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王随双脚蹬着弩架张开弦，钩在弩牙上，将最后一支箭矢搭在弩槽中。他站了起来，将弩挂在马鞍桥上，然后走到赵庆身边帮着他整理马鞍。

赵庆回过头，憨笑着道：“多谢……”

“免了！”王随把马肚子又勒了勒，看看结实了，转身看了看赵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黄泉再会！”

一只大手拍在了王随肩上，他回头一看，是大胡子许开。两个人默默地相互对视了一会儿，王随笑了，照着许开胸口上狠狠地捶了一拳，翻身上了马：“黄泉再会！”

“黄泉再会！”许开拍了拍王随的腰，哈哈大笑，冲着坐在地上正在擦刀的刘平挥手叫道：“嗨，小子，黄泉再会！”

“黄泉再会！”刘平看了看手中的环首刀，比划了一下，满意地插进了刀鞘，对着正在做扩胸运动的魏冲扬了扬：“哈，黄泉再会噻！”

“黄泉再会！”魏冲双手扶腰扭了扭，冲着从他身边走过的陈青点了下头：“黄泉再会啊！”

“黄泉再会！”陈青哼着小曲儿应了一声，走到正在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杨羽身边，弯下腰拾起地上的长枪，转身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过头来笑了一下：“嗨，小子，黄泉再会啦！”

“黄……唔……黄泉再……会！”杨羽用力吐掉口中的布条，试着活动了一下左手腕，感觉疼得不算太厉害，还能坚持。他忽然觉得很开心，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夏侯仪：“喂，活计，黄泉再会！”

“黄泉再会！”夏侯仪拉了拉手中的弓，感觉力道还可以，他站起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对着正在饮马的李布回了挥手：“嗯……呵……黄泉再会！”

“黄泉再会！”李布摇着头撇了撇嘴，看着心爱的战马喝完了自己捧在手中最后的一点水，心中莫名其妙的特别高兴，他**爱马的脖子，牵着它向前排走去，边走边冲着相互整理盔甲的韩家兄弟笑道：“嗨，兄弟，黄泉再会！”

“黄泉再会！”韩龙向李布点点头，转过身帮着弟弟扶正了头盔，拍了拍他的脸颊：“小弟，黄泉再会吧！”

韩虎怔怔地看着哥哥的眼睛，努力地笑了笑，眼泪却忍不住涌了下来：“黄泉再会，哥哥！”

……

萧雷静静地骑在马上，听着武字营一片“黄泉再会！”，知道弟兄们正在相互做最后的告别。知道了必死的结局，反而让所有人个个感到好像异样的轻松，让外人看起来他们根本不是即将赴死的战士，而是一群刚刚蹭完乡里某家人婚宴的毛头小伙子。

可怜的年轻人，他们马上将不再是父母那乖巧孝顺的儿子，不再是妻子那刚强温柔的丈夫，不再是孩子那伟岸慈爱的父亲——活生生的他们马上将成为被黄沙掩埋的骨骸……

“这就是宿命啊……”萧雷淡淡地笑了笑，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旗手张宝。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茫然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小宝……”

“啊……”张宝恍如梦中被惊醒，有点儿手足无措地看着萧雷，腼腆地笑着：“将……将军……”

萧雷微笑着，怜惜地看着他明亮的大眼睛，轻声道：“黄泉再会！”

张宝昂起头，稚气未脱的小脸显现出与他年龄绝不相衬的成熟。他紧紧地握住旗杆，坚定地点了下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