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云山（八）

血战云山（八）

李成龙靠在墙上，旁边的射击声和脚步声是越来越近，李成龙甚至可以听到喊杀声和那几句蹩脚的英文缴枪不杀就从自己的耳朵边儿上喊出来一般。

“李头儿！咋办！”身边的秦政军看着李成龙，又回头看着靠在墙边儿一顺水隐蔽的队友。

“没有别的办法了！”李成龙苦笑了一下：“老办法！投降呗！”

“怎么老是投降！看见自己人就不能有别的办法了？”秦政军一屁股坐下去，摘掉钢盔露出脑袋上解放军军帽。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打自己人！也不能叫自己人打吧！”李成龙一边把自己的布军帽子挂在机枪上探出去，一边扭头看后边的人，康健正咧嘴笑着整理自己的军帽。论向自己人投降这事儿，他在大榆洞的时候已经干过一次了。

“啪！”

李成龙感觉自己怀里送出去的机枪猛烈的动了一下，枪管儿上挂着的帽子也呼的飞了出去。

“真准！”李成龙苦笑着。

很快街道另外一边冲过来的队伍到了自己面前，一只步枪顶上了在原地坐着不动的李成龙，步枪上的刺刀几乎顶在头皮上，李成龙感觉到有点东西滴到自己的头发上，抬头看看，刺刀上似乎还带着血迹。

“不许动！不许动！”

“不许动！”

“不许动”

几乎同时从他们隐蔽的这一侧，房门口，被打出缺口的墙壁上，冲出来一个又一个士兵，手里千奇百怪的家伙都对着静静等候自己人的小分队队员脑袋上。

陈人芳听到不许动的时候下意识动了一下机枪。

“啪！”

一发子弹打在自己机枪位置的保护钢板上，蹦出一片火星子出来

“不许动！不许动！”

陈人芳吓的一震，习惯性的松开机枪，然后在身上摸口袋找白牌打算“阵亡”

“都不许动！”一个拎着驳壳枪的人出现在李成龙的面前，看了一眼老老实实都在坐着的小分队的成员。向前走了几步拣起刚才李成龙枪管上被打飞的布军帽，端详了一下，然后走过来看看这些俘虏脑袋上的军帽。

李成龙看着驳壳枪，又看了看驳壳枪的主人。

“同志！误会了！我们是自己人！”

“自己人？”

“我们是……”李成龙看了看衣衫褴褛的志愿军战士。“我们是志愿军司令部的侦察部队。”

“志司？”那人纳闷的看了看李成龙的脸。

“是！”

“我们怎么相信你们！”

“扬帆！”李成龙冲着坦克大喊。

“到！”扬帆从坦克里冒出个脑袋，头上的钢盔还没有换掉。一出坦克就被一名爬上坦克的志愿军战士用冲锋枪顶住了脑袋。

“把证明材料给他们看！”

“是！”扬帆答到，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黑糊糊的纸扔给下边的唐强，又转手到了拎着驳壳枪的人手里。

那人拿着纸张借着火光仔细的看着，李成龙趁机看着其他志愿军的战士。这就是唐强他们的爷爷们，四连的兵么？

几十个脸被熏的漆黑，斜垮着各种子弹袋，甚至还有几个轻伤员用绷带在脑袋或者胳膊上胡乱缠绕着。

唐强抱着冲锋枪，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志愿军战士，一张硝烟熏烤过的脸上挂着是一双略带幼稚的眼睛。看样子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少，一只步枪上的刺刀已经折了半截，剩下的半截正对着自己的脑袋，斜挎着一条长长的子弹袋，另外一个肩膀上斜背着一个破旧的黄书包，手榴弹袋上仅有的一颗手榴弹已经大开了盖子，拉弦外露着。

“我们老连队真够困难的！”看了面前这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爷爷，唐强暗自念叨着。

被拉下机枪位置的陈人芳坐在坦克的装甲，身边站着一个长的虎背熊腰端着歪把子机枪的志愿军战士，没有带帽子，胳膊上缠着绷带。胸前腰上插满了机枪的弹匣。

看来是同行！陈人芳从口袋里摸出盒烟。弹出一根儿递给旁边的志愿军机枪手。

“抽一根儿！”

机枪手瞪了陈人芳一眼。手里的机枪晃了晃。枪口正对着在墙根坐着的康健、谢志涛一行人。

“没有毒啊！”陈人芳自己抽上一根儿“也不违反纪律！就是我们是俘虏也是我们的个人物品！”

机枪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抽出一根儿叼上，然后从陈人芳的嘴里拿过烟对了火，又还给陈人芳。

一手拎着驳壳枪，一手拿着纸张在看的人在看完了全部的内容以后对着李成龙敬礼。

“对不起！误会了！团长……同志！”

那人敬礼和喊团长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看一起被自己“俘虏”的全部人员。不过一个加强排的人嘛！咋就成了团长。所以看的很勉强。

“没事没事儿！”李成龙赶紧站起来还礼：“战时情况特殊！没有误打起来就好。我是利刃团的团长李成龙！”

“报告！我是四连连长……”

“知道！知道！你是四连的连长王旭刚！”旁边的秦政军接过话头。

“是！”

“王连长好！”秦政军赶紧敬礼

“王连长好！

“连长好！”

原本靠在墙边儿的小分队成员，尤其是李成龙带来的兵！都纷纷站起来给面前这位四连的连长敬礼。

“你好！你好！”王连长也给大家敬礼，然后转过身子向四连的战士们喊到：“都是自己人！别误会啦！”

“啥？自己人？”一个挎着公文包的小战士在坦克边喊着：“自己人？得！我这封条是白贴了！还得撕下来！”

说完就要爬坦克上，伸手去坦克的炮塔上摘什么东西。

“我来帮你！”陈人芳扭过身子看见小战士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把什么东西贴在了坦克上。伸手扯下来仔细一看居然写着“***团四连缴获”。上边还居然颇为正规的盖上了一个公章，只是经过战斗以后，封条主人的脏手蹂躏后已经看不清楚是哪个衙门的大印了。

“给我吧！一会还得用呢！”小战士伸手要封条。

“得！别撕了！”陈人芳一挥手又给贴回去了。“这坦克啊！还是算你们缴获的吧。”

把到手的坦克送了人！小分队的人居然没有人提出疑义，相反唐强等人还认同陈人芳的作法！反正我们都是四连的！只要是四连缴获的就成。到时候咱老连队也脸上有光。

“四连的同志们都在这了么？”李成龙抬头看了看四连的战士们。

“差不多了！”王连长估算了一下。“我们趁黑摸进来。和敌人折腾一阵子了。”

“后续部队？！”

“应该很快就冲过来了。我们是尖刀连。”

“你们的任务？”

“打乱敌人的防御部署！为大部队全歼敌人创作有利条件。”

李成龙听说后续部队马上就要冲过来的时候心里算是放下了，可是想到敌人的团部跑了就又紧张起来，有我们这些神仙在这怎么能叫敌人的团部跑了呢。该死！

“敌人的团部跑了！我们扑了一个空！”李成龙遗憾的看了看面前的王连长。

“我们刚刚把敌人的一个指挥部打爬下了。也不知道是他娘的什么规模！不过够肥的！卡车、吉普车排成一排，比我们师长还牛气。我还以为是敌人的军部呢。”王连长听完李成龙的话，很遗憾，他也知道云山里就只有敌人一个团的团部，没有想到团部都跑了还能有个那么气派的指挥部。

“你们打掉的指挥部是敌人三营的营部。消灭多少敌人？是否抓住了敌营长！”李成龙马上想起来四连从北面摸进云山镇来肯定是先袭击了敌人的营指挥部。然后杀到镇中心位置和自己遭遇的。

“不太清楚！哪有时间统计战果，四连一杀进来就和敌人打在一起了！哪有工夫去统计！干掉多少具体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不少了。大炮汽车缴获了不少，也炸坏败家了不少！”

“现在几点了！”李成龙一撸自己的手腕子，发现手表早就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估计是跑丢了。

“小牛子！几点了！”王连长冲自己的通讯员喊到。

“我看看的！”被称呼为小牛子的通讯员翻开自己的挎包，拿出一个碗大的闹表。

“半夜12点多啦！”

“半夜12点多了！”李成龙看了看天，脑袋在急速的转着。

“团长！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云山？”王连长看着面前这位很年轻的团长同志有些纳闷：“团里说我们要是进去了我们就是第一只杀进云山的队伍了！没有想到还是比你们晚了！”

李成龙没有注意王连长那些话，而是仔细在想云山里边应该下一步发生什么事情来着。倒是扬帆从坦克上跳下来接过话头儿。

“王连长！你们是打进来的！我们是穿着狗皮混进来的！性质不一样！还是你们厉害！准确地说你们是最先杀进来的！”

“我们也是先混后打的！”王连长扭头看着不远处一个志愿军战士的背影。“都是我们的文化教员厉害！把敌人的守桥部队唬的蒙头转向。是吧！刘秀才！”

那人转过身子来，清瘦白皙的脸上黑一道儿白一道。一笑露出两行白牙。

“我们的文化教员！新来的！以前是个学生！”王连长笑着对扬帆说：“还行！有点胆子！不孬！”

“hello！How do you do！”扬帆笑着打招呼！

“Me too！”又是两行白牙！

康健没有兴趣参加两个不同年代的四连大回师，开始是注视着自己背后围墙上豁口处站着的志愿军战士手里那只顶在自己脑袋上的刺刀，然后干脆看起对面的房子屋顶来。他发现那里些不对劲儿。

再仔细观察了几秒，他发现那里居然有个黑糊糊的东西在晃动。

“钢盔！敌人！”

康健迅速端起三八步枪瞄准屋顶

“啪！”

康健的手指刚刚扣动扳机，身后刚才指着自己脑袋的步枪已经响了起来。康健的子弹打空了。

对面屋顶一声惨叫，然后扑通一声。估计是屋顶上那位已经吃了花生米拿了回家的车票了。

“好快的枪！”康健不由得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家伙。

那家伙也一样冷眼的在看自己，不过多少有些得意的意思，正歪着嘴角看着康健，其实他早就发现那里有情况，因为自己站的比较高，发现情况比较早一点儿。所以抢在康健的前边开枪了。他也感觉到康健的枪法和速度非常的快。就差了那么一点儿。

康健在两水洞被118师侦察连的人鄙视过一次。这次再被人用那眼神看，就有些不服气了。

“位置站的比我高当然先发现上了屋顶的敌人！”

“赵大林！注意警戒！”

“是！”

“这就是赵大林啊！”唐强挨着康健小声的介绍：“战斗英雄！炸过敌人坦克的！”

“你们四连的历史有时间我会好好学习的！现在没有工夫！”康健没有好气儿的继续观察房子上边的情况，打算发现点什么把面子找回来。可惜静悄悄的叫康健很失望。敌人都跑哪里去了！

唐强被康健白了一句，也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摸出根儿烟，扔给那个叫赵大林的志愿军战士。

“赵班副！抽一根儿！”

赵大林愣了一下，然后接过烟。

李成龙还在努力回忆着敌人的逃跑方向。尤其是敌人团部的去向。却发现自己学的东西里没有这方面的资料，只是说敌人的指挥部侥幸逃脱了围歼，具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也没交代过。南边那么大的防线，敌人只要放弃公路和机械化，从哪都可以逃出去的。

突然云山的西北、东北、正北面都响起了冲锋号的声音。那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涌过来，仿佛十几把军号在同时响起。

喊杀声也同时响了起来。

枪声和手榴弹爆炸的声音也几乎同时密集了起来……

很明显，老娘家的大部队已经开始围歼云山镇内的残余敌人了。

“王连长！敌人的团部很可能是朝南边跑了！我们现在要去追击！”李成龙也没有功夫去想到底在什么地方找敌人的该死团部了！刚才向北杀找自己的老部队！现在该向南杀找敌人的老窝了。

“行！我们的任务是在云山镇里中心开花！现在看任务也差不多了！敌人既然跑了！我们也要追下去！”王连长把驳壳枪一挥！“四连集合！继续杀下去！”

一句四连集合！叫在屋顶、街道、街口的四连战士们都纷纷靠拢过来，甚至连唐强几个人因为四连集合这句话也习惯性的站起来。

“留下几个人！把伤员都集中到云山小学操场上去！我们那里有大夫进行紧急处理！“李成龙看了看王连长。

“是！你！你！你！留下！收容伤员！迎接其他连队！其余的！跟我走！”

王连长安排完人挥起驳壳枪带着人就要出发。

“王连长！我们有坦克！我们一起打过去吧！”谢志涛走过来。

“不用了！我看过地图了！南边是一大片开阔地！我们还分散开来搜索比较快一点儿！别叫那群兔崽子跑了！”王连长拒绝了谢志涛的提议。“再说了！打掉了团部功劳算谁的！”

“哎！你这不是！”谢志涛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有些不忿！

“好了！那么我们就分片进行搜索吧！注意安全！”

“是！再见！团长同志！”

“对了！”李成龙一把拉住王连长的胳膊。“有个事情！”

“哪还有工夫罗嗦！”王连长听见号声越来越近，大部队离自己是越来越近了，敌人可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我命令你！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给四连留个种子！不要都打光了！”李成龙认真的对四连长说道。

“种子在我们吴团长那里！不劳您操心！”王连长眼神有些异样的看了一眼李成龙，然后没有再说什么！一挥手里的驳壳枪带着四连的战士们快速的通过街道向南快速的穿插了下去。

期盼许久的娘家回师短短十几分钟就结束了，看着四连消失的影子，许多人的心里那份喜悦和兴奋已经随着四连慢慢的过去。

“这就是我们四连！”扬帆看着面前的李成龙。“在我们连荣誉室里，刚才在我们面前出现的四连战士都没有留下过任何一张照片！哪怕是画像也没有！名字也很少，只有整个四连的事迹！”

“四连就是这样！不张扬！”陈人芳回到机枪位上。“我们是一把最简陋的利剑！”

“四连全体集合！”李成龙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作为演习场上的四连代理连长，他现在才明白什么是四连，什么叫尖刀。

“目标诸仁桥！注意搜索云山和诸仁桥之见的开阔地带。找到敌人团部！杀！”

“杀！”

小分队的队员们在冲锋号和喊杀声的笼罩下大声的呐喊着，飞快的融合到成千个喉咙里喊出的阵阵声浪里。

坦克在轰鸣，几十个身影沿着四连刚刚冲过的街道。迅速的向南边杀过去。

脚步飞快的交替着，看着前边唐强和秦政军敏捷的身影。李成龙渐渐的似乎读懂了老四连，读懂了自己带过的四连，读懂了四连最简单的口号。

“冲、杀、快、猛、”

可是谁又知道支撑着四个字的口号，又有多少四连站着的和倒下的、活着的和牺牲的战士

没有人统计过，因为四连还在。

四连人心中那棵树还在

每个季节变化又有多少叶子凋零没有人计算一样，没有人计算四连牺牲的战士。

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棵树，

四连的那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