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千里传家信

八年抗战，跟随部队走南闯北，从没想到过战争年代还能通邮。一天，通讯员突然给瑞斋送来了一封信，落款地址是河北省唐县筒笼村。这不是家信嘛！这不是娘就是瑞清托人写的家信呀。

瑞斋急忙撕开信封，里面装了厚厚的几张纸，张张都写着满满的字。开头写着，瑞斋我儿，见字如面。一晃儿十年，娘是第一次跟你直接说话。

十年前，你离家出走，娘曾在心里怨恨过你，怨你不顾你孤寡的娘，怨你不管你年幼的弟弟。可对你的那些埋怨，娘没在心里埋藏多久，随着八路军到咱村就都融化了。

从那时起，娘也在村里参加了革命，和乡亲们一起搞减租减息，组织妇女给八路军做军鞋。娘常想，瑞斋什么时候能穿上一双娘亲手做的军鞋。后来这个愿望终于在瑞芬和瑞清身上实现了。

瑞斋我儿，是你的出走，使娘走上了革命道路。你走后不久，八路军首长就给咱家送来了一张军属奖状，贴在了咱家墙上，全村是咱家第一个获此殊荣的。

你一定还不知道，现在咱们全家就差你一个人没回来了。你爹，你两个弟弟都回家了。抗战胜利那年，没几天的功夫，他们爷仨儿就都回来了。

你爹是因为年岁大了，仗打完了，晋绥军不再需要他了。瑞清是因为腿伤，瑞芬是因为手伤，现在他哥俩一个在民兵排，一个在村政府，每天带领群众分田分地分牲口，还要保卫村子，不让国民党还乡团来破坏。

娘早就不当村妇救会主任啦。娘是小脚，又上了岁数，跑不动路了。让给年轻的姑娘们去干。她们比娘干的更好。

娘现在每天在家给你爹和你弟弟他们做饭。咱家分了两亩地，一个猪崽儿和三只鸡，每天都能捡到一个蛋，娘拿去换些油盐。地里的粮食除了上交公粮，也够全家吃的了。

你爹他是个福人，一辈子不是操心的命。每天清早起来，村前村后溜达个遍。地里的活儿有你两个弟弟干，不用他伸手。屋里屋外有我，也不用他帮什么忙。

瑞清说你救了他一条命，娘就想，后来娘不怨你就对了。不然，瑞清怎能保住他的命呀。瑞清在组织民兵训练时，经常拿你说事，说如果不是他哥哥抬手一枪结果了屋顶上的鬼子，鬼子的下一枪说不定打就在他哪儿了。

瑞芬回来说到你，才知道你离开家乡八年，都在八路军做了什么。知道你和瑞芬同在五分区青年支队，知道你参加了武工队，又知道你去了内蒙参加剿匪。

剿匪是件苦差事，危险又大，你可要加小心呀。娘替你担心，你能救了你弟弟，不知谁能救你。等打完了土匪，记着回家看你爹看你娘。

啰里啰唆地写到这儿，是瑞清和瑞芬帮助娘写的，写完又找村里的秀才给润的色。对了，还忘记告诉你了。咱家的成分定的是贫农。娘 王刘氏 民国三十六年十月初三。

看完娘的来信，瑞斋的眼睛湿润了。想想当初自己怎么就走得那么毅然决然，怎么就全然不顾娘的感受。军营里吹响了熄灯号，瑞斋熄灭了灯，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窗外的月光，久久不能入睡。

眼瞅着就进入了正月，快过年了，娘一定盼着自己的回信呢。想到这儿，瑞斋提起了笔，在纸上给家里写下了参军以来的第一家信。

爹、娘、瑞芬、瑞清，娘的来信收到了。一直没给你们回信，是因为当下部队正在乡下带领群众进行土地。内蒙是八路军新开辟的根据地，各项工作比冀中解放区都晚一些。现在，这边土地改革尚在进行中，阶级成分尚未划定，我所在地区的群众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了，地主老财的嚣张气焰已经被彻底地摧毁了。

现在经棚地区的土匪都藏匿到当地的大山之中，土匪已经被解放军团团围住，不敢轻易下山。入冬以来，土匪的粮食供应被我军彻底割断，预计到不了开春，土匪就会断粮断炊，到那时候，山上的300多匪徒必然会做垂死挣扎，或下山抢粮，或试图冲出突围。如果是那样，土匪下山之时，就是他们的灭亡之日。

现在的形势，明显是解放军占据着优势，娘不必用抗战的残酷时期，想象儿子的现在。当年八路军在太行山上缺衣少食，在敌占区被鬼子追得东躲西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儿所在的部队，从去年开始由八路军改称为解放军，对外称内蒙古人民军骑兵一师十六团。儿子在团政治处当主任。

在全国战场上，我军已经开始向国民党发动了大反攻，吹响了解放全国的进军号。内蒙地区土匪的日子也长不了了。

但是，敌人是不会甘心就此灭亡的，最近，国民党反动派组织还乡团，对解放区进行反扑，残忍地杀害了许多老百姓和村干部。告诉瑞芬和瑞清，一定要提高警惕，保护好咱们的胜利果实。

儿在冀中的时候就听瑞芬说过，娘在晋察冀边区英模大会上光荣地戴上了大红花。儿为娘感到骄傲。“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这首歌就是为娘写的。娘在抗战最艰苦的时期，送儿送郎上阵杀敌，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母亲。

听说爹参加了忻口会战，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我军将士牺牲无数，爹能九死一生实属万幸。望爹在家与娘相助，悉心养老。

儿时常想起家乡的红枣和柿子。记得小时候，经常和弟弟们去后山采摘野果子，偷摘前清秀才爷爷家的青枣子。

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瑞芬今年26了。爹娘是不是该给他说媳妇儿了。部队上有规定，所以儿暂时还不能结婚，等到全国解放了，儿一定领一个媳妇儿回家看望二老，看望弟弟、弟妹。

天快亮了，儿子要去村口查哨，塞外的冬天不比咱关内，儿子要给放哨的战士送件皮大衣御寒。就此搁笔。万望顺安！随信寄上儿子前些天照的一张照片。

儿 清文 民国三十六年腊月二十三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