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贪婪的世界（七）

有了人，那就有了一切。忙碌奔波的数千万生灵，令新约克街道充满生气，金钱与信息昼夜川流不息。如果索仲武能在那里扎下根，就可以顺势长出强壮枝干，顶着强风将触须伸向整片新大陆。到了那时候，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呢？

他想象着自己在大都会呼风唤雨，一众鬼佬在下面虔诚欢呼的场面，不由得就咧开了嘴。【洋基队，老子来啦！】索仲武一面哼着《帝国进行曲》，一面旋开引擎开关，得意洋洋地踏上了长途旅程。

最开始那五分钟，他倒是开得挺惬意的。但新鲜感过去后，各种问题立刻冒了出来。幕后黑手安排的这匹坐骑，既没有喷气引擎也不带反重力装置，只不过是辆普通的前轮驱动电动车，而且还不是什么高档货色

这是一辆丰田产的“辉夜21**”，地位相当于索仲武老家的奇瑞QQ，甚至还要更低。它看上去倒是膀大腰圆，宽阔底盘符合北美审美标准，但用料却极其节省，内饰过分简约，人机工程也只能用糟糕形容。驾驶座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过分单薄的填充物，把座垫变得比装甲钢都硬，开的时间越长，越让人感到心情不爽。

横海八国的那段骑马经历，让索仲武勉强忍下了不适。他用语音指令调出购车记录，发现“诸葛走天”买车的时候，居然选的是最便宜的“旅行者”配置，心情顿时变得更加糟糕。

索仲武并不歧视低档车。以前在老家，他都是开自己的比亚迪办私事，从不用老魁的豪车炫耀。但他并不喜欢幕后黑手的安排，非常不喜欢。【亚裔就必须斤斤计较？亚裔就必须一毛不拔？亚裔角色就不能充满生活情趣，阳光灿烂地当上一回主角？】

索仲武决定，等找到那个鬼祟家伙，一定要用拳头把对方好好修正一番。但这是很靠后很靠后的计划，眼下他必须先把汽车处理好，免得刚出师就惹上交通事故。

以丰田为代表的东瀛车，最大的缺点就是身子骨单薄。“诸葛走天”的这辆老辉夜，由于用的时间实在太长，外壳更是变得比糖霜都酥脆，随便蹭一下就可能车体变形。索仲武拐上东西向的皮恩—林肯大道后，很长时间都不敢切换自动驾驶，眼睛时不时就会瞅向后视镜，生怕看到陆行船一样的半挂货车，或者牛高马大的重型罐车。

然而，这些重量级拳手一直都没出现。实际上，莫说是大货车了，他这一路开下来，连普通轿车都没看到几辆，皮卡、SUV更是少之又少。明明是阳光灿烂的大白天，公路却空荡荡地可以晒网，路边绿化带更是长久没有搭理，行道树、灌木要么肆意疯长，要么早已枯黄。

路面的维护状况同样不容乐观，白色标线有一大半模糊不清，柏油路面随处可见开裂，有几段路干脆布满大坑，车子开上去就像坐飞机似地大起大落，有一次甚至打到了底盘，“咣当”一声把索仲武惊出满身冷汗。

根据导航显示，他现在位于匹兹堡城东，五大湖“铁锈地带”的核心区域。这里曾是繁荣的重工业聚集地，但从20世纪中叶就开始衰落，进而陷入长期的经济不景气。索仲武待着这个世界，铁锈带显然没有涅槃重生，而是持续下滑了两百多年，直到把公路沿途变成偏僻乡野。

【难怪有人在这里兴建怀旧主题公园。】索仲武看着路边的破败房屋，尤其是那些招牌褪尽色彩、窗户都被打烂的餐馆，心中五味杂陈。【看这架势，州府弄不好愿意倒贴钱白送地皮。但问题是，旅游业这根稻草，啥时候救成过人呢？】

他开始思考这个世界存在的问题。以及9号平行世界毁灭的原因。两个世界看起来越来越像，中间必有关联。这可不是什么轻松工作，为了让大脑更有效率运转，索仲武拐进宾夕法尼亚州收费公路后，第一次把车辆设定成了自动驾驶模式，自己则是调低驾驶座，转入了舒服的半躺姿势。

收费路的维护情况明显更好，汽车开上去很少出现颠簸。这里的道路也更宽敞，车流量也比PL大道多上不少，偶尔还有豪华跑车呼啸而过，在视网膜上张狂地留下残影。

老辉夜自然比不上专业选手。但它的时速，确也第一次超过了一百英里。护栏高速后退，直到变成一道模糊银流，天空悬在头顶，蔚蓝中点缀着片片白云。平稳而又快捷的旅程，让索仲武变得心情大好，他为车顶天窗留出一条空隙，手指在手机上不停拨弄，一面聆听呜呜凤鸣，一面继续用拼凑大屏浏览网络世界。

这一次，他把主要注意力放在了新闻上面。这个世界没有经历地月战争那样的世界大战，但也远远称不上和平，各大洲都有代理人战争爆发，而且旷日持久看不到尽头。北美的势力范围，相比21世纪自然大大缩水，中东的前盟友全部陷入战乱，拉丁美洲后院也是火势旺盛，每天都有“军事承包商”在那里阵亡，装进没有星条旗覆盖的棺材送回故乡。

不过，北美的国内形势倒是充满即视感，恍惚间有种历史重演的感觉。索仲武发现，主流媒体最关注的居然还是政治正确，乐此不疲地弹着性别、种族、性倾向等陈年老调。新东西当然也有，比如越来越极端的素食主义者啦，一波又一波的“年轻环保明星”啦，但最吸引眼球、参与人数也最多的话题，还得要数人体改造。

《每日秀》等脱口秀节目，都会把名人请到台上，一遍又一遍地循环这个话题。FB等热门社交媒体，更是被人造器官、植入物、智能义体等词汇频频刷屏。参与讨论的人群覆盖各个年龄段，咋一看确实是什么观点都有，但少数派那点微弱声音，根本动摇不了整体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