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二进博物馆

“在你那边，我是什么样子的？”这个昨天在博物馆确认了钟非非的身份后，杨笑笑巴结钟非非的话，在今天这个见缝插针的宁静时刻，杨笑笑抛出来。

他们是在去往博望博物馆的出租车上，杨笑笑问出这句话的。在杨笑笑的暗中坚持下，把周波赶到了副驾座的位子去坐，杨笑笑和钟非非坐在后座。倘若不是周波对东太平洋二岛主计划有无条件支持的有言在先，杨笑笑断不敢在上出租车前，拽着装萌往出租车后车厢钻的周波的胳膊用暗力阻止，并且狠狠掐了她的肉一下以示愤怒，明确无误和暗流涌动地告诉她“你坐到前面”。还好周波在杨笑笑的大义凛然下忍气吞声地顾全了大局，只带了一点小愤愤地坐到了前面。一路上以自己梳妆打扮为幌，把出租车的倒车镜扳了一下，通过倒车镜观察身后杨笑笑和钟非非，以让杨笑笑掌握分寸。其实那个倒车镜根本看不清后面杨笑笑和钟非非在干什么。当周波还想把车厢顶部的后视镜也扳一个能够看到杨笑笑和钟非非的角度的时候，司机忍不住说话了：“你干什么呀？”

“不能动吗？”周波装傻。

“你把倒车镜扳了我怎么看后面啊？”正在说，到了一个转弯。司机要转弯，可从被周波扳了的倒车镜看不到后面的路况。司机一边踩刹车，降低速度，一边说：“你把倒车镜扳回去。”

连坐在后面的杨笑笑也觉得看不下去了，拍了周波肩一下：“你干什么呀？”

“不干什么，我就是观察一下情况。”

“什么情况？”

“我的面部青春的美丽情况。”周波只好和稀泥。并且伸出手按照司机的要求，扳正了后视镜应有的角度。

从悬在前车顶的倒映的周波脸上闪烁的目光，杨笑笑觉得完全不能进入和钟非非畅所欲言的交流状态，今天早上在网格上没有收集到的弋阳公主的信息，要靠和其本人推心置腹的诱导获得，不可避免会使用一些不能登桌面大雅之堂的表情语言、肢体语言技巧，在周波的这双明目张胆的望远镜下，怎么施展嘛！

“你是一个玉树临风，有着高雅情操的人。理想高远，一双眸子像秋天的深潭一样，藏着又清澈，又神秘的故事。”

杨笑笑和钟非非的交流方式，并非以谈话，而是以微信文字的方式交流的。好在微信有手写功能，钟非非已经使用的比较娴熟。在外人面前，任何有外人的情况下，这是他们约定的对过去式的交流方式。尽管如此，周波的观察还是障碍了杨笑笑的发挥。

“你能不能把后视镜扳开，别看我。”杨笑笑给周波发了条微信。

“为毛？”周波一点都不客气。

“你觉得这样做有意思吗？”杨笑笑尽可能耐心地跟周波勾通。“你想过没有，我在前方打仗，你在后方拖后腿。”

“接受人民的监督，防止权力的被滥用，你如果心底无私天地宽的话，又何必怕？”周波振振有词。

杨笑笑实在有点左支右绌，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深陷两面作战的苦恼。那一边，钟非非的文字又发来了。

“你是一个有着谜底的人。”

“我不是你的夫婿吗？在妻子面前，尤其是在以公主之尊的妻子面前，有什么谜底？”

“你真的不像他，除了长的像。”

“你失望了？”其实杨笑笑有点失望，心里一紧。

“呵呵。”

呵呵！连弋阳公主才来三天的人，都学会呵呵了。“呵呵”二字，包含有无限的含义，最基本的含义，那个一开始见面如泣如诉眼光的女人，收起了直白，玩起了**。这是钟非非第二次说杨笑笑不像那个人了，那个所谓弋阳公主夫婿的人。昨天说的是“你真是变了”，在杨笑笑殷勤地递给钟非非盒饭时。莫非讨好一个人在1100年前行不通？尤其是讨好一个公主？杨笑笑马上汗流浃背，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对付公主这样的人，怎么能讨好呢？一个公主讨好她的人还少吗？古今阿谀，大体一同，和皇宫这个汇集了全国讨好高手的险恶之地比起来，杨笑笑所受过的讨好自悟又算的了什么呢？第二次是刚刚钟非非说“你真的不像他，除了长的像。”明确无误地传达了对寄托对象的失望。他是一个什么人？钟非非说的很清楚，是一个玉树临风的，有着高雅情操的人，不是一见到利益和富贵就露谄媚之态的人。杨笑笑飞速地转着脑电波。那边周波还不依不饶。

“你怎么不说话了？”周波发过来微信。由于杨笑笑把微信接收信息的设置调至无声，周波和钟非非发来的消息不至老响。

杨笑笑把他和钟非非的谈话截屏，发给周波看。附上一句：“她要失控了。”

直到这个时候，危机四伏的时候，周波才想起来兄弟阋于墙而共御外侮。

“那怎么办？”

“我现在脑袋很乱。”

杨笑笑的脑袋是真的乱，以为运筹帷幄的大好局面溃于一处微小的计算。

“她不是那个意思。”

手机又震动了，杨笑笑看到周波发来的这条信息，马上回复，“不是什么意思？”

接着，钟非非的微信又来了：“你在干吗？”

“我有一个同事，我在跟他聊工作。”

“你的工作这么忙呵。”这句话，钟非非没有用微信，直接用嘴说出来。

周波的来信震动了，只见上面写着：“你是一个有谜底的人，一双眸子像秋天的深潭一样，藏着又清澈，又神秘的故事。”

这是钟非非的原话，周波剪辑了一下，摘录过来。这一瞬间，杨笑笑和周波心有灵犀一点通。杨笑笑忽然想起来，自己钻牛角尖了，关心则乱，钟非非的确不是杨笑笑担忧的那个意思。在1100年前的那个他忽然跃然纸上，呼之欲出：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以**的姿态征服了弋阳公主。在他身上有无尽的秘密，每一桩秘密似乎都大白于天下，可每一桩秘密的深处又藏着欲说还休的故事，所有的故事简单而透明，就像空气一样，可包含着空气中容纳的一切。一只蝴蝶从空气中飞来，一个人字的大雁队形向南飞。天边夕阳彩霞红了余晖。满天都是明晃晃的深红。这就是那个男人的秘密，在弋阳公主单纯的情窦初开中一锤定音，攫取了弋阳公主的心，利用了少女对爱情无限的想象力。自己没做错！执着乃错！牛角尖钻不得。阿谀奉承就阿谀奉承好了，保持和这个女人若即若离的关系，不温不火，不刻意不冷淡，如此安好。

杨笑笑装作看手机上的工作的样子，在腹中打完了对钟非非行为准则的草稿。

“一会儿你见到刘峰了，不要先讲话。”博物馆之行，是去见刘峰。这是刘峰的要求，让杨笑笑把钟非非带到博物馆。

博物馆的勾月剑出土的蹊跷昨天杨笑笑已经跟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讲明了，一本古籍记载着勾月剑的秘密，但那本古籍已经烧了。这话应付的了博物馆，恐怕应付不了刘峰。刘峰好歹是杨笑笑的boss，跟他的对话可不能太不讲究。就是编，也得编一个浑然天成的故事。弋阳公主的价值还在挖掘中，矿没挖出来，别再把工作搞丢了。刚才在见到刘峰前对失业的恐慌尤在眼前，一想起来就腿肚子抽筋，太可怕了简直。发财梦不板上钉钉之前，万不可把碗可称的上是金钵饭的饭碗摔了。

“那他要是问我你们这个世界的事，我答不上来不还是露馅了？”钟非非对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心中没底。毕竟这个弋阳公主对钟非非一无所知，更别提这个世界闻所未闻的知识大爆炸了。

“这倒是个问题。”杨笑笑刚一说，想起来不知不觉又开始用语言交谈了，而没有继续使用微信。杨笑笑觉得还是谨慎从事的好，又埋头在手机上写起字来：“你的角色是个刚刚苏醒的植物人，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事还没有想起来，只认识你的父母。你要多表现呆，和迟钝的样子。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就发呆。”

“那我昨天在博物馆还挺机灵的一个人，今天就呆啦？”

“这涉及到勾月剑的秘密。你就说是我给你的，把这个问题推给我，我来回答。你的机灵只表现在勾月剑的秘密上，因为这是你三年沉睡醒来后，在其它的东西都忘了的情况下，唯一摄取的信息。“杨笑笑知道这句话不好理解，把这段文字发出去的同时，用嘴巴附到钟非非耳边小声说：”我们怎么认识的呢？我是怎么把勾月剑的秘密交给你的呢？昨天在去博物馆的路上，我经过你家，在你家的小卖部买了两瓶矿泉水，我有一个东西遗忘在你家柜台上，这就是勾月剑的秘密。它是一张残缺不全的纸，看起来就像是羊皮纸的样子，看起来年代也经过了很久年份的样子。上面写着勾月剑乃崇贞8年大梁国皇上秦真御驾亲征大石国，战高兰王，俘之，获勾月剑，听天师计，将勾月剑埋于正阳宫前轩辕柏下。你看到了这个信息，正好你们也要去博物馆，你们去博物馆的原因是在你18岁那年一家三口在博物馆外的广场放过风筝，那是你们一家最美好的记忆，你爸妈想旧地重游再放一回风筝，以唤醒你的全部记忆。到了博物馆门口，你把那张羊皮纸给你爸妈看，在你的坚持下，和你爸妈反对无效的情况下，买了票进博物馆挖勾月剑。你的行为从头到尾并不是机灵，而是被羊皮纸蛊惑的疯狂。”

“那这张羊皮纸你是从哪儿来的？”钟非非替杨笑笑的自圆其说担心。

“那是我仿古自制的。至于勾月剑秘密的信息我是从哪儿来的，我是从网上搜来的。事实上，网上你父皇战高兰王，俘高兰王，缴勾月剑的信息时间地点都有，唯独没有埋勾月剑的信息。虽然没有埋勾月剑的信息，但在你父皇去世后的下葬上，有人建议勾月剑陪同你父皇一起下葬，但是你的哥哥秦怀月否决了这个建议。秦怀月的否决记载也比较耐心寻味，上面写着‘国师重嘱，断不可废’。意思是说大梁国的国师曾有郑重的建议，这个建议是千万不能违反的。然后我就专查大梁国国师李天通的记载，崇贞8年，你父皇征大石国归来后，李天通举行了祭天仪式，在此前，对大石国国宝勾月剑浓彩重抹的历史记载，在祭天仪式后像被剪刀剪断一样消失了。我知道你告诉我的勾月剑的秘密，知道勾月剑埋在正阳宫外轩辕柏下，然后我就倒推专查这棵屹立上千年的轩辕柏在你们那时候有什么讲究。我查到，轩辕柏在隆平4年为隆平皇上亲栽，正阳宫是国家议是宫殿，栽于正阳宫外，就是为了镇妖除魔。然后我就根据这些信息猜想，在崇贞8年的祭天仪式上，发生了一件事，导致了勾月剑消失了半个世纪，半个世纪后你们家的子孙秦念王仿制了假勾月剑，才使得勾月剑重回历史记载。这件事是李天通在祭天仪式上将勾月剑埋于轩辕树下，以达到镇妖除魔，使民风剽悍的大石国永不再反的目的。我为了证实这个猜想，才仿制了假羊皮纸，去博物馆一探究竟。不想与你巧打巧撞，揭开了勾月剑的千年之秘。”

钟非非喃喃地说：“原来我父皇已去世。”

钟非非这话，乍听可笑。人生自古谁无死？事隔千年，她父皇的数代子孙已皆付黄土，何况她父皇？

钟非非又说：“我父皇是哪一年去世的？”

“崇贞13年。”杨笑笑说。

钟非非的眼泪滚下来了：“崇贞13年，我就是从崇贞13年过来的呀。我父皇正年富力强，怎会如此？”

杨笑笑没想到勾起了弋阳公主的感怀。周波也从车顶的后视镜看到杨笑笑几句话，把钟非非说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流。她又没听见谈话内容，只当杨笑笑勾女有招，竟然招钟非非悲不自胜，可见披肝沥胆一斑。杨笑笑的真心，果然是不值钱的。一时间白眼连翻，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非非你没事吧？”

“我，我父皇死了。”钟非非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

钟非非这一哭，整个车厢的人都傻了。出租车司机就是再不可能想到邪处去，钟非非的哭声感从中来，这是装不来的，一发不可收的哭声在第一声破喉而出的嘶吼发出来后，如决堤之水不可阻挡。

“她，她谁死了？”出租车司机没听清。

“我，我父皇驾崩了！”钟非非哭出悲音。

杨笑笑就怕的是这种事，终于还是暴发了。

“停车停车！我们耽会儿！”杨笑笑叫司机，“这是我妹，是个演员。”杨笑笑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

“啊？”出租车司机发愣。还是下意识踩下了刹车，停车路边。

杨笑笑和周波架着一脸痛悲的钟非非下车。

“入，入戏太深。咱们去博物馆要拍一场宫廷戏。我让她好好再酝酿酝酿情绪。”给出租车司机打钱时，杨笑笑不忘自圆其说。

“那叫她在我车上哭呗，我不介意的。”出租车司机信了。

“我还是叫她找个没人的地方练吧，叫人看到了成什么样子，还当有人打劫呢。”

司机笑，表现理解，收完钱一脚油门去了。

“你怎么回事？”杨笑笑披头盖脸说周波。

“我咋啦？”周波装懵。

“不是你招她，她会这么情绪失控吗？”

周波自知有愧，“你们聊什么呀叽叽咕咕的，像一对小公母鸡。”

杨笑笑懒得理周波，去安慰钟非非：“你看，现在是2018年，距离崇贞13年隔了1100多年。人都是会死的，你父皇死了，你哥哥德昌皇帝也死了，就是崇贞13年还没出生的秦念王也死了。我也会死，所有人都会死。再隔一千年，那些还未面世的人也会死。死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件，你又何必太难过。”

“我，我很难受。”

杨笑笑抚着钟非非的背，轻轻拍着她的背，传达过去温暖的情意，抚慰着这个陷入不可自拔的困境的女人。她弯着腰，大口吞咽着空气，似乎喉咙里有什么东西作呕要吐，在路边干呕着。一边干呕，一边令人震颤地啜泣，她那啜泣似乎随时都可能一口气转不过来而过去。

周波明明知道杨笑笑这是必须为之，可看到自己视为老公的人当着她的面毫无忌讳地对另一个女人动作亲昵，还是五内俱焚。她答应过杨笑笑要在这种事情面前表现淡定的承诺被嫉妒撕的粉碎，一念尚存，知道这个时候吃醋是最要不得的。

“笑笑说的对，人都是会死的。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死。”周波忍气吞声地说。

“为什么你姓周，他姓杨？”啜泣中，钟非非问出来一个天外飞仙的问题。

“什么？”周波没听懂。

“你们不是兄妹吗？你们是亲兄妹吗？”在这个时候，钟非非冒出来这个揭不开锅的问题，真叫杨笑笑瞪目结舌。

“是，表兄妹。”杨笑笑自圆其说地说。

“噢。尹笑公子和左杏儿小姐是亲兄妹，不过左杏儿小姐随母姓。他们的妈妈不是同一个。你们这里一个男人只能娶一房夫人吧。”天知道在这个时候，大悲之下，钟非非怎么冒出这么个对话。“嗯，”钟非非接着说：“我哥哥秦怀月国号德昌？”眼看着，钟非非渐渐从悲伤中缓过来了。

“嗯。德昌，道德的德，昌盛的昌。”

“我哥哥是寿终正寝的吗？”

“咱们换一个话题吧。”

“我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实在有点瘆人。

“那段历史不全，这些问题在史记上都没有记载。”

“按照道理说，我现在应该是个死人，对不对？没有人能够活过一千年。”

“我不是已经活过一千年了吗？”杨笑笑旁辟蹊径地说。

钟非非睁着她的大眼，看着杨笑笑。

“在一千年前，我是尹公子，在一千年后，我是杨哥哥。”

“我以后叫你笑笑哥哥好不好？”

周波的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好啊！”杨笑笑高兴地说：“你看，世界还是纷呈的，不管是一千年前还是以后，总能发现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