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德吉梅朵

高原的清晨，虽是夏日，却能看见嘴里哈出的白气。但等第一缕阳光出来洒向地面，立刻觉得身上暖了一层。

卫奇坐在被子里，拿着自己的手机和媛媛的手机给家里各发出一条内容大致一样的信息。张云龙见媛媛还在睡着，就轻手轻脚穿起来，掀开棉帘来到外面。昨晚兴致很高的那群游客已经走了，另外几个骑行的昨天到的晚，现在也在收拾行头准备出发。大帐篷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准备早餐的样子，张云龙只好去对面的尕娃面片店看看有没有早餐。

简单洗漱之后，卫奇望着湛蓝的湖面，脑海中却想到了摇篮，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次是在海边，他很小，小的不足以记得是谁带他去的海边，海水舔着他的小脚，又痒又温暖。

张云龙从路对面跑过来，告诉卫奇那家小饭店有早餐。他们回到帐篷里，黄媛媛听到动静醒了，张云龙立刻上前把手伸到媛媛额头上试温度，被媛媛一把推开，嚷着：“你的手好凉呀！”张云龙讪讪地缩回手。

卫奇用手语告诉媛媛：“他昨天夜里没睡觉，照顾你。”

媛媛看张云龙一眼，说了声“谢谢”，自知对张云龙态度不好，面子上却不愿服软。

都洗漱完，三人去面片店吃早餐，没有可挑选的，因为早餐只有米粥、大饼和咸菜。即使这样，两个男孩也吃的有滋有味，媛媛却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粥。

同往常一样，德吉梅朵忙碌着，把把五颜六色的小饰品摆好，再把桌椅摆上，等着游客们过来。

她的小商品都不贵，只是一些看着比较有当地特色的小物件。自从前年遇到那个好心的叔叔说其中的一块石片是早期的石器，她就留心又去捡了几块，但都留在家里，只拿出一块摆着，但再也没有人对琳琅满目的小商品中这块灰土土的石头感兴趣了。

气温回升的很快，游客也渐渐多了起来。梅朵把厚外套脱掉，在没人来的时候，拿起一本书翻看着。在她养成这种读书习惯后，她感受到很多书是能够同自己交谈的，这些书不是沉默和凝固的，而是像春草一样能够呼吸，像这片湖一样具有灵魂。今年叔叔寄过来的书特别多，似乎远在千里之外的好心人能够知道梅朵的阅读速度在加快，理解力在提高。梅朵的心灵深处打开了一道门，门外是一个更缤纷的世界，她的家乡是一望无际的广阔，但她总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跨出去，看到更远的地方。

湛蓝的天空上，大片的云彩像花儿一样暖暖的开放着，在草地上投下巨大的影子，被美景吸引的三个少年笑着闹着，换着方式拍照。不一会，媛媛又感到头疼，没了刚才的兴致。卫奇突然想到了没有任何线索的白帽树，也安静下来。看着提不起精神的兄妹俩，张云龙提议去骑马，媛媛这时又有了兴趣，卫奇摆摆手让他俩去，自己找地方买几瓶水。张云龙找了两匹马，谈好价钱扶媛媛骑上，自己也骑上另一匹马，缓缓顺着湖边一条小道走去。卫奇慢慢走着，抬头看天，远方一片云朵，恰巧像一只蜷缩的猫儿，竖起的耳朵，俏皮的尾巴，懒懒地卧在天空上与他对视着。他惊奇地看着那片云，越琢磨越觉得它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可以跳下来，绕在他脚边。可是云朵渐渐随风变换，猫儿的尾巴散了，耳朵偏了，一会就没有了刚才的形状。卫奇闭上眼睛，让阳光洒满脸庞，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念花狸，不知这个不谙世事的猫姑娘现在哪里，能不能保护好自己。

张云龙和黄媛媛骑在马上的身影越来越小，卫奇朝他们挥挥手，他们根本没有看到，也没有回应。卫奇走到一排帐篷摊铺前，浏览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想着应该给花狸和姑姑带个礼物。每个摊铺卖的东西都差不多，卫奇挑了两个绿松石的手链，却不知如何向人询问价钱，他在手机上打了字让摊主看，那个藏族大姐却不认得汉字，扭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过来帮忙。随着应声，从不远处的一个摊铺里跑过来一个女孩，对着卫奇的手机看了一眼，用藏语对摊主大姐翻译着。

卫奇愣住了，盯着眼前这个女孩，虽然她穿着和汉人一样，白色的衬衣外面加了件蓝色毛背心，灰色运动裤，扎着马尾，但卫奇有着独特的敏锐目光，一眼就能确定她就是照片里的那个藏族女孩。

德吉梅朵转身对卫奇说：“五十块一个。”看见卫奇直直的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也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卫奇能确定这个女孩就是他们来这里要找的人，却还是把手机里的照片调出来看了看，女孩看着长大了，有一些变化，那双纯洁清澈的眼睛和红红的脸庞却还是一样的。

“五十块一个。”德吉梅朵重复了一遍，还顺带张开手比了个“五”。

卫奇把手机递给女孩，梅朵看了看，疑惑地看着卫奇，他怎么会有叔叔给她拍的这张照片？随即欢喜地问道：“叔叔来了吗？”卫奇想了想，明白女孩是在问姑父，他笑了笑，那更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了。这个女孩，就是姑父黄晟来这里遇到的那个，也许她真能帮上忙。

看看手里的两串手链，卫奇把它们装进裤兜，准备付钱。

梅朵好心地提醒说：“可以便宜些的嘛。”却见这个男孩并未领情，快速付了钱，拉着自己胳膊走到一边。梅朵很惊异这个陌生男孩会上来拉着自己，虽然看着他不像坏人，但还是用力挣脱了卫奇的手。卫奇一着急，打起了手语，突然明白外人是不会懂的，又拿出手机打字，递给梅朵看：“抱歉，有个事想问你，请你帮忙。”

这时梅朵明白了眼前这个男孩不会讲话，她迟疑了一下，不知自己能帮这个陌生人什么忙，但他有自己的那张照片，一定是和叔叔认识的。梅朵指指不远处自己的帐篷摊，走在前面，卫奇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都坐下后，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梅朵倒了碗奶茶给卫奇，卫奇点头致谢，本就很渴，接过碗喝了一口，觉得甜香可口，不顾有些烫嘴，吹着凉气很快喝完了。梅朵又过来倒上，卫奇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

“我叫卫奇，不会讲话，但是能听到。见到你很高兴。”这是卫奇坐下后用手机写给梅朵的第一句话。

梅朵并不适应用手机交流，打字速度很慢，后来懂得了卫奇是能够听到的，两人才开始顺畅的交谈起来。卫奇给梅朵说拍照的人是自己的姑父，这次他们千里迢迢来找梅朵，是想探寻白帽树。可是梅朵说自己并不知道白帽树的所在，以前也没听到过这种树。卫奇能断定这个藏族女孩没有骗自己，但又不愿放弃这唯一的线索。他把手机里大石块的照片找出来让梅朵看，梅朵点头说道：“石猫，我带叔叔去过的。”

可能到了石猫那里能发现些什么。卫奇盼着黄媛媛和张云龙赶快回来，便给他们每人发了信息。坐着没事，卫奇开始打量梅朵的小摊子，她和别人卖的东西都差不多，里面有块石片吸引了他的注意，便走过去拿在手里琢磨着。梅朵上前说：“叔叔说，这是石器。”

卫奇并不懂这些，又放回原处。

梅朵说：“你买的手链，都不是真的绿松石，可以再便宜的嘛”。

卫奇心里明白，真的绿松石哪有这么便宜，只是带个小纪念品而已。他要感谢这个手链，如果不是买它们，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了要找的人。梅朵能这样提醒自己，可见她十分善良，这让卫奇从心底涌起一种亲切，消融了一开始的生疏感。

不知不觉，卫奇喝了三碗奶茶，连连对梅朵竖拇指，称赞她的奶茶好喝。这时，张云龙发来消息询问位置。

卫奇远远看到两人，挥手示意着。

黄媛媛走近时气喘吁吁，见着卫奇就先告状。

“哥，再也别把我托付给你这个兄弟了，他只顾自己玩，根本不管我。”

张云龙一脸委屈解释说：“哪有的事，我的马走的快，牵马的大叔也走的快，她的马贪吃，走一路低着头吃一路草，拉都拉不动，我也没办法呀。”

卫奇笑着示意他俩看梅朵，两人忘记了争吵，看见梅朵都愣住了，黄媛媛随即跑上前，拉着梅朵说：“你就是那个藏族女孩？哥，你怎么找到的？太厉害了。”

张云龙喜笑颜开，跟着说：“你怎么找到的？太厉害了。”

待搞清楚来龙去脉后，三人都喜不自胜，觉得运气真好。

听到张云龙叫黄媛媛的名字，梅朵问道：“你叫黄媛媛?”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梅朵翻出了一本写有黄媛媛名字的书，递过来，黄媛媛很吃惊自己的书怎么会在梅朵手里。等梅朵解释之后，大家都觉得太有缘了。

黄媛媛又说自己头疼，梅朵说：“你这是高原反应，要多休息。”说着倒了碗奶茶递给她。

“喝我们藏族的茶，吃我们藏族的食物，可以治高反的嘛。”

黄媛媛将信将疑，喝了热乎乎的奶茶后，不知是茶的功效还是心理作用，真觉得自己好一些了。

三人的午饭仍旧在尕娃面片店里解决，梅朵已经答应了带他们去石猫那里看看，所以吃完饭就又来到帐篷摊。梅朵自己吃了从家里带过来的饭，一直没等到妈妈过来，可能是今天骑马的游客比较多。

梅朵把摊子交给熟人照看着，找了四匹马，一起朝那片湿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