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给邱耀东太太当勤务兵（下）

韩文德说，我出身是个穷学生，家穷上不起学，老师供应我上学，又准备保送我到延安住抗日军政大学，因军队改编没开课，我住在三原西关大巷子的樊老师家里，暂时在公立小学上学。后来刚要走，国家要壮丁，我父亲为难，让我替哥从军，走的时候县长还赠我一面爱国青年大旗。我也向县长表示打不倒日本鬼子誓不回家，如果为邱参谋长姐姐的这件事把我打死，我觉得太不值。

邱太太说，你别怕，有我一面承当。又说，参谋长不会没肚量。参谋长送他姐姐走后要回部队，咱先不见他的面，过几天参谋长就忘了。

他们下午回去后果然没与邱耀东照上面。

腊月三十日下午，邱耀东回来了，走进门脸色就不好，韩文德给他端水洗脸，倒茶递烟，完了后刚想往外走，邱耀东厉声喊，站住！

韩文德心里打颤，但还是站住了，回过身来，问邱耀东，参谋长还有什么事？

邱耀东骂道，我日你奶奶，你骂谁是汉奸？抬起一脚把韩文德蹬倒，接着便拳打脚踢，嫌脚踢着不解恨，又从墙上取下雨伞，在韩文德身上抽，一句句的骂，日你奶奶，你骂谁是汉奸？打得韩文德在地上滚着。韩文德咬着牙不哭叫。

房东婆媳听见屋里打人，推开门，见是打韩文德，连忙阻挡，邱耀东的雨伞还在那婆媳身上抽了两下。

邱太太正抱着孩子在外面和人说话，听见屋里叫喊，连忙抱着娃从门口跑回来，对邱耀东说，你疯了，打几下给孩子个教育，你把他往死的打。

邱耀东不听，继续打，旁边的婆媳俩大声哭求，参谋长你不敢再打啦，再打孩子就没命了。

邱耀东说，我就是要打死他。

邱太太急了，把孩子拦挡在中间，又塞到邱耀东怀里，邱耀东这才算停下来。

邱太太和房东婆媳把韩文德搀起来，韩文德咬着牙不哭不叫，随后被扶到他睡觉的草铺。房东媳妇给他用水擦洗脸上和身上的血和伤，伙夫头流着眼泪叫来护士长给打针上药，大院内的勤务兵都来看韩文德，他们见把韩文德打得这么狠，想起自己，一个个都流了泪。

伙夫头又端来饭让他吃。韩文德一点也没吃，人都走了后，韩文德觉得身上无一处不疼，他听见外面过年的放炮声，就是咬着牙不**，到半夜睡不着，想来想去，觉得邱耀东的心太狠，想起在学校时，红军一位小战士讲演，说国民党官员没有一个好东西。暗暗下了离开邱耀东，不当勤务兵的决心。

初一，邱太太给他端来饺子，韩文德不吃，邱太太摸着他被邱耀东打伤的脸，哭了。韩文德心里一酸，也哭了，邱太太的手很柔软，热乎乎的，他就想起了妈妈的手，妈妈的手常年做活，粗得像榆树皮。

伙夫头和勤务兵给他端来饭，他也不吃，第二天依然没吃一点东西。

到晚上，邱耀东来到他的房间，恶狠狠的说，起来起来，装什么洋蒜。韩文德怕邱耀东打，只得爬起来，站到他面前。

邱耀东看到韩文德脸还肿着，脸上划过一丝歉意，他叫韩文德拿一只板鸭和一块腊肉，一块火腿肉去煮，叮咛，要快点。

一个多小时后，韩文德把肉煮好了，舀了一小碗端来让邱耀东尝，邱耀东尝后说，还可以。然后突然变脸骂，日你奶奶的，你为啥三天不吃饭呢？我命令你明天一天把这些肉吃完，吃不完我枪毙你。去，拿去吃去。

韩文德不敢犟嘴，到厨房从锅里捞出一个鸭腿吃了，心说这人到底是坏人还是好人？想了半天也分不清楚，只是最后下决心不跟这个人在一起。

到第四天早上，韩文德把煮的那些肉和其他人送来的饭一起倒进房东的锅里。

吃饭的时候，房东媳妇来叫韩文德，说，你的菜我给你热好了，你快拿去吃。

韩文德说，好嫂子，你和大娘再帮我一次忙吧。你们帮我把肉吃完，我吃不完参谋长晚上回来要枪毙我。

大娘进来，摸着他的脸含着泪水说，孩子，还痛吗？

韩文德说，不痛，然后说，只要骨头不断，都不要紧的。

大娘流着眼泪说，我儿子也被抽去当了兵，我看你们这一代娃娃命难逃呀。

韩文德强打着精神叫声大娘，说，你像我亲妈妈一样疼我，嫂子也像我亲姐姐一样疼我，我牢记在心，不会忘记你们的。咱们再处不了几天，我一定要逃走。宁愿当前方鬼，不当官家奴。

房东大娘问，你去哪里？

韩文德说，我家远，回不了家，我要上前方打鬼子，只有把鬼子打跑了，咱老百姓才能过好日子。

大娘说，你先吃饭，把伤养好了你才能走。

韩文德说，大娘，你心肠好，你的儿子打完仗一定会回来的。

大娘压低声音说，你小心着，如果被他们逮住会把你杀了。

韩文德说，不怕，我上前方去，他找不到我的。如果我走了，盼你老保重好身体，并代我谢谢邱太太，她是个好人。

到了第五天晚上，韩文德听说邱耀东第二天一大早要参加王耀武军长召集的军事会议，韩文德把他的东西拾掇停当，听邱耀东走后，就打好背包，想想不能悄悄的走，又去找邱太太告别，太太含着泪不叫他走，孩子也在哭。太太说，因你年龄太小，等你大些，参谋长升你个排连长很容易。

韩文德说，不用费心，我要到前方去，凭自己的能力，能干啥就干啥。太太你要保重，参谋长脾气不好，你让着他点也就过了。你在，我走了。

邱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给他，他不要，太太说，你拿着，以后用得着，硬塞进韩文德的口袋。

韩文德离开大院，邱太太、房东大娘、房东大嫂都出来送他，直到他拐了个弯看不见了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