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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闲(2)

小说:变奏 作者:于桐 更新时间:2019/2/21 7:32:21

“拍一张照片回去算吧,那边有讲解——”两个人坐在生物大讲堂的后排。讲解员正在介绍一项主攻医学领域的临床支持系统,他说:“医生输入患者的过往病例后,这款超级系统会从已经发表的研究成果里检索与该病例相关的信息,对患者的病例进行分析,并提出治疗建议,从而在最大限度上杜绝了庸医的危害。目前来说,这项临床支持系统尚不稳定,需要通过极大量的病例学习才能实现辅助医生做出决定信息的效果。”

小东北嘀咕着:“怎么都是些不靠谱的东西?”

“接下来,我们来展示一项有趣的实验,”他从地上提起一个装着东白仓鼠的笼子,放到桌子上。“这一项实验叫做‘操控感知’。我们在尝过酸、甜、苦、辣、咸、鲜这六种口味之后,舌头上的味觉细胞会将这些味觉信号传递到特定的脑区,从而让‘大脑’也尝到味道,大脑会随机对这些味道做出反应,好吃的东西就会吃得很多,不好吃的东西就会吃得很少,或者干脆不吃。众所周知,老鼠喜欢甜的食物,为什么?因为糖分容易吸收消化,可以提供高热能。老鼠不会什么农作,不会从水果中提取果糖、从蔬菜谷物中提取葡萄糖,要吃到食物,它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抢;老鼠是啮齿类动物,牙齿终生都在生长,只要有食物的地方,它们几乎无孔不入。人类与老鼠关系是水火不容的,因为老鼠唯一的劳作就是窃取人类的劳作,所以它们总是要遭到驱逐;由于整天的斗智斗勇和东躲西藏,老鼠更是需要一种高热能的食物,我们看——”他掉整了一下笼边的吸管,小水滴缓缓从吸管里溢出来,那只萎靡的东白仓鼠马上**鼻子,对着吸管舔食。“这支吸管里装的不是糖水,是苦水;小老鼠却甘之如饴,为什么?原因在这里,”讲解员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们的大脑里存在一个控制情绪饿的杏仁核,在这个杏仁核里,甜味和苦味相关的脑区也是独立的,我们通过操纵这些脑区,检测它们行为上的变化:当事关甜味的区域被激活时,哪怕是苦胆汁,也能让小老鼠甘之如饴!”

“这不是欺骗吗?”吴越泽想这也许就是科学性的洗脑了:让人在跌落的过程中误以为是飞升,这无异于神不知鬼不觉地扳动了火车岔道,让列车的行程变得南辕北辙。

小东北举起手,没征得同意就站起来,大声问:“老师,审美那个脑区能不能操控啊?”有人在偷笑,他更来劲了,“把丑看成是美的,把美看成是丑的。”

有人提议:“你可以整容啊!”

小东北说:“整容多不好,花钱多不说,还风险大,万一再把我整叉劈了……”

“这位先生是不是追求心上人受挫了?觉得您长得不是很如意?(底下的笑声像苍蝇一样轰散开来)就像操控味觉感知一样,审美感知同样可以**控,但法律上未必会允许这项实验的普及,因为那可能是在颠覆认知,那是上帝的权力,不是我们的。”讲解员撤掉东白仓鼠嘴里的吸管,将笼子拎在地上,它看上去很不舒服,卧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也被拒绝过,那种感觉非常糟糕,差点都抑郁了。工作以后我才知道,被拒绝会刺激大脑中加工身体疼痛的部位,也就是说,表白被拒的疼痛感其实等同于身体的疼痛,它们在大脑的体觉系统中也有相同表现:我们的大脑很容易混淆心碎与骨折。所以我很同情您:建议您多去提升自己,采取与颜值等价的东西去赢获芳心,或者您有一条极富魅力的舌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美的说成丑的,在心理上为她洗脑。”

“哎呦——”听到这里,小东北捂住心口跌在椅子上,“我骨折了!我心疼得就像骨折了一样!”听众的笑声如同波浪一样在讲堂里来回波动着。

离开大讲堂,大概是走到“shift键”所在的那个位置,两个人都忘记看展馆的名字了,这是他们今天所见最华丽的展馆之一:**的黄土上种植着一棵运用芯片技术嫁接的一棵杂交果树,根状叶茂,浮丹流翠,在春天里开出的花朵,一到秋天就陆续结出了各色的果实。虽然种类繁多,但结出的果实无论其口感还是营养,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因而挂在树上的标示牌将这棵杂交树命名为:水果聚宝盆。在树冠的东西两面,像佛龛那样在墙壁中掏出两排窟窿,摆放着一系列的转基因食品:不褐变的苹果、不会擦伤的马铃薯、番茄红素粉菠萝、高纤维面包、超级血橙……吴越泽喉结动了一下:“看得我都饿了。”

小东北接过话茬:“走,吃饭去啊!”

“这里的饭能好吃吗?”吴越泽眼前浮现出一碗昂贵又难吃的面条。

“不好吃就少吃点呗,总比饿着强!”小东北带头向北走去,经过一个圆形通道,他们抵达了“Enter-休闲中心”,那里坐落着一排的小饰品店,门口飘动着彩旗。有两个穿着印第安人服饰的女孩站在店门口,身上挂着蒙古皮囊酒,手捧着仿古浮雕的地球仪走来走去;从她们的打扮上,吴越泽联想到了前天晚上的噩梦。小东北推着他走进店铺,去看货架上的滴水时钟、滚摆仪、滑轮组,和通过一根绳子挂在屋顶的双螺旋飞机、高空缆车,他拿起一辆液压挖掘机不断摆弄着,“这玩意儿有意思啊!”他回头问店主:“这些玩具批量买的话,多少钱?”“科技馆里的东西一律不搞价。”店员的目光猫头鹰一般只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的电视机,根本不在乎游客们是不是会顺手带走什么东西。看到标价,小东北的热情一下子消退了,他嘀咕着说:“哪值这么多钱?回头问问我那个批发商,有没有这样的玩具,到蚩尤广场那边能卖个好价钱。”他看到对面的拉面馆,“兄弟,去哪里吃吧,饿晕了都!”

他们坐在兰州牛肉拉面馆里,对面是一些颜色鲜艳的游戏机,像自动秤一样沿墙整齐排列。游戏机大多闲置着无人问津,只有西南角的那两台在疯狂地运行着,操纵杆像曲棍球一样被拉来推去。角落里有一台亮着灯的博彩机,玩家弓着腰坐在那里,将硬币投进去,让人难于捉摸的装置开始缓缓运作起来,以一种催眠般的方式重复推移着一堆堆金光闪闪的游戏币,像簸箕里装满了爬动的土元,盒子里的筹码眼见就要用完了,玩家才终于迎来一场久违硬币雨。

小东北看得出神:“我以前可爱玩这个了,一坐就是一天,把挣的工资都搭进去了。”他在面里舀了两勺辣椒油,搅拌起来。吴越泽只倒了一丁点的醋,最近的节食严重损害了胃机能,明天一早要入职,他可不想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吃着吃着,小东北忽然停住了筷子,对他说:“兄弟,你太好了,还我过一天生日!”

吴越泽一惊:“你早告诉我啊……”虽然吴越泽并不把小东北看作是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的人,甚至有时候对他过分的热心肠表现出一些反感;但小东北是他在低谷期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彼此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需要有所表示:原打算AA制划分今天的开销,现在看来就只能全算在自己头上了。一想到信用卡上让他挂肚牵心的数字,忽然又是一阵难受,他咽下一口面汤,尽量不去考虑以后的事,入职后处境说不定会有所好转,也说不定会走向更糟,无论更好与或更坏,未来毕竟还不存在,无法对现在施加影响。

“没啥事,多少年了都一个人过来的。”小东北显得有些消沉,他发现在大厅里玩游戏的那三个人,几乎都上了年岁,胡子拉碴,脑袋略显秃顶,是啊:那些过时的游戏年轻人根本不愿触碰,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记忆。他想点两瓶啤酒解解心思,忽然想到**是禁止饮酒的,于是又舀了一勺辣椒油在汤里。“这半年没攒下什么钱,挣的钱都让我给造了,下半年可得加把劲了!”

吴越泽想到小东北比自己还大4岁:“为什么不结婚?要是结婚就好了,结了婚就会有人帮你看着财产的。”

“我也想啊,可是没钱,没钱拿啥结?”小东北蔫了下来,他有意无意地搅动面汤,“老爷子早早得了个食道癌,花钱看病差点把房子卖了,到头来还是走了。家里就我妈一个,没啥挣钱手艺,一个人在老家种地,现在岁数大了,我想把她接过来住,可你也知道,我住的啥地方,我住的是地下室!人到了一个份上,就什么都不敢想了。”

眼看着情形不对,吴越泽有些自责不该把气氛拨弄成这样,他马上引开话题:“要是你能像操控老鼠那样操控人脑,你想做些什么?”

小东北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不是个心思很重的人,他不会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想那么真是浪费时间”,不会因为问题的愚蠢而拒绝回答,他会配合你的话题:“我要让他们都来买我的货,不买那个抢我生意的大姐的……也不能不买,断了人家生路,少买一点吧,起码我们平分。我得让进咱小区的老板天天给我送烟,反正他干房地产钱多的是!拿到烟了我全拿去商店里卖掉!这有意思,一下子来这么多钱,我好好想想怎么花——除了往家寄,我天天得吃好东西啊,吃啥呢?——吃转基因食物,我得操控他们按进价卖给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反正不便宜,只要是贵的就好,不能人死了钱没花完吧?”

“就这些?”吴越泽皱起眉头。

“我算算……如果都买我的货,我一天挣个七八百没问题,加上保安的工资,我一个月下来也能拿到2.5万左右,留下5000块吃喝玩乐,2万块钱寄回家,用不了三年能搁家那边买套房,连带装修就全下来了。再好好干几年娶个媳妇,再要个孩子,然后再继续干几年,把孩子的奶粉钱、学费全给他干出来。我没上过几年学,我孩子可不能和我一样,连转基因都不懂!”

“为什么不操控房地产商送你一套别墅呢?让印钞局把你家当库房,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吴越泽有点激动,“还上什么班?还干什么保安?世界都是你的了,故宫、白宫、白金汉宫、贝勒伊宫,想住那儿住哪儿!”

“毕竟不是劳动所得,”小东北摇摇头,“咱就这点本事……”

“现在智能系统的开发,首要的出发点就是解放劳动力。”

在结算的时候,小东北抢在前头付了钱,他知道吴越泽目前的处境。吴越泽憋了很久,“那我们AA制吧,你的工资也不多。”

小东北把找零放在口袋。“AA啥,我请就我请了!”吴越泽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他说:“那下次我由来,第一个月工资发了请你去华夏古城玩,听说国庆那天正式开园。”

他们顺着一条条交错的管道穿梭在字母键盘之间,实景体验了许多科普模型,涉及到日常的方方面面。小东北问他:“你以前在公司里开发的什么项目。”

“有很多,森林公安、天盛水泥,还接一些地方银行的活。”吴越泽说,“其实我们计划之初,是从外包上分离出一个新的公司,准备开发一款便捷的记忆收集软件,分文字、视频两种,针对的是所有人,你也可以用,导图我已经设计好了,操作很方便的。”

“我能用它干啥?”

“比如你的一段有趣的经历,可以拍成一部纪录片,通过视频剪辑,储存在这款软件里,在首页的推送里,每天你会看到和你遭遇相同的人,你们可以成为朋友,互相提供信息。当然你也可以作为隐私存放在资料室,不让外人看见,但在你去世以后,这些资料就要被允许公开,因为那时候小东北可能是商界的一个人物了,有人要为你写传,他要检索你的隐私,这才是一个全面的你。”

“那我要干了糟糕的事,被知道了,那不是形象全完了吗?”

“这个消息我可不对外公开;况且你死去以后,千百年以后谁还会在乎你?”吴越泽看了一眼小东北,“无论你发的聊天信息,还是设置的隐私密码,其实在后台我们都一目了然,对我们而言,用户没什么隐私。我们这样做,实际上是在为这个世界建立一个记忆库。有些特殊工作的人,他们的工作需要保密,不为外人所知,但是他们去世以后,他们的经历就像是化作了尘云,甚至不能为后来人提供借鉴。就像我们身边的很多能工巧匠,或者是因为没有好的弟子,或者因为某些缘故猝死,他们的技艺没有得到传承,就像那些伟大工程没有留下图纸一样,后来人面对这项技术,只能重头开始,那就浪费了很多时间很多精力,况且研究的成果比不比得上过去的水平也未可知。有了这个平台,盗墓贼都敢把现场的视频拍下来存在隐私里。”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圣经》,为了阻止人类建成通向天堂的高塔,上帝变乱了人类的语言,自此以后世世代代,再聪明的天才也不能通晓所有语种,人类的文明陷落在死循环的一个水平线上。

“那删除了怎么办?”小东北想到了手机相册。“如果我把储存的东西删了怎么办?”

“除非下载的东西,用户上传的原创作品永远不可能真正删除,”吴越泽说,“在你们那里看上去是删除了,在我们这里有为每个人建立的废品站,存放着他(她)一生的垃圾。”

他们走到了科技馆公交站台,在炎炎烈日下候着车。吴越泽继续说:“这里还有一个方便:你可以就此不用花钱买笔和纸了,对于美术生来说,更是省了很大一笔钱:他们可以直接画在数位板上画,每一张或完整或残缺的画都可以储存,而不是像以前的画家那样,因为买不起画纸而直接用一幅画盖住了另一幅画。在这个基础上,我们也会有合作的商家,通过网络平台购买不同领域的产品,目前来说电商部分的计划尚不成熟,还有待于讨论。”

小东北摇晃着他的手机问:“我的手机丢了是不是也能找回来?”

“只要有信息,也就有了线索,只要在地球上什么都丢不了。除非……”

“除非啥?”

“除非软件没有得到好的推广,参与进来的用户不多,那就会造成线索不齐全。时间久了,用户会逐渐流失。”吴越泽叹了口气,“或者开发这款软件的公司倒闭了,服务器上的内容全部清空,那就全作废了。目前这个公司是倒闭了,它的名字从工商局的名单上一笔抹掉了。”

“以后有钱了再做吧,兄弟!”小东北拍了拍他的肩膀,车来了,他们走上去,坐在前排。“你的想法能接受的人不多,你应该去上午那个大讲堂,大家听听还可以,都是些没谱的事,实现起来太难。”过了会他又说,“不如跟我一起做生意吧,咱两整点科学小玩具去卖,没多少本钱,也不怕赔,小本生意就挺好。”

吴越泽闷着嘴不说话,脑神经陡然**起来,疼得他靠在窗玻璃上。前方十字路口忽然甩出一辆农用三轮车,车斗上坐着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三轮车的发动机轰鸣,从排气管里不断喷出黑色的烟雾,白昼很快被弥漫的灰色覆盖,世界沉浸在末日般的光线中。他闭上了干涩的双眼。公交车啃噬着返程的道路,影子投在烟云中,人似乎飞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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