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五

在困难里，很多事看得更清楚，这几个月，让付国文看清了，不管事不行，他如果一心想着当“老爷子”让子女伺候，离“老不死”就不远了，只有他有本事，罩得住，才有儿女孝敬，才有夫妻恩爱，至于过去做过什么贡献，屁用不顶。他的家人好像一夜之间都换了面孔，宋丽娜不像他之前认为的那么温柔老实，而且发现她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作风都有些另类，都说**族的行事风格“两门”，他以为年轻人不会有什么不同了，之前相处也确实没感觉到不同，现在才知道，差异一直有，只是他没意识到。最让他不舒服的是宋丽娜和父母在一块的时候经常说**语，语气或焦躁或冷漠，他还碰到过宋丽娜母亲在说话时偷偷瞥他的眼神，这让他知道了那些用焦躁、冷漠的语气说的话都是在说他。如果他们没孩子，他一定要问明白她们娘们说了什么。灰心的时候，连老儿子都不能给他高兴，孩子二十岁的时候，他都快八十了，他真能活到那一天？就算他活到那一天了，那两个都不孝顺，又凭什么相信这个是好的？付国文过去只知道付伟没有大本事，现在发现，他不但没本事，还不是个“养爷子”。他原来的设想是让儿子管事，他在后头扶持，把儿子培养成家里的梁柱，照顾全家。现在看，他就算真能成了梁柱，也不会照顾全家，他得像个要饭的一样等着儿子施舍。他要再奋斗几年，把儿子带出能自立的本事，同时要给新妻幼子攒出一个优越生活（他也会在里头安度晚年），还要给女儿攒出一份丰厚嫁妆（付伟不可能为妹妹准备）。

付菡也让付国文心寒，寒心之余还心疼。消气之后，想想女儿说过的话，也有道理。除了钱，他没给过闺女什么，尤其从她妈去世之后，父女俩从一周见一次面到半个月见一次，再到一个月见一次，到她出国之后，半年才回家一次，他忙，她也不着家，整个假期也只是打几个照面。这么算算，父女俩一年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凑不足一星期。付菡快不快乐他没想过，只觉得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应该快乐，她有那么多朋友，应该快乐，她捧回来过那么多玫瑰花，过生日能收到成箱的礼物，应该快乐。可她一点也不快乐，她甚至不想活着。

付菡情愿跟着个修车的卖烧烤也不愿意回家，开始他只觉得女儿年纪小，犯傻，生在福中不知福，那样的苦日子，过上几天保准受不了跑回来。让她受个教训也好，吃点苦，就不会动不动就想不开了，所以在烧烤摊见过之后，他一直没找女儿。可几个月过去了，付菡没回来，没给他打过电话，连钱也没要过。他在县里安排的人每天都能看到她和王远出摊，有说有笑，到秋天还租了门面。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事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孩子大了，能自己做主了。

所以付国文很和气地给女儿打了电话，哄她回家过年。付菡吃哄，很快就松动了。他又说想她，就是不回家过年也要见个面，让她自己来，说说话。付菡没迟疑就答应了，只要王远不在身边，说动女儿回家不难。等她回了家，再哄着她多住些日子。辛苦了几个月，再过家里的日子，感受跟过去肯定是不一样的，就算长大了，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不用劝自己就不舍得走了。到时候再给她在国内找个什么学校念书，只要把两个人隔开，生活距离拉开，不用谁反对，付菡自己就会嫌弃那个修车的。他只要在三四年里攒够嫁妆，好好给付菡找个婆家，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可是王远牵着他女儿的手走进来，打乱了他周全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