葛除了变成社员以外，啥都没有，仍然是光棍一个，每天听到钟声上地干活，太阳落山了收工回家，挣一个工分折合人民币一毛五分钱，一个月满打满算三十个工，折合人民币四块五毛钱，日子自然是越过越烂，娶婆姨、过有儿有女的日子的想法基本上成了飞机上放鞭炮----空想了，因此上，老葛对好上日子也就没心劲了。

再后来，队上忽然又想起老葛是老红军了，因为忆苦思甜得有人诉苦，革命传统得有人宣讲，所以就给老葛安排了个轻活，让他放队上的一百多只羊，算是对老葛的特别照顾。从那后，队上要是开忆苦思甜会、宣讲革命传统什么的，就把老葛叫上，说老葛是老红军，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是对革命有贡献的人，最知道旧社会的苦，新社会的甜了。这个时候，站在台上的王多明就大声地对会场中的老葛喊道：“呔！老葛！你上台来，你上来给社员们好好讲讲旧社会的苦和新社会的甜，让大家都授受下教育。”老葛闻声就站起来，慢腾腾地走到台上，开始给社员们讲旧社会的苦和新社会的甜。

老葛到了台上，颠来倒去地就讲开了。刚开始，老葛讲的还对着哩，说旧社会的时候，地主如何地坏、自己如何没白没黑地给地主家干活，自己如何地丢了地主家的牛、如何地参加了红军，如何地从黄河边上打到了平安，如何地随部队进了康乐山，又如何地成了水磨关大队的社员；说到后来，老葛几乎是声泪俱下了，颤抖着声说，吃不饱、穿不暖、人饿的吃野草、树皮等等。老葛说着说着，不知咋地就搅到了大跃进和人民公社上了，说地主家农忙的时候还给管顿猪肉炒白菜哩，大白馒头管饱……

“呔！”说到这里，主持会议的队长王多明就大喝一声，骂道：“你这个老怂，肉汤洗脸哩--昏头昏脑地，一天价就想地个吃，咋地就把年代给搞混了？妈地□的，行了，行了，你忆得是啥苦、思得是啥甜？你赶紧滚□下去吧！”就把老葛给轰下台了。从那以后，队上对老葛就不咋地待见了，也不管什么红军不红军的，农闲了安排上放羊，农忙了抽上干别的活。

那老葛是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加上老红军的身份，就也不把队上放在眼里，平时的时候，嘴上说些杂话，乱唱上几句酸曲儿，倒也自得其乐。

老葛的家乡山大沟深，自然条件极为恶劣，生活艰苦的不得了，人们就把美好的愿望寄托到了民歌上，在歌声里寻找着乌托邦的世界。信天游就是老葛家乡的一种民歌形式。这种民歌曲调儿是固定的，内容随着场景、心情现编，以此释放内心的情感。

老葛没事了就唱他们家乡的信天游。老葛自小就给地主家放牛，到了山上，空寂无人，急了就放开嗓子吼山歌，因此练就了一副好嗓子。因为老葛唱歌好听，水磨关村郭家庄子的村民们，吃过了晚饭，就集中到了村子中间的一棵大树下，说着一些闲话；要是看见老葛了，就嚷嚷着让老葛唱上个信天游。老葛性格开朗，又好显摆，就真的扯上嗓子唱了起来。有时候唱得词儿不合适，王多明就跳了起来，说老葛传播流氓思想呢。因为老葛的老红军身份，王多明也不敢过分，最多就是把老葛给骂上一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