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二

帮郝齐家修车是王远两个月来第一次干活，车修好了，他就又没事儿干了，只能继续带着皮蛋去南山。

付菡走后的第三天，村里卖地的钱终于发下来了，可拖了这么长时间，中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拿着六位数的存折，王远已经高兴不起来了，况且这笔钱也不够改变他的生活，解决他的问题，以后该怎么活，还得怎么活，非要说变化，就是自父亲去世以后，家里又有了积蓄。半个月后张欣回国，没提临走时发给他的微信，只说那边的事情都办完了，不用再回去了。得知付菡走了，张欣也没什么表示，只是这次不再收王远还的钱，可王远却一反常态地执拗，硬把钱给了她，准备重新上班。但母亲不让他去，母子俩先后住院，她像是又把他当成了孩子。张欣不再像付菡在的时候，来去都有时间，想来就来，想走才走，跟他的话也多了起来，慢慢的买衣服都要发照片来问他意见。王远突然理解了付菡之前为什么牵着皮蛋不着家，于是他也牵着皮蛋出去，一走大半天。他去的地方更远，是镇南边的那座山，他会在山顶或者山上的某个亭子里，以不同的角度俯瞰镇子，好几次，他坐在一年前和付菡分别的那个亭子里，望着头顶蔚蓝的天，西边碧蓝的河，回想一年前发生的事。一年前付菡走，他也舍不得，可走了也就走了，但现在，他想她想得那么难受。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会和皮蛋聊两句。

“你也想她？我比你还想。想能怎么办？她也没说想回来，能怎么整？找她回来，日子还得那么过，好意思找吗？”趴在他脚边的皮蛋，无辜地抬眼看他。

付菡走后的日子，比当年张欣走更难捱。因为那时他没办法找张欣，而且很明白，他是被张欣背弃了，最重要的是当时的他除了责任、债和一点志气之外什么都没有，活得简单明确。可是现在，他不知道付菡还愿不愿跟他过，拿不准该不该去找她，最重要的，他生活里有张欣。张欣去年回来，他不能接受她，是因为忘不了过去，因为怕被别人笑话，因为打不开心结，而现在他不能接受张欣，就是因为付菡。感情不像修车，只要内行，什么该换，什么不用换，都是明摆着的。感情像天平里的筹码，不管动哪个，都会失去平衡，生活越难，维持平衡也越难。从春天开始，王远就在努力维持平衡，眼睛盯着几个人，好多事，他也累了，那场病让他精疲力竭，对自己心灰意冷，面对复杂的感情，会想——认命了，随他去吧。活着有心气一说。心气直接和健康相连，身体不好，心气就弱，所以付菡问他如果的时候他才回答不知道，如今再想，简直不可思议，“会”就那么难说？回忆那个软弱的自己让他惊讶，虽然现在也还犹豫，生活还是那样，说不准重新掌管那台天平，他能不能始终维持好平衡，还会不会再精疲力竭，心灰意冷，想扔下他该负责的人和事，可随着身体恢复如常，“认命”这个事，变得越来越扯淡了。

犹豫不决坑人，坑别人，坑自己。

徐立波打电话，有事和他说，听他说在南山，就约定在山顶碰面。王远带着皮蛋离开亭子，登上一条通山顶的石阶。石阶陡峭，一般的年轻人登起来也费劲，没有特殊需求的人，都会走那条盘山的主路，王远从来都是走石阶，就因为遇不到人。

他到现在还闲着，母亲和张欣不让他干活是一半原因，另一半是徐立波要扩充汽修店的规模，预备换个地方，索性就多等几天，直接去新店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