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逃离湖城（二）

家是不能、也不敢回了。

两个小家伙叽里咕噜商量了一阵子，干脆一起悄悄躲到荷花荡里去了。

这边几个娃儿爹娘回来，大是心疼，极为恼怒，都抱着自家娃儿一起去肖家要说法讨公道。

周妈在肖家那边见两个娃儿始终不归家，心里又着起了慌，便四下里到处寻找，待到垂头丧气地回来时，才晓得他们又闯祸了。

肖家自然要点头哈腰赔礼道歉，跟着多多的拿钱给几个娃儿看病疗伤。

大人们这才极为不好意思，却又高高兴兴欢天喜地抱着娃儿离去。

紧接着，肖家和周妈两口子分散出去，又四下里寻找他俩。

两人怕挨揍，躲在荷花荡里始终不出来。

好在荷花荡里能填饱肚皮的食物甚多，两人倒也玩得自在。

只是将两家家人都吓坏了，也愁坏了。

直到半个月后，两人心里想家，便又一商量叽咕，偷偷上了岸，溜到那几户人家旁边瞧，见几个娃儿神气活现地玩着，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起回家认罪。

这一回，他们倒没遭骂挨打。

其主要原因：一来事情早已经过了，大人们的气也早消去了；二是他们已经晓得错了；三是若是骂他们打他们，怕两人再跑出去，就又烦人了。

好在经过这件事后，两人都像换了个人似地，再也不用

两人爹娘烦神。

两家大人自然欢喜不尽。

后来一天夜里，肖飞宇舅舅周伯群悄悄来把他带走了。

吴明山心里埋怨他也不告诉自己一下，不够朋友，不够义气，为此郁郁不乐了好长时间。

这次回家探亲，吴明山在半路上遇见了追赶肖飞宇的乡亲们，一问之下，才知他从外面回湖城老家了。

心想，那年，这家伙半夜三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一晃多少年，也不晓得干啥子去了。

记得当年娘讲过，说他是日本人，被自己爹娘带回东瀛去了。

可他怎么也不相信，和娘犟嘴，为此还挨了一记耳括子。

长大后，他也曾悄悄四下里打听过他的消息。

说是悄悄的，是因为娘让他从那以后，再也不准提及他一个字，还要永远忘了他。

谁的话都可以不理不睬，但娘的话是不能违拗的。

只是他永远也不相信，肖飞宇是日本人。

待弄明情况后，吴明山心想，那件事，镇上人死的死伤的伤，是是非非暂且搁下不讲，他父母死得也很惨，肖飞宇伤心欲绝悲愤填膺，心生报仇雪恨情绪，半夜三更去杀害张连长他们十多人也不是不可能，也在情理之中。

其余的人他不了解，但张连长的身手他是晓得的，一般情况下，三五七八个人肯定不是他对手。

看来，这个家伙的身手不是一般的厉害。

便将道理讲给众人听，让他们赶紧回去向上面汇报。

他是部队上人，又大小是个官，讲的话，乡亲们自然相信听从，便都折转了回去。

而他自己则一路追踪寻找至此。

当下，吴明山哼了一声：“亏巧你还记得，我便是吴明山。”

肖飞宇惊喜若狂，高兴得在原地一连翻了几个筋斗，随即一边朝他面前跑一边高声喊道：“吴大哥，你可想死我了。”

吴明山伸手挡住他，不咸不淡地说：“肖飞宇，看你一副轻松得意的模样，好悠闲好自在呀。”

先前，他也和肖飞宇现在一样，先是惊喜若狂，万分高兴，然而一听乡亲们讲他杀了张连长他们十多个人，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是事实，但心情已经一下子从火堆上掉进了冰窟窿，往日两人之情谊一扫而光。

肖飞宇一下怔住了，呐呐地道：“吴大哥，难道你将我忘了，从未想起过我？”

吴明山摆摆手：“这话暂先不讲，我来问你一件事，你需老实回答。”

肖飞宇朝他拱拱手：“你请讲。”

吴明山向前跨了一步：“肖飞宇，你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肖飞宇愣了一愣，回道：“吴大哥，我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你晓得的比谁都清楚呀。”

吴明山脸色一沉：“我晓得的比谁都不清楚，快讲。”

肖飞宇只好道：“你讲我是中国人，我就是中国人；你讲我是日本人，我就是日本人。”

“放屁。”吴明山不知他心中所想，听着气坏了，又上前一步，拿手指着他鼻子，“肖飞宇，真想不到，你去了日本一趟，就真的变成了伤天害理罪恶滔天的小鬼子。”

　 “吴大哥。”肖飞宇明白他所指何事，连连摇头，又连连摆手，“你弄错了，张连长他们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吴明山两眼瞪得溜圆，再次上前一步道，“难道是我娘杀的？难道是你女朋友杀的？难道是孙德旺李友明二人杀的？他们有这个本事吗？”

他这一连串的追问，将肖飞宇弄得哭笑不得，有口难言。

吴明山跟着道：“再说，既然没有杀人，你留下来配合调查，讲清楚就是，逃啥逃？”

他却不知，在生命受到死亡威胁的境况下，出于本能反应，任何人都会自然而然出手全力反击；倘若肖飞宇当时出门，被逼之下急红了眼，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进而任性而为，大打出手，那时势必血流成河，后果不堪设想。

　 “肖飞宇呀肖飞宇。”吴明山揩了眼眶，叹了口气，“多少年未曾相见，想不到你已经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肖飞宇赶紧将自己所知之事告诉了他。

　 “简直一派胡言。” 吴明山哪里相信。

　 “这是真的，吴大哥。” 肖飞宇诚恳地说。

吴明山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讲有日本特务潜入了根据地，怎么我一路走来，既没听人讲，也没有碰到？”

此话让外人听到耳朵里，实在有理。

他却不知，种种巧合，都让肖飞宇撞上了。

肖飞宇张口结舌，一时无语。

吴明山接着愤愤地骂他：“肖飞宇，你不但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更是个寡廉鲜耻无情无义的胆小鬼。”

肖飞宇知他所指何事，赶紧解释说：“吴大哥，我女朋友腰上受了伤，我又有急事，实在耽误不起，只好先走了。”

吴明山撇撇嘴：“你能走得了么？”

肖飞宇实在没奈何，只好单膝往地上一跪，举起右手叫道：“吴大哥，我对天起誓，张连长他们绝不是我害的，真的是小鬼子特工杀的……”

吴明山见他诚恳之极，倒也有几分狐疑，挥挥手：“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旁人，你起来讲话。”

“吴大哥。”肖飞宇站起身说，“张连长他们十多个人，是你的亲人，也都是我的亲人，又与我无冤无仇，即便心里怨愤再深，即便本事再大，我肖飞宇又怎会干那禽兽不如之事？”

听了他这话，吴明山一时迟疑不决，双手互搓，想了一想，说：“肖飞宇，念在我娘当过你奶妈、小时候我俩又整天一起玩的情份上，我姑且信你一次，也许杀害张连长他们十多人的凶手真的是小鬼子特工。”

肖飞宇大喜过望，朝他连连拱手：“谢谢，谢谢！”

谁知又听他接着道：“这样吧，你先随我回去，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如果一切确实与你无关，上面自然会还你公道清白，放你离开。”

肖飞宇摇了摇头：“我有十万火急之事在身，实在没空随你回去。”

吴明山闻听之下，微微皱起了眉头：“此话当真？”

肖飞宇诚恳地说：“当真。”

吴明山点了点头，嘿嘿地道：“有一个办法，你立刻可以离开这里。”

肖飞宇不知所以，问：“什么办法？”

　 “肖飞宇。”吴明山脸色猛地往下一沉，“我晓得你本领异常高强，手段也异常毒辣，干脆顺手连我也杀了，你就立刻可以离开这里。”

肖飞宇理解他此刻的心情，知道再怎么讲，也肯定无济于事，只好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叫声：“吴大哥，真是对不住了。”转身便欲离开。

　 “哪里逃？”吴明山腾地一下跳到近前，伸手朝他肩上抓来。

肖飞宇不想与他动手，脚下一滑，身子飘出丈二开外。

吴明山未曾料到他脚下功夫这么好，不禁怔住了，顿了一顿，点头说：“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怪道连张连长那么好的功夫也打不过你。”

肖飞宇急得大叫：“吴大哥，我没有杀他们、我没有杀他们。”

吴明山此时情绪异常激动，肖飞宇即便再喊再叫再解释百遍，他又哪里能听得进去，舞动双拳，双脚踏上，朝他面门攻来。

肖飞宇左闪右避，连连倒退，但吴明山招数精妙，速度又奇快，实是让人难以避让开去，只得挥手格挡。

眨眼之间，两人已拆了数十招，只不过一个全然釆取攻势，一个完全处于守势。

又斗了二三十个回合，吴明山见始终拿不住他，不禁渐生恼怒，一时拳脚齐上，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重，招招朝他要害攻击。

肖飞宇立感招架异常吃力，迭遇危险，若不是武功比他稍稍强些，此时早已躺倒在地。

心想，倘若再这样纠缠下去，必然被他所伤。

又挡了几招，趁着他略有松懈之际，脚下向边上快速移动两三步，做出要跑的样子。

吴明山不知是计，双脚发力，猛地朝他追来。

肖飞宇脚下一错，身形滴溜溜一晃，反转到他身后，双手托到他腰上，掌力疾吐。

只见吴明山硕大的身躯似风筝般飘至半空，“扑通”一声掉进湖里，溅起了无数浪花水珠。

肖飞宇朝他喊了一声：“对不起了吴大哥！”

也不管他听没听到，拔腿就跑。

吴明山从湖水中游到岸边，湿漉漉爬上来，见肖飞宇转眼之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对他的功夫大为折服。

又想，小时候和他一起玩的时候，这家伙人品极好，后来虽是无缘无故地失踪了，但照方才他对自己情形来看，其间在外面未也未必变坏了，张连长他们十多个人有可能真不是他杀的。

再想，丁是丁卯是卯，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总究会水落石出的，且先回去，瞧瞧情况再作打算。

兀自摇了摇头，苦笑一番，伸手抹去脸上水珠，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