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思念

烟花陆陆续续开始燃放，城市的夜空斑斓起来，无数个透着灯光的窗户里都是热闹喧哗，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暖气很足，满桌的丰盛食物，窗户里的每个人都洋溢在除夕的喜庆中。

今年的除夕，卫讴歌却有点失落，往年卫建民和卫奇都来这里一起过年，家里也是热热闹闹的，现在，就三个大人对着一桌子年夜饭，两个男人喝着酒，聊着她不感兴趣的话题。而卫奇和黄媛媛俩兄妹只匆忙吃了点就跑出去了，说是早就和朋友约好了一起聚会。

所谓的聚会，是在后巷街蓝晶家里，十几个吉云族猫人都来了，屋里十分热闹。卧室里一群人围着一个小床，都在看小床上那个粉红的襁褓，一个小脸从襁褓上露出来，正熟睡着。蓝晶昨天晚上在瑞阳医院顺利产下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孩，今早便出院回家了。大家轮流着去看这个小人儿，悄声夸赞着，充满欣喜。卫奇也被黄媛媛拉着去看那个刚出生小女孩，他进去后，并没直接去看那个婴儿，而是走到蓝晶床边说：“恭喜你。”蓝晶疲惫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她知道卫奇不再生自己的气了。黄媛媛不断地轻声叫着：“哇，这么小，好可爱呀，她好小好小哟，她醒了！哥你快来看她醒了。”卫奇弯下腰去看，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刚出生不到一天的婴儿，她那么小，那么粉嫩，乌黑的眼睛转来转去着，不知看的哪个方向，嘴里的小舌头不停地吞吞吐吐，发出哼哼的声音。卫奇看着她，想摸摸她又不敢伸手。

“外世人喜欢给小孩起**名，我也给她想了个**名。”蓝晶躺在床上说：“叫闪闪。”

卫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明白蓝晶的心意，花狸在叠林的名字就叫闪闪。在花狸离开之后，卫奇每天都在寒冷的街上漫无目的走着，他不敢回家，家里突然变得格外清静，即使开着电视，放着音乐，他也是异常孤独，忍不住心痛。他开始失眠，有时睡着了，梦中总是在树林里拉着花狸的手拼命奔跑，周围全是黑色的大猫伺机围攻他们，醒来时一身大汗。他在父亲面前总是表现的与平常无异，饭量也不减，却明显消瘦下来。张云龙来了他也不说话，只任张云龙自问自答，好在张云龙是个真朋友，理解卫奇的痛苦，从不计较，还是每天都来陪着卫奇，努力演着独角戏。

今天黄媛媛非要他一起来蓝晶家，他本想拒绝，可是又希望在这里能见到飞飞，因为是飞飞最后带走了花狸，他也许知道花狸最后的归处。但是，始终也没有见到飞飞出现。

客厅里一阵骚动，好像都在欢呼，蓝晶脸上露出了微笑，目光望向门口。卫奇也看过去，有个人从外面刚进来，被大家围着问这问那。

“金奶奶回来了！”卫奇立刻想到，心中一阵高兴。

他刚站起来，外面的那个人已经走了进来，不是金奶奶，而是一个瘦高的男人，虽然头发蓬乱，胡子好几天都没刮的样子，但双眼炯炯有神，满面掩不住的笑意。卫奇觉得他很熟悉，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匆匆朝蓝晶走去，然后蹲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两只手，深情地望着蓝晶，轻声说道：“你辛苦了。”

卫奇和黄媛媛都明白过来，这个人是扬音！卫奇虽然在蓝楼的黑爪屋见过一次，但那时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楚，他之所以觉得面熟，是因为在这里看到过他的照片。

“你真的回来了。”蓝晶说，两眼全是温柔和疼惜。以前蓝晶在他们眼里，是个干练、果断、坚强的女人，而在自己的丈夫跟前，才是卸下重担需要依靠的样子。

“去看看孩子吧。”蓝晶说。

扬音转身朝小床走去，俯身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连呼吸都放轻了，他伸出自己的手指点了点婴儿的小脸，笑着的眼睛却慢慢泛红。卫奇看到他的手上有几道伤痕，连血痂都还没有掉。扬音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卫奇和黄媛媛，显然他立刻认出了卫奇。

“你们好，我是扬音。”他伸出手分别和黄媛媛、卫奇握了握手，这种成年人的社交方式让两个年轻人很不习惯。扬音说：“卫奇，咱俩见过，你们的事在蓝晶托人带给我的信里都说过。”又在卫奇肩上拍了一下说：“谢谢你。”这轻轻一拍和刚才正式的握手相比，才让卫奇感到亲切和舒服。

“扬音，我们听说你是不许出叠林的，你怎么出来的？”黄媛媛问道。

扬音哈哈一笑：“谁也阻止不了我回自己的家。”

大帅在客厅喊道：“准备开饭啦，都出来吃年夜饭了。”

黄媛媛拉着卫奇出去帮忙，留下扬音和蓝晶，久别之后，他们一定有太多的话要说。

大帅是年夜饭的主厨，玲玲珑珑都在帮忙端菜，红绿白黄摆了满满一大桌。又有敲门声，点点急忙跑过去开门，张云龙走了进来，张云龙提着一个纸袋，说道：“我把我爸珍藏多年的好酒给顺来了。”大家都笑开了。

餐桌坐不下，他们又在茶几上摆上菜，几个女孩围着茶几坐。蓝晶非要亲自给大家倒上酒，扬音举杯说：“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有艰难，也有惊喜，有痛苦，更有希望，猫人在外世生存本就不易，只有团结和努力，才能让我们活的更好。亲人们，新年快乐！”

席间很是热闹，大家边吃边聊。扬音说黑团那帮猫人偷运叠林物种到外世种植的证据非常确凿，蓝楼已经关押了一部分巴打族猫人，而叠林的巴打族猫人也发生内讧，势力受挫，吉云族猫人的状况好多了。大家听了很受鼓舞。

张云龙和小宝还有另两个年轻人玩纸牌斗酒，黄媛媛缠着扬音多讲些叠林的事，玲玲和珑珑故意提起于大为来打趣点点，点点向大帅撒娇告状，又夹起一筷子菜喂到珑珑嘴里堵她的嘴，笑声一片。但卫奇能敏感地捕捉到所有人的那种刻意，他们表现出吵闹欢笑，似乎想以此忘记之前的挫折和悲伤。吉云族猫人有了新的后代，久别的夫妻历尽千辛再次重逢，普天同庆一个隆重的节日，这些都应该是快乐的，没有人敢提及花狸，怕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欢乐氛围。卫奇悄悄离席，他走进卧室，屋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他坐在婴儿床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小床上熟睡的婴儿，冲上夜空的焰火时而映红了她小小的脸，隔着门仍能听见客厅里的喧闹声，但影响不了她甜甜的睡眠。多好啊，她可以生活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之下，跟外世人一样有一个温暖的家，而在叠林的猫人，仍延续着五岁离开家人独自生活的传统，她比他们都幸运。

卫奇轻轻叫了声：“闪闪。”思念如洪水决堤，瞬间涌满心中。你在哪？你答应和我一起过年的，这是我长这么大最盼望的新年，却成为了最难过的新年，你怎么忍心把我支开，然后自己悄悄走了，连个告别也没有，这对我是多么残忍！即使在你最后的时刻，难道不应该让我陪伴在你身边吗？我不怪你，不怪蓝晶和媛媛，也许我还没有能够让你充分信任，但我离开之前，连你的手都还没有捂热，我怎会原谅自己？

门开了，客厅里的光线和喧闹声涌了进来，又立刻随着门的再次关上而退去。蓝晶走到卫奇身边，他抬起头，满脸泪水，这是花狸走后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泪，他每天在家人和朋友面前都极力表现的与平常无异，他以为自己可以扛住，此时感觉这个担子超乎想象的重，他好累啊。蓝晶把卫奇的头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卫奇瞬时觉得像小时候靠在母亲怀里那样安全，他没有力气再做任何掩饰，任泪水恣意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