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二

付菡被王远带着，驶出街道，过了座桥，沿着河堤一直向西，左边一河之隔就是镇子，右边是一个巨大的工地——她家的——挖掘机，推土机，自卸车在工地上穿梭。工地还有三分之一不及开发，长着没过脚踝的草，一群羊点缀其间，一个拿着棍子的中年男人，一条狗。地上还有规整的田埂，紧贴地皮有密密麻麻的水稻茎茬，如荒冢一样，证明这曾是一片稻田。车开过工地，右边就变成了山，河堤几乎就是”山脚下。山都不高，陡峭，山上是松树和刺槐。山坡下是一块块个人开垦的菜畦，几种蔬菜搭配种在一起，从一组组搭配中能分辨出菜畦的归属界限。车子贴着山驶出三四百米，在一幢蓝顶的小房子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呀？”付菡下了车，四外看了一圈，再往前依然是河堤，但不远处就没有路了，右边是一面高过周围山梁的岩壁，上面的岩石脉络清晰，能看出排列组合，微微前倾，让人担心它们互相之间抓得不紧，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这幢小房子是河上橡胶坝的泵房，橡胶坝充起二三米高，将河面蓄成湖，水从橡胶坝顶端砸下来，声音轰隆。河对岸是条路，路边的房子在拆迁，只剩了稀疏几栋还是完整的，偶有车辆经过。对面的路上，远端的河面上，岩壁的顶端，散落着夕阳，显出三种不同的金黄色，清凉的水腥味和淡淡的青草味在空气里跳跃飘荡。

“不满意？”王远问。

“没有，挺好。”付菡笑着摇头，以左脚为轴，转过身面对王远，“这住人吗？”

“不住。”王远把车上的东西陆续搬下来，烤炉安在房前的沙地上，酒搁在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又脱下了工作服，铺在台阶上，“你坐这等着吧。”

她之前还纳闷，下班都换衣服，他为什么还穿着，原来是为了这个。本来不想坐，也坐下了，坐下才问：“合适吗？”

“合——适。”王远拖了个长音。

付菡看着王远点火，烧炭，娴熟地把各种调料加进一个碗里，肉串穿好，炭也烧旺了。带烧铁味的肉香散开，刷上作料，青烟腾起，世俗的尘嚣很快搅乱了这里原本恬淡的空气。

“真专业。”付菡笑着夸青烟那头的王远。

“没有两下子哪敢吹牛逼，”王远眯着眼，左右躲避着烟。肉很快就熟了，他把散开的肉串拢成一把，在篦子上掸掸，挪到没生火的那半边烤炉的篦子上，拿耐烤的鸡翅搁到了火上。调好一干一湿两样蘸料，方便筷子掰开，连烤好的肉串一总送到她手边，拆开啤酒用筷子起开两瓶，坐到她身边，拿出手机自拍。付菡枕在他肩头摆姿势，拍完嫌他的手机没有美颜，拿出自己的手机，倚进王远怀里，拍完，修好，发给他，他直接发上了朋友圈。

“发出去了？”付菡按着王远的腿，凑到他怀里。

“那得发呀，现在不流行在朋友圈嘚瑟吗，我好容易捞着个机会跟美女吃饭，必须得显摆显摆。”

付菡抿着嘴笑，偷眼看他。

两个人喝着啤酒，吃着烤肉，聊着天。一打啤酒喝掉一半，天色青灰，远山黧黑，河对岸剩下的几幢完整的房子，也亮起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