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羊入虎口？

他冲动之下，使劲甚大，莱尔斯上校被掐得连声咳嗽，反而说不出话。胡班长忙去拉扯魏华，连声喝止。但魏华野性一发，竟不闻不见。正乱之间，突听一人喝道：“你们在闹些什么？”

众人转头一看，却是一排长带领三班战士回来，也押着不少俘虏。一排长名叫张泽生，行事果决，脾气粗暴。他远远便望见魏华正在“虐待”俘虏，当即大踏步上前，一脚将魏华踹开，训道：“二狗子，你他娘的发疯啦？这么对待俘虏，以后谁还敢向咱们投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学到哪儿了？！”

魏华这时也已冷静下来，当下快速跟大家说了情况，只把众人听得面面相觑，震惊无已。眼下镇内的志愿军少说也有大半个师，再加上镇外的120师，灾难一旦发生，伤亡可就无法挽回。张排长刚刚还怪责魏华虐待俘虏，这时也不由得着慌，忙道：“你快问他！敌机几点到来？”魏华当即又问莱尔斯上校：“约定时间是几点？信号弹是哪三种颜色？快说！”

莱尔斯上校刚才已被吓得魂不附体，赶忙老老实实的回答：“咸炳善只提醒我，务必赶在凌晨两点之前逃走。至于信号弹的颜色，他连我也没让知道。这人……这人狡猾得很，你们快带我撤出温井吧，还等……等什么？”

魏华听了他回答，又惊又怒，忍不住骂道：“你个喜欢装逼的玩意儿，干吗不早说？带你妈个头！你就在这儿等死吧！”当下对众人道：“情况十分不妙。敌机大概两点到，现在过一点了吧，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这……这……这……”

众人都知他为何语塞。志愿军的通讯本就落后，团级及以上才有无线电，营部及以上才有电话，而且还是在阵地战时才能通电话，这时真应了那句话：“志愿军营以下的部队放出去打，叫都叫不回来。”何况镇内的志愿军连队多达数十，而且多是分散了搜索残敌和武器，即使师部现在就下令撤退，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全部撤出。魏华本来想，要是知道敌人信号弹的颜色组合，到时来个以假乱真什么的，或能拖延些时刻。他能想到这一点，倒不是他聪明过人，而是在现代时看到过这样的战例，志愿军通过发射与敌人一样的信号弹或是铺设信号板，引导敌人的飞机去炸敌人。可是偏偏连那个美军顾问也不知道信号弹的颜色，这个法子是用不上了。

他苦思无策，不由得焦急万状。倘若事先不知，倒也罢了，敌机来了躲就是了，不幸被炸死也就完了，少受这许多焦虑和恐惧。可是明知危险即将到来，却对此束手无策，这份等死的煎熬实是难以忍受。他毕竟来自现代，说不上什么革命性坚定、觉悟高，既无对策，便想：“要不我说服大家赶紧逃命吧，其他战士的死活不是不想管，实在是管不了。与其一起死在这儿，倒不如留条性命为其他战士报仇。”

他对自己的口才倒颇具信心，料想对这些淳朴的战士胡诌一番大道理，多半能够生效，当下定了定神，正欲开口，却听张排长道：“二狗子，你再问问那美军顾问，伪军团长是在镇外哪里发信号弹？”

魏华微微一怔，便问那美军顾问。莱尔斯上校畏畏缩缩的道：“我说了，你们带不带我走？”魏华大怒，抄起枪托就往他头上砸去。胡班长忙拉住了他。莱尔斯上校再也不敢动小心思，忙即答道：“确切的地点我不知道，但想来他们一定是……一定是从东面上山。”魏华听他说了等于没说，骂道：“你个脓包！别的美军顾问都做太上皇，你却给咸炳善那老狐狸耍得团团转。呸，孬种！”

莱尔斯上校甚不服气，明明是自己坚持留下来督战的，怎能说被人耍得团团转？可是这当儿哪敢与魏华抗辩。魏华气愤之余，心中忽然一动，隐约记起现代资料中似乎有说，这一仗咸炳善是在温井东面1.3英里处集结部队，只不知现在情况是否有变化？当下又问莱尔斯上校：“1英里等于多少公里？你人蠢也就罢了，要是连这点数学知识也不懂，哼哼，当心你的另外九根手指！”

莱尔斯上校甚觉奇怪，不知他何以竟问了这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难道他当真是想考考自己的智商？心想这人多半被吓疯了，还是以不惹这疯人生气为妙。他数学倒是学得甚好，这个问题小菜一碟，答道：“1英里换算成公里，千分位四舍五入，是……是1.61公里。”

魏华点了点头，便向排长汇报道：“伪军团长多半是在东面大约2.1公里处。”他这时已明白排长的用意，若是不太远的话，或可收集一些部队，迅速赶过去偷袭敌人团部，若能成功，也算釜底抽薪之计了。

张排长转身向东望去，但见月光之下，山广林密，敌人若入了山，即使被包围也不要紧，因此首先可以确定一点，敌人一定是从东面入山，而极目远望，三四里外似乎确有一座高高的山峰，从距离上来看，敌人要打来信号弹，必是在那座高峰顶上。他心中已有七八分确定，从怀中掏出一只锈迹斑斑的怀表看了一眼，当机立断，毅然道：“大家排好队听我说：咱们排里跑得最快的几个人，直接去向团部和师部汇报情况，路上遇到咱们的人不必多说，以免浪费时间。其余的人，跟我直捣敌人团部，一定要在半小时之内，干掉那头阴险的老狐狸！”

此言一出，战士们倒也罢了，魏华却不由得大吃一惊，连抽了两口冷气。敌人有一个营加上团部上千人的力量，再怎么说也得集齐三四个连再去吧！可是听排长这意思，连郑连长都不等了，直接以一个排去袭击敌人，那还不是毫无悬念的以卵击石？这非但于事无补，根本就是羊入虎口嘛！排长这是在想什么？！只听排长又道：“限定二十秒之内，每班选出两个人回去报讯！”

众人都知排长的意思，此去袭击敌人抱了必死之心，挑人报讯主要是为了让每个班留下两个骨干，以便将来重新组织起这个排。这时最感为难的是三个班长，战士们每一个都是打过多年仗的经验丰富的好战士，每一个都是多年来同生共死的好同志，选谁留下呢？胡班长道：“小兰，二狗子，你俩有功夫，跑得快，马上出列！”

小兰急道：“不，不！胡班长，二班不能没有你！还是你和二……二……”她本想说“你和二狗子留下”，但随即觉得自己不该代班长选人，而且到了这一刻，突然之间极想有个依靠，内心深处实在也不愿和二狗子分开。只听张排长道：“还有十秒！我从一数到十，都给我拿出革命军人的利索劲儿来！别他娘的给老子哭哭啼啼！一、二……”

胡班长不由分说，一把将小兰推出队列，抬脚便往魏华屁股上扫去。这一脚眼看便要将魏华踢出队列，却见他身子顺势一斜，已然避过，同时手臂一带，将小河推出了队列，听他说道：“胡班长，我功夫突然又恢复啦！正好趁机会多杀敌人表现一把，我最爱出风头的，否则以后定会懊悔死！”见小河大叫一声，来拉自己，当即一脚将他踹了回去，喝道：“你个小兔崽子！敢跟你狗子哥抢么？以后好好听你小兰姐的话，记得为你哥哥报仇！你已是家中唯一的儿子，还是贺首长的警卫员，聪明好学念过书，今日又立了功，大家都让你留下！”

这时张排长已数到十，其他两个班也已选出报讯者。几人虽都争着去杀敌人，但毕竟也知道自己身负的责任更重，不说以后充当骨干重组建制，早一秒将信息报上去，可能就会多挽救无数战士的生命，当下毫无耽搁，齐刷刷的向众人敬了一个军礼后，便即返身奔去。只有小兰回过头，向魏华望去，但看到的却只是一个伟岸挺拔的背影。她心中感到一阵剧烈难过，只想：“如果天幸他能活着回来，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