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八章

一

就在运河支队面临生死抉择，大战一触即发的危险时刻，田亮带领的小分队，来到了小王庄，执行肖鹏交给的特殊任务：为伤员找到落脚点。

原来，当初肖鹏设连环计盗取西药，指派田亮潜伏小王庄，田亮却在无意当中发现了一个秘密：药王庙后面有一个地洞。地洞年代很久了，里面装了不少草药。进一步观察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地洞是万老神仙的，难怪他早晚一趟来烧香，是在掩人耳目，真实的目的，是来看他的药材。他本来是当笑话讲给肖鹏等人听的，是想告诉大家，所谓最为虔诚的拜神者，原来是个伪君子。却不料，肖鹏听了大为兴奋，详详细细地，像他了解了小王庄的情况，了解了万老神仙的为人，政治态度。一个他想了很久，却苦于找不到地点的难题，被田亮无意中的玩笑解决了，他心理的兴奋可想而知。这些日子，肖鹏一直在想，把伤员放在那里才最稳妥。谭洁和许放主张找堡垒户，或者支持抗日的村子，理由是那里的老百姓可靠，会掩护伤员，但他并不赞成。他们过去经常活动的地方，难保鬼子不知道，那些村子，一定是鬼子扫荡的重点，看起来安全，其实并不安全。小野手下有一帮汉奸，忠心的为他出谋献策，像于得水，袁国平等人，都不是平庸之辈，他们很可能会想到这一点，也很可能把这些地方记录在案，一旦被他们摸到地点，那些伤员就可能落入魔网。应该找个他们想不到的地方，离鬼子近一点的地方。有时候看起来最危险的，很可能是最安全的。田亮的笑话，使他有如堤醐灌顶，是啊！他为什么没有想到小王庄？这个村子离西河镇不到十里，是鬼子经常路过的地方。但是因为村子里的人太自私，愚昧，灰色味道极浓，是八路军，国民党，日伪都不愿意涉足的地方，所以尽管靠近西河镇，却很不容易引起鬼子的注意，如果把伤员藏在那里，鬼子绝对想不到，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能让伤员安顿下来，哪个人家肯收容。后来田亮提出，既然地洞是万老神仙的，就在他身上做文章。肖鹏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就把田亮派出去了，为了把这件事做成，他给了田亮绝对的自由和权利。权利是有了，可是怎么做成这件事，田亮一点谱也没有。谁不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顽固的像个石头，愚昧的像个磁铁，世界上最让人受不了的事，就是和这种人打交道。当年田亮和林强来过村里，嘴皮子都磨薄了，效果却是零，气得林强给这个村子下个定义：中国第一号落后村。

“头，做思想工作肯定没门，咱不如来邪的。”外号叫小胖的战士说，脸上是一副坏笑。

“你小子，有馊主意就拿出来，别像娘们似的，吞吞吐吐。”田亮不耐烦的说。

“这种人，一定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也犯不上和他废话，不如……”小胖嘻嘻笑着，俯身在田亮耳边，如此如此的说了一通。

“行吗？这可过界了，**委知道，又会大会小会的批评了。你忘了，上次肖队长弄药，**委就说邪性，不是正道，咱们这次可比肖队长干的，邪多了。”田亮迟疑的说。

“管他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肖队长不邪点，能弄到西药？”小胖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田亮想想笑了，拳头狠狠的砸在地上。“那就干，反正是为了打鬼子，大不了挨一顿批。”

万老神仙的宅院在村子最北边，离药王庙的距离最近，附近没有人家，整个院落占地很大，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院墙的篱笆使用的是杏条，中间夹杂着杨柳，看起来错落有致，层次分明。大门最有趣，是两棵自然生长的大树，看年头，至少有二十年的历史，正对着大门的是正房，房门漆成草绿色，中间是厨房，两边是住屋。田亮他们走进院里，几个孩子正在地上过家家，看见陌生人，“哄”的一声全散了。屋子里的万老神仙听到了动静，正想出来看，被田亮他们堵在了门口，吓了一大跳。他这院子里，除了来求医的，从来不进陌生人，就是村里的乡亲，也几乎没有来串门的。因为万老神仙有个规定：无论是谁，求医拿钱，没钱莫进。所以村里人送了他个绰号：见死不救。如今不但来了陌生人，而且看打扮，架势，像是土匪，他如何能不心惊？

“你们是……”

“没看见我们当家的，瞎了眼啊？”小胖气势汹汹的说，并一手推开他，身子闪在了一旁。

田亮故意端起了架子，嘴里哼了一声，眼皮也不抬，经直往屋里走去。

万老神仙暗暗叫苦，却不敢吭一声，悄悄的跟在后面，心理在不住的盘算，拿出多少钱，能摆平这些讨债的。一想到往外掏钱，真比剜他的肉还叫他难受。

“知道我们干什么来了？”走进屋里，坐在木椅上，田亮摇晃着腿，故意斜眼看着他，慢慢的说。

“当家的辛苦，抽烟。”万老神仙慌忙的拉开抽屉，拿出待客的烟卷，恭恭敬敬的抽出一只，递到田亮手里，手哆嗦了半天，才把烟点着了。

田亮美美的吸了一口，长长的喷出一口烟，才又慢悠悠的说：“你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承蒙当家的关照，老朽十分感激，当家的有什么吩咐，我一定照办。”他说完这段话，脸上的汗都下来了，如果对方狮子大开口，他怎么办？答应吧，那是要他的老命，不答应，土匪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惹恼了他，不但丢财，很可能丢命，命是不能丢的。

田亮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慢慢悠悠的不说话，让这种错觉延续下去，给他的压力越大，后面的事就越好谈。这种吝啬鬼，最怕的是失去钱财，也最惜命。“弟兄们打鬼子，为你们保家园，你总该出点血吧！”

“应该的，应该的，我出十块大洋。”

“啪！”茶杯被田亮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强烈的炸响。“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要饭的？”田亮走上前去，一把抓起他的衣领，脸上带着狞笑。

“别，别发火，当家的只管吩咐，老，老朽照办就是了。”万老神仙哆嗦着说，几乎站不起来。

田亮轻蔑的松开了他，回到座位上。“妈的，给脸不要脸。”

小胖在一边看着，差一点笑出声来，他真没有想到，平时嘻嘻哈哈的田亮，还是个出色的演员，没有进行过任何培训，就演的惟妙惟俏，这要是回去一学，准把大伙笑疼肚子。他得帮他一把，把这火点得旺旺的。“我们当家的生气了，你要惹火了他，就不是破财的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请当家的吩咐。”万老神仙搽着额头上的汗，两条腿像打摆子似的，快要站不住了。

田亮看看小胖，小胖伸出五个手指，田亮二拇指钩了个圆，小胖摇摇头，手上攥成了拳头。田亮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说这小子，比我狠多了。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的说：“我也不要多了，弟兄们受伤的不少，你就拿出五百大洋当医疗费吧。”

万老神仙一听说是五百大洋，当时脑袋“轰”的一声，几乎炸晕了，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下，眼睛直直的，半句话也说不出了。他这一生积攒的全部家当，也只有五百大洋，对方好像知道了他有这些钱，这不是见鬼了？这钱数，连他老婆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他太缺德，老天爷在惩罚他，把这秘密泄露了出去，否则无法解释。他用那仅有的一点力气，偷偷的向床下望去，还好，一切都是老样子，对方虽然知道他有五百大洋，并不知道埋钱的地方，他就是不要了这条老命，也不能把埋钱的地点告诉他们。

田亮哪知道他在想这些鬼道道，还以为他吓傻了，立刻慌了，如果对方被吓死了，那祸就闯大了，伤害无辜是纪律不能允许的，“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小胖见了，忙摆摆手，走上前去，当他看见对方眼睛紧闭，也吓了一跳，可是仔细看去，他那灰白的眉毛在动，立刻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就扳起了他的脸。“老杂毛，装死啊！”

“你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拿不出五百大洋。”

田亮笑了，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这家伙装死，可是下一步怎么办，他有点犯难了，他又不是真的土匪，对方就是一分钱不拿，他也没办法，不能把对方怎么样，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小胖，解铃还得系铃人啊。

“要你一条命，不是太便宜你了？”小胖笑嘻嘻的说，然后用手指指门外。“你家里人不少啊。”

“你们……”万老神仙站了起来，眼睛瞪成了死鱼样，小胖这句话，正好击中他的死穴，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甚至儿子的命，但是不能不要孙子的命，万家怎么能绝种？要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你们不能这么干，我可没惹着谁啊！”

“这怪谁啊，你是要钱不要命啊。”小胖仍旧笑嘻嘻的说。

“我给你们二百，不能再多了。”这句话，他几乎是拼着命说出来的，就是他最疼爱的孙子向他要钱，他也不会拿出两块大洋，现在一下子拿出二百，是在剜他的心。

“算了，瞧你那熊样，死了老娘似的，不就二百大洋吗？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不要你一分钱。”田亮觉得差不多了，这戏再演下去，就容易过火了，他可不想刚才一幕再出现。

“你说，我答应。”田亮的话不啻是天外来音，让他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世界上，还有比不用拿钱的事，让他更开心的？所以田亮的话一落地，他就迫不及待的接了过去。

“我有十几个兄弟，打小日本受伤了。”说到这，田亮有意停顿了一会，刚才他已经在“小日本”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就是要看他的反应，如果他十分恐惧，这件事就不能进行了。“他们需要有个安定的地方养伤。”

下面的话不用田亮往下说，万老神仙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当然也在掂量轻重。用不着说，这件事的风险不小，但是和五百大洋比起来，它还是不够份量。再说了，如果处理的好，也不一定被外界知道，那不就不用破财了，凭他在村里的地位，即使有几个人知道了，也没有人会去告密。想到这，他不再犹豫。“当家的，如果信得过老朽，就把人交给我，鸡鸭鱼肉没有，一日三餐管饱。”

“你能保证弟兄们的生命安全？”田亮问，目光紧紧的盯着他，心理甭提多开心了。

“我有一处地方，条件虽然差了点，但是绝对没有危险。如果当家的不嫌弃，那里正好养伤。”

田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看了小胖一眼，俩人会心的笑了笑，看来这件事可以画上句号了，免得节外生枝。“好吧，那就这么办了，不过丑话撂在前头，如果我的弟兄出了意外，我会怎么做，你该知道的。”

“当家的放心，我会百分之百的尽心。再说了，他们是为打鬼子负的伤，我也是中国人啊，该出一分力。”

“好，冲你这句话，人就交给你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田亮站了起来。

“吃口饭再走吧！”万老神仙真诚的说，这句话中，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虽然受了一点虚惊，但是没有损失一分钱，这实在是让他喜出望外，因此他真心的想留下他们。

“不了，我们还有事，你赶紧准备，说不定，今天晚上我的弟兄就会到。”田亮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一件天大的难事，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真想大喊几声，太棒了。

二

走出了小王庄，田亮再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并且狠狠的给了小胖一拳，打得小胖呲牙咧嘴，差一点没差了气。

“哎呦，干嘛，头。”

“看不出，你小子一肚子道道，这是奖励你的。”田亮笑着说，又伸出了拳头。

小胖急忙的闪开了，嘴唇厥起了老高。“有你这么奖励的？还不如给点好吃的，我可饿了。”

“是啊，头，我们也饿了。”其余的人也说。

“前面就是马家集，咱们涮羊肉去。”田亮一高兴，忘了他兜里有多少钱，说起了大话。可是话一出口，立刻后悔了，真要涮羊肉，他拿什么付饭钱？

“好啊！开斋了！”别人可不管他兜里有没有钱，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只有小胖在一边偷着笑，因为他知道，田亮的兜里，说不定比脸还干净，看他怎么下台？

田亮撇撇嘴，做出一副苦相，心说你们想吃大户，我还不知道吃谁呢？他有点后悔，刚才装什么大蒜，在万老神仙家饱餐一顿就是了，不吃白不吃，弄得现在饿肚子。

出了村，不远处就是大道，从地里往回走的农民依稀可见。那些抗着锄头的乡民看见他们，眼里纷纷抛出差异的目光，因为他们的打扮不伦不类，人人手里还拿着枪。有个孩子看见好奇，刚想跑过来看个究竟，被她妈妈一把拽了回去，吓得那个孩子咧开嘴大哭起来。

田亮觉察到了什么，小声的对小胖说：“咱们的打扮太扎眼，快点离开大道。”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卷起了滚滚烟尘，用不着问，一定是出现了大批人马，而这个时候出现大批人马，决不会是本地农民。田亮用眼神扫视了一下左右，领头下了公路，向左面的田地走去。那里有一堆堆去年冬天留下的玉米秸子，是天然的庇护场所。只要乡民不告发，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他们刚刚藏好了身体，喧嚣的声音，晃动的身影就出现了，啊！是整整一个营的皇协军。

“头，他们是奔肖队长那儿。”小胖小声的说。

田亮没有吱声，脑子里不住的在想：营地被敌人发现了，肖队长他们和敌人干上了，敌人又增加了一个营，肖队长本来人少，干不过啊。是揍他们，还是立刻赶回去？脑子里乱轰轰的，一时理不出头绪来，哪有精神搭理他。过了好一会，队伍走完了，田亮脑子里的思路才清晰了。“快，跟上他们。”

“头，搂它屁股干一下，准保让他们屁股冒烟.”小胖笑嘻嘻的说，一副磨拳搽掌的架势，他也不管对方是多少人，只要有热闹就开心。

兜屁股打，的确会起到骚扰的作用，只是这光光的大路上，无遮无挡，对方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只有一个班的人，到那时，弄不好，偷鸡不成失把米，就不合算了，所以他没有答应小胖的请求，只是命令跟住他们。

田亮他们没有猜错，这个营的皇协军，的确是奔肖鹏去的，那么，既然袁国平不想分一杯羹给别人，他们又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原来，石冠中从袁国平来到西河，就把他列为了对手，尤其是小野让他把一个营的皇协军交给袁国平指挥，更是如芒在刺，坐立不安，因此他对袁国平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关注。他给曲营长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监视并报告袁国平的一切行踪，所以袁国平刚刚发现了肖鹏的踪迹，他就派人报告了石冠中。石冠中听说袁国平找到了运河支队，自然比死了亲爹还着急。你想啊，如果让袁国平消灭了运河支队，立下了头功，那还有他石冠中的好日子过？本来小野就对袁国平特殊关爱，信任，那还不顺理成章的，让袁国平进入皇协军的领导层，然后取而代之，他石冠中会坐以待毙？因此他一秒钟都没耽误，立刻调出一个营，加入强夺功劳的战场，这个原因，别说田亮不会知道，就是小野和肖鹏也预料不到。

皇协军走的是大路，田亮他们走的是田地，还不敢离得太近，这就苦了他们，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他们却水米没进，道路情况越来越不好走，真有点饥肠漉漉的感觉。然而皇协军不停下，他们就一步也不敢放松，就这样，他们像是给对方送行似的，踉踉跄跄的跟着。曾经有过好几次，田亮自己都憋不住了，真想在后面开枪，打它个兔崽子的，先过过瘾，出出气再说，但他还是忍住了，想到自身的安全，运河支队的命运，他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一定要选择最佳时机，给敌人以重创，能多拖一会是一会，让这个营的皇协军上去，运河支队的压力会更大。战争的确可以锻炼人，田亮年龄虽然不大，却因为战争的锤炼，过早的成熟了。走到荒地沟，皇协军终于停下了，看来他们要开火吃饭。田亮眼睛亮了，这无异是偷袭敌人的最好机会。他率领小分队悄悄的靠近村庄。可是令他感到好笑的，对方尽然岗哨都不派，乱哄哄的人群像马蜂似的，纷纷钻到了老百姓的家，犬吠声，鸡叫声此起彼伏。田亮打消了立刻攻击敌人的念头，他隐隐的感觉到，这种情况会有很大孔子可钻。他把小胖叫到身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小胖听说进村，肚子饿也忘了，能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捣乱，那比干什么都刺激，他哪有不同意之理。见小胖同意他的主张，田亮就拿定了主意。他把剩下的战士留在了村口，就和小胖摸了进去。

在朦朦胧胧的夜色掩护下，他们悄无声息的走进了村里。虽然有的老百姓看见了他们，但是谁又愿意管这闲事呢。他们只要不被皇协军发现，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头，你看。”小胖眼尖，一下子发现了目标。

田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一个敞开大门的院子里，两挺簇新的机关枪，姿态优美的站立在院子**，就像两个美女似的，那么风姿妖娆，立刻，田亮感到了心痒难骚。如果拿到了两挺机枪，不但一会能发挥巨大作用，等于给小分队增加了一个排的兵力，那对牵制这伙敌人是非常有力的。

“干！”田亮压低了声音说。

俩人一前一后，悄悄向大院靠近，透过窗子里印出的灯光，他们可以清晰的，看见摇曳的身影，空旷的院子里，看不见人。小胖抢前一步就要往里冲，被田亮摁住了。小胖诧异的转过脸，田亮指指院中的西北角，那里有棵大树，树下，一个抱枪的皇协军坐在石磨上打盹，看来长途跋涉，把他们累坏了。院墙是用树枝扎成的，只要不弄出声响，跳进院内不是难事。田亮做了个手势，然后像泥鳅似的，滑过了正门，绕到了侧面。

那么读者会想，这家的主人哪去了，屋子里的人都死过去了？不！这家的主人就在屋子里，一个都没走，只不过在干生气。他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几只鸡，转眼之间成了刀下鬼。这还不算，他们还要伺候对方，在厨房忙碌。而那几个机枪手，像死猪似的躺在炕上，等着享受美味。别说他们没有看见，就算看见田亮他们，也不会出声。

田亮就像走进了不设防的城郭里，当他来到了大树后，那个打盹的士兵才有所觉察，他刚刚站起，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就觉得喉咙发紧，嗓子冒烟，身子像条死鱼似的，被拖到了后面，然后就感到眼冒金星，大腿蹬了几下，白眼一翻，去西天了。田亮迅速的转了回来，一手抓起一挺机枪，快速的走出院里。按说到了这会，他们该知足了，离开险境。可是小胖不干，他又反身溜进院里，原来他看中了子弹箱。他认为和田亮一块进了村，田亮收获了两挺机关枪，他毛也没弄到，这太丢人。他可以在职务上低于田亮，却不能在胆量上输给田亮。这样一副小孩性格，到使他发了洋财，他不但抗了一箱子弹，还从死去的士兵身上搞到了手雷，这玩意小巧玲珑，威力极强，一直是支队战士的心爱之物，比他们用的手榴弹强多了。这下子小胖开心了，虽然田亮批评他不听指挥，他却一点也不在乎，俩人算是满载而归，很快走出了村子。留守的战士看见他们的战利品，眼睛都红了，纷纷要求再次进村，好像村子里不是一群狼，而是一群待宰的羊，田亮立刻拒绝了，这就是他的成熟。幸亏他没有答应，因为敌人发现了，正在集合队伍。

瘦高个的营长叫郑雄，满脸怒气，脑门上青筋暴跳，心理那个火就别提多大了。战斗还没有开始，就损失了一个士兵，两挺机关枪，而且敌人是怎么偷走的，是哪路神仙，一点也不知道，一屋子人，没有一个喘气的，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像走城门似的，来去自如，这丢脸自不必说，两挺机关枪没了，怎么像上面交代？他抡起了那房檩子似的胳膊，左右开弓，打得那几个机枪手满脸是血，也许打累了，也许才悟到，就是把他们嘴巴抽烂了，机关枪也回不来了，当务之极是找到敌人，夺回机关枪。他也不管士兵吃没吃饭，带着人就追了出来。

这时候的田亮他们已经离开了村子，因为他们首先要弄点吃的，然后找个合适的地方继续给对方捣乱。田亮心理明白，虽然他们有了机关枪，可是和敌人的力量相比，还是太过悬殊。再说，这里毕竟离西河镇不算太远，鬼子的增援很快就到，要找一个即利于阻击，又能迅速撤离的地方。要知道，肖鹏还在等着他的回音呢？

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乡村的公路本来就高低不平，这会儿就更难走了，加上走得急，肚子里已经开锅，连田亮也觉得走不动了。他们就在三岔路口停下来，田亮让小胖带个战士，去村子里弄些吃的，剩下的人原地休息。疲劳使战士们顾不得地面潮湿，冰冷，纷纷的坐了下来，有的人甚至躺了下来。田亮却不敢睡觉，坐倒，他站了起来，前后左右的查看，如果在这里阻击敌人，一定要找好有利地形，这是他跟前后两任队长学的。可惜，这里的地势，不用说丘陵，连土包也没有，简直像是光华的褥子。田亮失望了，看来在这里只能骚扰敌人，打了就跑，不能和敌人绞缠，要是被敌人缠住就麻烦了。好在天黑了，撤退不是问题。

时间不长，小胖他们回来了，不但带回了窝头，地瓜和咸菜，还带来了花生。田亮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当地的农民平时根本不舍得吃花生，全指望用它卖钱换点油盐酱醋，肯定是他们偷来的，说不定还是抢来的。“说实话，花生是怎么回事？”

“头，我就知道你会问，你一定认为不是好道来的。哈哈，这下你错了，大大的错了，是那个老伯主动给的？”小胖得意的说着，狠狠的咬了一口窝头。

“为什么？他是你亲爹？”田亮发火了，他根本不信。

“不为什么，我告诉他，我们要在这打黄皮子，他就高兴了，说是该打，就给我装了花生。”

“真的？”田亮还是有些怀疑。

“不信你问他？头，你以为咱华北的老百姓，都是小王庄那个水平？错了，他们觉悟高着呢？”

“是啊，头，我们一说揍黄皮子，他们可高兴了。”和小胖一起去的战士说。

“那就快吃，黄皮子快到了。”田亮信了，抓起一个窝头，大口的吞嚼起来，他也真饿了，他的吃相用狼吞虎咽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这一点真像林强。

山村的夜是很黑的，广阔的平原上，你能见到的，也只是远处那忽明忽暗的灯火，仿佛星月已经厌倦了这充满了硝烟的世界，躲在云层中不肯出来了，偶尔光顾的流星，人们也不容易看到，生于战乱之中的人们是很悲惨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属于他们。

田亮的窝头还没有吃完，皇协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把剩下的窝头放在兜里，低声的喊了一句：“各就各位。”

一场不在计划内的阻击战就这样开始了。刚才宁静的夜空，幽暗的暮色，被突然出现的枪声，弹雨划出的弧光彻底改变了，就像是拙劣的画家突然兴起，随便涂抹一样，天空变得光怪陆离。

田亮等人的突然攻击，像是在宁静的空中下起了一场暴风雨，正在急急忙忙赶路的皇协军，像是成熟的庄稼遇到了雷霆，纷纷的被撂倒了，两挺机枪交叉攻击，就像是平地刮起了风暴，打得皇协军是包头鼠串，狼狈不堪。

“头，兔崽子完了，冲锋吧。”小胖还没有打过这么过瘾的仗，兴奋的喊了起来。

“你昏了头了，马上撤。”田亮厉声的说，他心理十分清楚，一旦对方清醒过来，发现他们就一个班的人，想跑就难了，见好就收吧！

“为什么，打得好好的……”

“少废话，撤。”田亮说完，带头站了起来，向早已看好的小路走去。很快，清醒过来的皇协军，轻重机枪响了起来，像是在欢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