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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家主母的心愿

小说:金山苍茫之归客不归客 作者:执戈无争 更新时间:2021/1/19 10:54:52

“兄长,莫走,便在妹子家住下吧!”元楚华哀求道,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妹子,留不得!汝不知,那些恶人狠着呢!”元子攸伸着细长伶仃的脖颈,垂头坐在妹妹对面,一身未染色的破烂麻衣与周遭奢华的陈设格格不入。

“阿嫂现病着,家里又不是住不下,”楚华极力挽留,“阿兄,燕郎他不过嘴上爱打机锋,实则心底绵软着呢!”

“楚华,不为别的,此宅子之事怕只是一遭,往后谁知还有何事?非阿兄没骨气,此前咱们吃得苦还少么?恶人须得恶人磨,吾斗不过,唯有躲着过啊!”元子攸长长地喟叹了一声,“妹子,汝莫管阿兄,阿嫂与休度,还烦汝多多照应!”

“兄长,莫说此话,我兄妹三人从小相依为命,若非阿兄,小妹与休度只怕活不成……”楚华掩面泣不成声,引得一旁的幼弟元子正也忍不住抽噎。

“妹子,莫哭莫哭!”元子攸探身过去,用衣袖替妹妹拭泪,又抚抚幼弟的小脸,安慰道:“那些苦日子已捱过了,阿兄此去龙华寺不过避避风头,吃喝不愁,阿兄亦可静心修行,待过后……还和先一样!”

“孤苦伶仃,冷暖无人照看,怎比在家?阿兄,便听小妹一次吧!”楚华继续苦劝。

元子攸依然固执地摇摇头,“妹子,阿兄已打定主意,莫再劝了!”见小妹依旧一脸戚容,这才下狠话道:“楚华啊,你也是经过事的,怎不想想——北蛮子与那起子人一向情面交好,为你大伯之事,送金送银的送了半个家业,汝若强留我于家中,岂不是为难他么?他不过小小中书郎,在朝中位卑言轻……阿兄心知,那虏家儿待你倒是好的……阿兄也放心了!”

楚华也知兄长说的全然在理,终是不死心,小心试探,“可否,请四皇叔——”

“糊涂!万万不可!”元子攸当即喝断,长叹一声道:“此事决不可累及四皇叔!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如今遍观朝廷上下,能有几个洁清自矢之人?你不知,四皇叔割判众务,声名在外,那一起子小人早生忌恨!只恨没有把柄拿捏,怎可再替他招惹祸哉!吾封号食邑皆在,不过没了祖宅,自认倒霉便是!若因此让四皇叔有……先严之祸,你我便是那辜恩负义之人!”

“阿兄莫生气,小妹思虑浅薄,”元楚华心里纵有万般无奈,知道也只能如此了,装作欢颜道:“我这就去备饭,阿兄最爱食牢丸,妹子今早便命厨下备下好肉糜……”

“楚华,我不便久留,”元子攸拦住她,“此去龙华寺静修,年下节下不必去探我请我,若有甚风言风语传来,你自明白就是,”元子攸顿了一下,有意看着妹子,“我不去和文婵道别了,又惹她伤心,还烦汝替我多慰藉她,她从小娇养在深闺,不比咱们小时经得起那些苦……”

元楚华点点头,强忍悲声,“兄长,小妹心里有数……尽请放心!”

“妹子……多谢!”元子攸语带哽咽,说着竟在榻上长身直拜行了个大礼。“阿兄,怎可如此!”元楚华唬得忙去阻拦,“让小妹怎么当得起啊……”见拦不住,只得后退半身也深深回拜下去。兄妹三人一时全都伏在榻上,各有无限酸楚在心头。

元子攸走后,元楚华呆了一会儿,见幼弟元子正耷拉着脑袋,依然规规矩矩坐在一旁,忙命贴身侍女小离拿过果子合来,一个合内盛着自家做的细果、时果、蜜煎和糖煎,一个合内盛着西胡国来的椰枣、葡萄干、阿月浑子。元子正拿了块蜜煎和糖煎吃了,别的日日都有,也不多稀罕,心里想多吃蜜煎,又怕吃多蜜闹牙痛,阿姊又要骂。

楚华浸湿帕子,给他擦去嘴边的糖渣,又摩挲着他的小手,温言道:“休度,今日之事放在心里即可,兄长之言,万不可向外人道,知道么?”

“姊夫呢?”元子正歪着头问。

“就你鬼头!”元楚华捏捏他的小鼻子,“你姊夫又不是不知今日兄长家来,你来家住、王嫂来家住,亦是姊夫之意!此事姊夫自不会问你,便问了亦无妨!偏你会耍嘴,快去吧,每日都要挨顿骂才好!”

元子正扮了个鬼脸,答应着正欲走,又听阿姊问,“这会是去作甚?”

“读书去,早上课业未完,老先生等着训教哩!”

“唉,”元楚华长叹了口气,“耍子去吧,知礼便是,莫学傻了!”

“那我后院骑射去也!”元子正立刻穿上鞋便往外走,却听阿姊又阻拦道,“又不让你提枪上阵,天天惦记着骑射,摔着可怎生是好!”

“君子六艺,须得样样精通,才为君子!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元子正嘟着嘴,沮丧道:“休度一拓跋小子爷,总不能日日和个丫头似的骑竹马、放飞鸢、踢毽子吧!”

“又是君子,又是拓跋小子爷,看把你兴得!”元楚华忍不住发笑,心想也不可太拘着他,只得唤来下人细细嘱咐,“好好跟着这位小爷,莫出院门,莫骑烈马,莫拉强弓,莫逞风头,万万小心!”

“阿姊,今日还有甚好吃食?”元子正未到门口,又站住了。

“牢丸不好么?油煎的跳丸炙、鹿肉酱、胡麻羹、鸡羹、熘菘菜、豆豉面筋、蜜浆灌藕……不好么?”看元子正的小嘴越撅越高,楚华抿嘴一笑,“鳢鱼脯配菰菌鱼羹,可好?”这位幼弟的口味随了亡母,不喜牛羊肉的膻气,偏爱鱼鲜。

“甚好甚好!”元子正顿时眉开眼笑,趿拉着鞋爬到榻上,抱住楚华的脖子一顿腻歪,“阿姊调的鱼羹最鲜美!阿姊最疼休度!”

楚华也搂住他,像幼时哄他入睡一样,轻拍着幼弟的肩头,“休度,阿姊自然最疼你,要不怎会一直将你留在我家!你也要晓得阿姊心,阿姊不愿你出将入相,不愿你文武全才,惟愿你平平安安,便好!”又替他把丱髻上的巾子扎好,“阿姊适才教诲,可记下了?”

“记下了!”元子正点点头,如背书般摇头换脑道:“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有富贵,做个富贵闲人,无富贵,做个贫贱闲人!”

楚华忍俊不禁,捏捏他的小耳朵,“很是很是!今日怎如此乖巧?”

元子正正欲答话,突然住了嘴,一路小跑到门口,对跟着自己的家仆道,“且去外门侯着,待我唤了再来!”见人走了,这才跪坐在楚华面前,一脸严肃地问:“阿姊,先严文谋武略,有周旦、霍光之德才,大功于国,故为人之忌害,然兄长最是拘拘儒儒、庸弱无为,从不招是惹非,何亦遭人忌恨?”

他眸子乌亮,一张清秀的小脸酷似亡母……楚华平复了一下心情,温言解释:“休度,世道如同这天气,时晴时阴,人不能揣测天之意,好比阴时乌云蔽日,不知何时又大放光明,晴时霞光满天,亦不知何时大雨倾盆……”

“故饱带干粮晴带伞,可是此理?”元子正一脸自以为是的表情。

“很是,小机迷鬼!”楚华一脸宠溺的看着他,又正色训诫道:“你谓先严兄长之语,盖何处闻之?无论何处闻之,以后皆不许再胡说八道!”

“阿姊,休度知分寸哩!”元子正拍拍胸脯,有意秘密道:“他人若在,便是姊夫跟前,亦不谓之此,乃吾与阿姊闺房私语!”

“臭小子,谁与你闺房私语!”楚华哭笑不得,“还不快耍你的去,尽在此耍嘴了!”

元子正一努嘴,一蹦一跳的出去了。楚华这才松了口气,想想兄长之事自己已尽力而为,便是再思虑苦恼也没用,家中还有众多事务需她料理,只能将烦恼暂放一边。先是叫来仆妇细细问了阿嫂的病况饮食,说是昨一夜未安眠,此刻吃了安神汤刚刚睡下,便叮嘱众人好生勤谨侍奉,王妃醒来及时禀告。接着便和往日一样,带着侍女小离,往后院西南角的厨下去安排今日餐食了。

掌勺的厨娘见家主母来了,赶紧引着楚华边看边一一汇报:按夫人的嘱咐,一早便炖了专治气壅烦热的瓠叶羹,现已收了火;菰菌鱼羹刚上灶,鳢鱼脯取了十条,也一起滚水蒸着呢。楚华嘱咐开锅了一定调点麻油提香,再配上几块炸好的截饼,多淋些蜜浆,小爷喜好甜食,若家主回来的晚,便装好食盒送小爷屋里去吃,小孩儿家别饿着他。

忽然闻一阵扑鼻的醇香,楚华掀开砂锅,只见一锅黄金般色泽的好汤汁,叫人看着不由得心中欢喜。这是今早特意现宰的母鸡,熬制成鸡羹,为阿嫂滋补调理身子。她用勺撇去浮在上层的油汁儿,油腻了病人反胃,也不易消化,且这鸡油汁儿留着做素食可调鲜。然后嘱咐厨娘,待病人醒了,先将瓠叶羹送去,待有胃口了,再和软面擀成菲薄的水引,切成细丝,下一碗茸茸的鸡羹水引面,热乎乎的端去,难保病人没食欲。又见灶上的鹿肉酱也已熬好,楚华尝了尝味道,又调了些胡椒、干姜、茱萸和椒末,酱为蘸食,口味应咸鲜为上,又可多保存些时日。

虽贵为侯府夫人,享光城县主的封邑,楚华却犹爱亲自下厨,为家人素手做羹汤,大概皆因儿时那段缺吃少喝的日子实在太苦了!那时,他们兄妹三人被幽禁在龙华寺一间四处漏风的寮房中,每日在大寮借食,兄长放不下情面,幼弟嗷嗷待哺,楚华也就子正这么大,七、八岁的年纪,一夜间从父疼母爱、金尊玉贵的宗室贵女,变为无父无母亦无家可归的孤儿,等哭完喊完伤心完,别的都忘却了,只知肚饥难忍,只知若要活下去,必得先填饱肚子!

每日,她早早去龙华寺大寮的灶上候着,忍着下等沙弥的各种白眼恶言,与乞食无甚差别!还得帮厨做活,择菜淘米、洗锅刷碗,要来干饭给兄长,要来米汤一勺勺喂幼弟,自己几乎从未吃饱过,晚上睡觉时,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至今是她的梦魇……

嫁给夫君后,北地胡儿不讲虚礼客套,上无公婆伺候,与大伯一家又分开居住,家中大小事务一任楚华做主料理。夫君是个善营商的,况又住在“天下难得之物,成悉在焉”的四通市旁,家中衣食无忧,各种名贵香料、新鲜玩意儿从来不缺,楚华便将幼时对食物的热爱和在大寮帮厨的经验,实践在自己家中,做出的美食每每引得夫君大发赞叹:“夫人若入门下省尚食局,侯典御只怕职位不保!”

楚华知夫君言过其实,那侯典御乃三朝老臣,在尚食局掌勺近三十年,侍奉过三朝天子,两朝太后。况当今太后又是何等尊贵挑剔之人,对他的厨艺都赞不绝口,自己哪里能比得上呢!夫君如此说,不过是示爱之语……想倒这儿,楚华突然觉得脸上飞红,那胡地虏家儿,极会疼惜人哩!

虽说若父母在世,自己必不会下嫁番人,当初四皇叔极力反对这门婚事,无奈当今太后金口玉言在先。当时太后好兴致,接连牵了三对因缘,一是封四皇叔长女元孟蕤为长安公主,许配给自己的幼弟胡祥;一是适青海王、吐谷浑渠帅乙弗莫瑰孙女乙弗燕云与临洮王之子元宝炬为妻;再就是自己这桩。兄长得知赐婚后,大哭了一场,埋怨自己窝囊,不能令幼妹有门好姻亲,只能下嫁给蛮夷番侯。楚华当时反而安慰兄长,倒不是她不难过,只是她一个弱女,天命不由她,便是寻死觅活又能改变什么?再说日子再苦,也不过就是小时在龙华寺那样吧!

在清河王府寄居时,楚华曾与乙弗燕云见过几面,比之四皇叔三位敕封公主的贵女——元孟蕤、元仲蒨和元季葱,刚脱离庶民生活的楚华与燕云相处起来,自然是更轻松自在些。两人闺房私语时,楚华知燕云与亦寄居于清河王府的元宝炬已暗通款曲,对赐婚自然是极愿意的,见好姐妹觅得好郎君,自个儿只能背地里感伤。

不料,新婚之夜,楚华却一眼相中这焦发碧眼的虏家儿,而虏家儿也是个极温柔极体贴之人,楚华第一次品尝到人生甜美的滋味……有时,楚华会偷偷地想,若是父母在世,为她觅得高门贵婿,不知会不会有这般情投意合呢?

厨娘哪里知她的心事,见家主母两颊红云,忙殷勤劝道:“夫人,这灶上热,您歇息着,交给小人们做便是!”

楚华忙笑道,“不妨事!可忘了今夏那酷暑天,鸡子都烤熟了!”

“可不是!”一众下人都迎合着笑起来,又听家主母问:“做牢丸的肉糜可都切好?可把筋膜都剔净了?”

“细细剔净了!”厨娘答应着,抱过两个陶坛来,将坛中的肉馅给楚华过目,一坛是十斤羊肉和十斤猪肉切成细丝的馅儿,准备做跳丸炙,一坛五斤剁碎的牛肉和羊肉馅儿,准备做牢丸。

跳丸炙的馅料须得筋道才好吃,楚华令厨娘切碎生姜、橘皮、藏瓜和葱白,然后调入生鸡子合捣,捣完再搅,反复多次,然后用文火将肉丸烤成半熟即可。跳丸炙一次可多做些储存着,吃的时候只需放入肉羹中煮熟,也可油煎或再次烤熟即可。

小离已拿过罩衫,为家主母系好,又为她挽起袖子。嫁为人妇两年来,楚华每天必亲手为夫君做一道吃食。她熟练地操起刀,在砧板上将葱、姜细细地切成丝,放入牢丸的肉馅中,再打了一个生鸡子,捞出黄,将蛋清边搅边与肉馅混合,又放入桂、椒、兰、盐和豆豉,尝了尝,味道刚刚好,心中颇为自得。厨娘又将用面粉和肉汁混合的面团拿给她看,她用手指按了按,命盖好放置于凉处,隔一会儿可再搓揉一遍。

今日准备了这些好吃食,可惜兄长又……楚华叹了口气,便走,吃了饭再走也无妨事么,自己这位王兄向来方头不律,拿定主意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

阿兄爱食牢丸,夫君也是,可两人口味相似,脾气却互不对付,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见面便针尖对麦芒的打嘴仗,楚华在中间没少调停……唉!两家虽是亲戚,却几乎明面上没往来,刚开始逢年过节的,都是这边厢备好盛宴,去请兄长就是不来,夫君生了气,放下话不认这门亲!楚华无法,只能背地里与兄嫂见面,为此着实烦恼,她最大的心愿,便是两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她亲手烹调的美食,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是楚华护着自家夫君,此事乃兄长偏见在先,打心底瞧不上夫君的出身,整天蛮夷、番邦、虏家子的,可好出身又能怎样?兄长自诩帝孝文之苗裔兮,可还不是落得连祖宅都保不住的下场么?此次兄长落难,自己刚小心翼翼地提个头,夫君便一挥手道:“咱家宅子还算敞阔,王兄宅院也空下了,谁来住我不管,添多少人口吃饭我也养得起,不想见的人别让我见到便是!”

不过,夫君那嘴皮子也是不饶人的,彦达子、腐儒、陋儒、腌臜鬼、穷酸样儿,还有休度嘴里说的“拘拘儒儒、庸弱无为”,那还不是从夫君嘴里听来的,况且华言骂够了,他还会四五六七八种话换着骂呢,兄长哪里是他的对手了!

想到这儿,楚华忍不住噗嗤一笑,见小离正奇怪的上下打量着自己,示意她莫多言。侍女虽抿嘴会意,但还是忍不住在楚华耳边耳语了一句,楚华一听脸更红了,作势要打,小离也把脸迎上去,楚华只得伸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拧了一把,低声嗔怒道:“倒想呢!莫皮了!”小离忙笑着应了一声。好在厨娘和帮佣们正忙着往南墙下搬运菜蔬,准备菹藏生菜,并未见到年轻的家主母失态。

八、九月正是菹藏生菜的好时节,楚华也走到南墙前察看,只见坑已掘好,约四五尺深,众人正将上好的蕨菜、葵菜、菘菜分别排好,一行菜一行土,最后覆盖上厚厚的稻麦杆。这样菹藏的生菜,在冬天缺少新鲜菜蔬时取出食用,色泽和味道一点儿不输给夏菜呢。

众人正忙乎着呢,听到前院似乎有动静,不多时一个下人小跑着前来禀告:“侯爷回来了!”

楚华一听抬腿便要走,被小离一把拽住,指指她的衣裳,原来还穿着罩衫,袖子也高高挽着。楚华羞得忙坐下,厨娘们已打了干净水来,小离为她净了手,简单整理了衣裳妆容。楚华还一边吩咐厨下:“在竹笼先备好水,一会儿吩咐下来再煮牢丸!莫煮的太软,开锅时点点凉水!米醋、豆酱、麦酱都备好食碟,麦酒、果酒也都备上……”这才一步并作两步往前院上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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