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秘境

黄媛媛站在卫奇和张云龙中间，两手分别拉着他俩的胳膊，兴奋的直跳脚。而张云龙不可置信地问了好几遍：“真的吗？我们真的来到叠林了？”

卫奇既兴奋又有些伤感，他想起自己的妈妈，那个曾经生活在这里的猫人。这么多年来今天好像是离她最近的一天。还有花狸，她一定想不到他会进入到这个神奇的王国，去了解这里的一切。

这时武并未给他们过多解释和兴奋的时间，顺着一条小路朝下走去。三人边看风景边跟着武，最兴奋的是黄媛媛，因为熟知各种植物名称的她，看到路上许多树木植被都不认识，引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一开始她还尝试着问武那些树木的名字，武也有问必答，可是连着问了几个之后，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再问，因为不认识的太多了，总不能喋喋不休地追问个不停。

走了一会，武让三个孩子原地等着，他钻进到林子里，出来时一只手托着他的毡帽，帽子里放着十几个红色的果子，像李子一样。

“武，这是这里的水果吗？”黄媛媛问。

“这也是钞票。”武说着，递给黄媛媛一个，黄媛媛看了看，果子长得像李子一样，放到嘴里咬了一口，水分很多，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甜，反倒有一种奇异的清凉。

武又给了卫奇和张云龙每人一个，都尝过了。

“武哥，这是啥水果？为啥是钞票，能卖钱的是吧。”张云龙问，这是他第一次跟武说话，还讨好般地称武为哥。

武只说：“这里的果子都没名字。”

“就叫红果。”黄媛媛俏皮地说。

说着他们来到一个木亭，亭子的四角立着木柱，顶棚是从后面伸出来的一棵树的大树冠。有一只大灰猫卧在木亭下的草垫上打盹，听到动静睁开眼看了看来人，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倏地换成了人身。卫奇在小桥救助站看到过小宝的幻化，那是在夜晚，此时大白天看到猫人幻化身形，仍觉得惊奇。而张云龙和黄媛媛惊愕的嘴都合不上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武大概没料到那个猫人会突然换身，看到到几个孩子惊异的表情，便走到那个猫人面前挡住他的视线，把帽子里的果子都倒给了猫人。卫奇忽然明白了武说这些果子是钞票的意思，可能他要用果子跟这个猫人换东西。张云龙和黄媛媛还未从亲眼见到猫人幻化身形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互相窃窃私语讨论着刚才惊奇的一幕。武对猫人说了几句话，猫人指了一下，卫奇看过去，原来那里停放着十几个大吊筐，和他们从白帽树过来时坐的那个差不多，猫人抱起一个，把筐子吊在一条啤酒瓶那么粗的绳索上，绳索从这边一棵树上蜿蜒伸展到远处丛林之中，看不到尽头。这次还是武率先跨了进去，三人紧跟着都进去了，猫人拔下吊绳上的销子，用力推了一下吊筐，筐子便轻微摇摆着开始向下滑行。这次滑行的速度慢了许多，三人都没有惊慌，适应之后开始观察周围的一切。他们像乘坐索道一样，在一片浓密的树林上空滑行，而吊筐离树林的顶端很近，有几次几乎是擦到了几棵大树的树梢。三人都瞪大眼镜尽赏风光，兴奋不已。不多久吊筐就载着他们滑进了树林中，似乎是有人在树林中专门开辟了这条路，刚好容下这个吊筐顺畅的滑行，此时的感觉又像坐在火车上在树林中穿行一样。黄媛媛赶忙观察了两边的树木，都叫不出名字来。

吊筐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一个宽阔的空地上，旁边还堆放着几个大吊篮，有个人在其中一个筐里坐着休息，看到他们下来，便跑过来把吊筐从绳索上卸下来放到一边。

看来他和绳索顶端的那个猫人是一起负责这一段的吊筐传送的。

武带着他们沿着一条弯曲小路走过去，拐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前面是一大片空地，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花田另一边，是望不到尽头的草海，绿黄相间，像油画一样。放眼前方，层恋叠嶂，是一层高过一层的林子，每层都好似一个巨大的平台，有几十层，呈阶梯状排布着，巍峨壮观，震撼惊人。每层的树木都茂密粗壮，树上建有形态各异的树屋，能看到猫人来来往往的，完全是隐藏在树林里的另一个世界。

卫奇心跳加剧，心里说难怪这里叫叠林，望着眼前这个恢弘的场景，又仿佛不知身在何处，他听到张云龙在旁边喃喃地说：“我们是走到梦中了吗。”黄媛媛在张云龙胳膊上使劲掐了一下，他疼的叫了一声，看着黄媛媛不明所以。黄媛媛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梦中，这么一试，看来咱们是在现实世界里，只是不同于我们常见的世界。”说完三人都笑了，一种混合着兴奋、渴望、担忧、冲动的复杂心情让他们的脸颊发烫，胸中似有团火一样。

“你们在这里说话做事，尽量别太显眼，不要过于引起猫人的关注。”武说。

三人谨慎地点点头，跟着武向那一层层的猫人世界走去。他们昨天还在揣测这个未知的地方，现在却置身其中，他们鞋子上还带着的外面那个世界的泥土，随着迈开的每一步，黏合在了这里的土地上。

有一条五六米宽的路，通往叠林高处。但是卫奇他们发现猫人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他们已经乘坐过两次的那种大吊筐，每一层林台之间都有这种吊筐在滑行。左手边有一条林中小巷，巷子两边长得全是一种藤状植物，粗细不均，绵长密布。有一群人在一边聊天一边编织大吊筐，做好的吊筐都整齐地堆放在一边。

“这是长藤谷，猫人的交通工具都是从这里就地取材生产出来的。”武给他们说。

卫奇仔细观察过这种藤条，非常结实，柔韧性很好。这时有个猫人背着几个吊筐超过他们走到前面去了，他穿着一件背心，用头顶着吊筐，双手举过头顶扶着，胳膊上的肌肉非常发达。路过他们时还打了个招呼，武也回了一声。

“哥，还有水吗？我好渴。”黄媛媛对卫奇说。卫奇拉开背包，一瓶水也没有了，张云龙翻了翻自己的包也没找到水。武说：“跟我来。”带他们走到路边，地上铺设有一种管道样的圆形设施，隔不远就有一块方形的树皮，把树皮抽开，就从一个孔里流出水来。几个人都用手接着喝了个痛快。卫奇用手摸了摸管道，发现这是一种类似竹子的植物，中间是空的，正好用来做水管。

“这叫管木，在这里随处可见。”武说。

“猫人原来这么聪明。”张云龙感叹道。

他们来到了一棵大树下，这棵树直径大概有两米那么粗，树干上搭着一个木梯，直通上面的树屋。跟着武上到树屋里，他们看到屋里的空间比想象的大，简单干净，没有人，有木桌木椅。他们坐下休息，武对着紧挨的另一个树屋喊了一声，一个女人应了一声，很快便过来了。武和她叽里咕噜说着话，然后女人走出去了。

“你们可以叫她月姐。”武说。

卫奇静静看着他们，奇怪自己居然大致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大致是武让女人拿些吃的给他的朋友。其实他们在木亭的时候，卫奇听到武跟第一个见到的猫人说话，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这种语言深埋在他的记忆深处，一旦听到就慢慢浮了上来。但他不敢告诉黄媛媛和张云龙，怕是自己搞错了。现在他仍然不敢确定自己能听懂猫语。而且，他的身体也在发生另一个变化，也是他在真正确定之前不能讲出来的。

武一直没有坐下，站在树屋门口对他们说：“很抱歉不能陪你们了，我还要赶回白帽树那边，一会儿有人给你们拿吃的过来，请放心吃。”

“那我们怎么办啊？”黄媛媛一听武要离开他们，顿时没了安全感，央求地看着武说：“武，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你们的老朋友来陪你们，比我更合适。”武说。

三个人都茫然互相看看，在这里他们哪有什么老朋友。看到武要转身离开，卫奇连忙站了起来，对武打着手语，没想到武却看懂了，说：“我知道，我会给梅朵带话，不要再等你们，我帮你们保管的东西也会交给她。”

卫奇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也只有他还记着梅朵在林子边等他们的事。武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让他心里既佩服又感激。

武刚走，张云龙就站起来开始打量树屋。桌椅是木头做的，却没一个钉子，都是通过椽榫之间的结构打到一起的。屋角摆放着一张一尺多高的大草垫，看着像是张床，不知什么草，但是光滑柔软，编织的很细致。张云龙轻轻躺了一下，连说舒服，黄媛媛听到也走过去躺了下来，嚷嚷着比家里的床舒服多了。树屋有个窗户，看着像蒙着一层窗纸，却比窗纸的透光性好，张云龙伸手摸了摸，不是纸，卫奇也忍不住站起来去看，原来是一种像蝉翼那么薄的叶子。墙壁上挂着几个木筒，里面插着不同颜色的花，让屋里有了种温馨。

张云龙看到地上有半桶水，里面浮着一个碗形的东西，有半个排球那么大，拿出来一看是一种植物的外壳，有点像小时候在乡下见到的瓢，便喊卫奇和黄媛媛过来瞧猫人的生活工具。他们还在新奇地东摸西看时，听到有人上来的声音，赶忙坐回到座位上。还是刚才和武说话的女人进来了，她提着一个木桶，打开盖子，对他们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张云龙赶忙道：“谢谢月姐，辛苦你了。”女人并未多停，放下东西便走了。

黄媛媛对张云龙说：“你好笨啊，你说这些人家能听懂吗，说不好把你外世人的身份暴露出来怎么办。”张云龙刚想张嘴辩解，黄媛媛又说：“刚才武不是告诉我们要谨慎，不要引起猫人的注意，你这么快就忘了。”张云龙有些理亏，怏怏地低头不语。卫奇从木桶中取出了三四种食物，几个人一看都有些懵了，这都是些从没见过的食物，不知如何下口。黄媛媛用手指戳了戳其中一个白色的，嘟囔道：“这是什么呀，敢不敢吃？”张云龙见状赌气拿起来就吃，也不说话，卫奇也吃了一口，觉得挺好吃，很像面食，但是进口即化，没有面的筋道。他递给黄媛媛一个，也吃了。另一种黄色的椭圆形的食物，吃起来是黏的，像年糕，却不甜，有一种草香。还有两种是水果，清凉芳香，很解渴，也没有甜味。卫奇想起来花狸告诉过他，猫人没有识别甜味的基因，所以不爱吃甜食。他用手语把这个讲给黄媛媛，黄媛媛恍然大悟，但是张云龙并不懂卫奇的手语，只低头吃东西。卫奇示意黄媛媛讲给张云龙，她觉得自己刚才对张云龙的态度的确不好，便说：“张云龙，你知道猫人为什么不爱吃甜食？”张云龙闷闷地说：“因为他们没有糖。”黄媛媛顿时大笑起来。

刚吃过饭，木梯上有动静，三人惊讶地看见金奶奶出现在门口，原来武说的老朋友就是金奶奶。还没来得及问好，金奶奶背后闪出一人，卫奇一看惊喜不已，那人正是花狸，还戴着卫奇送给她那个棒球帽。

刹那间卫奇想冲上去拉住她，问她最近好不好、怎么会到这里、家里有什么消息、这个神奇的猫人世界到底还有什么秘密……这些话都堵在胸口，变成了他满脸的涨红和喜悦。

张云龙已经拉过金奶奶落座，把黄媛媛介绍给她，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如同见了亲人一般的欢喜和热闹。但是两人都没见过人类模样的花狸，并不认识她，金奶奶也不隐瞒，指指花狸，又指指卫奇说：“这个猫姑娘就是他家的花狸。”两人吃惊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黄媛媛上前拥抱了花狸，张云龙给了卫奇两拳，怪他一直隐瞒到现在。

金奶奶让大家都坐下，脸色开始严肃，认真说道：“孩子们，本来是不想让你们知道猫人的存在，更不想让你们闯进猫人的世界，只能说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不仅是你们对猫人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探索，猫人也同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渴望，他们需要你们的帮助，我相信你们的善良、真诚和勇敢，这才是我说服武松涛带你们来到叠林的真正原因。”

三人面面相觑，明白了金奶奶说的武松涛就是梅朵称呼的武，可是金奶奶让武带他们进来，又能帮助猫人什么呢？

金奶奶并不着急往下讲，而让花狸去拿些水来喝。张云龙抢着站起来地去桶里舀了水端过来，金奶奶喝了两口，递给了张云龙，示意他们都喝点，张云龙喝了之后递给旁边的黄媛媛，黄媛媛喝了之后递给花狸。卫奇看到他们和猫人围坐着同用一个碗喝水，心中涌起了一种亲切。花狸把水递给卫奇时，四目相对，卫奇心中一热，又忙移开视线。

“我们今天同饮一碗水，以后就是一家人。”金奶奶欣慰地说。在这间树屋的光线慢慢变暗之前，卫奇从金奶奶的讲述中知晓了很多猫人的状况，他不知道张云龙和黄媛媛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胸中澎湃，对未来充满向往，对未知心存担忧。他认定自己与猫人，注定是不可分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