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四节

四

“营长，”二连副引着曹成祥溜下来几米趴在地上后道：“我连三班副说他有个法子炸那个指挥塔火力点，我琢磨着得请示一下营长是不是能行？”

“哦？”曹成祥看看他对面半伏着的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士兵问：“你有什么法子？说说看。”

“营长，你看。”这个士兵指着左侧和他们基本上呈一条直线的勉强可以辨认出的一根电线杆道：“那根电线杆离我们十几米远，估计它的正前方几十米远还会有，几根之后就通到了那小楼的跟前。

刚才我借火光发现这线杆拉的是高压电缆线。我琢磨顺电缆线爬到楼里，再从上面溜下来炸，肯定能成功。”

“哦！”曹成祥眼睛一亮，又寻思了片刻道：“好主意，不知这电缆线能不能经得住一个人的重量？”

“行，营长。一个人加上几十斤的炸药没问题。只是，人一上去，尤其到了电缆线的中间，这线肯定下垂，我担心地堡里的鬼子看见，营长得组织火力封锁住枪眼，让他们顾不上东张西望，尤其是抬头向上看。”老兵道。

“没问题。”曹成祥拍拍对方的肩膀道：“不知，你敢不敢去？”见对方点点头他又轻声问道：“兄弟，不知你是那一年当兵的？家是那的？”

“我叫刘杰，原是胶州市电厂工人。几个月前鬼子飞机轰炸市区炸死了我的父亲和妹子，我和我弟弟就一起到了‘国军招募处’报名当了兵。”

“好，刘杰。仗打完后，你的位置我会给你重新考虑。”

刘杰沉思片刻对曹成祥说：“营长，我兄弟俩当兵只图多杀鬼子给咱中国人报仇雪恨。如果我一去不回，请转告我的弟弟，他在师部特务营，叫刘刚。让他一是多杀鬼子，二是好好照顾他的嫂子及不到一周岁的小侄------”

曹成祥面色十分凝重，又拍拍刘杰的肩膀道：“多多小心，一定要回来，我和营里的弟兄们还等着喝你回来后升职的喜酒------。”

刘杰十分勉强地一笑，接过两根爆破筒绑在背后，又接过一柄绝缘剪子，对曹成祥又说了一遍：“营长，我上去后，一定要组织火力压制住鬼子，不要让他们发现我。”说完，他向众人郑重地敬了个军礼，迅速向左下方隐去。

刘杰敏捷地爬上电线杆，先用剪子极小心地将拇指粗的电缆线的铅皮剥开，然后把内线的一头用拇指粗的绳索系牢，一头栓在电线杆上，最后将内线剪断。他略停了几秒钟，喘了几口粗气，看准方向头前脚后象个蜘蛛倒吊在高压线上向前滑行。几分钟后，他已爬到了第二根电线柱上。

由于我方的射击很猛，曹成祥又专门组织了三、四名特等射手用步枪专门瞄准射孔的火光打，加之天色仍暗，地堡射孔的上俯角很小，日军用于搜索目标以及指示弹道的方法只是在机枪子弹梭上时而夹上一颗曳光弹，只能在瞬间发现地面的目标，却看不到地面以上的什么，所以日军全然没有发现———更令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他们的头顶上会有人顺着电线爬过来！

十几分钟后，刘杰终于顺第四根电线杆从电缆线上荡进了机场指挥塔二楼侧面的一扇窗内。

刘杰顾不上全身几乎虚脱、如若散了架子般的疲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发抖的手臂端着曹成祥给他的驳壳枪跃入一间屋内迅速卧倒、仔细观察。

昏暗中他就着外面炮火轰炸的火光发现这是一间约二十多平方米的机场指挥室，一些设施、仪表板等被我军方才的枪炮打碎、震落了一地，约十几具日军士兵的尸体和枪械横七竖八地倒在面向大海的几扇窗下。

顺着楼梯，刘杰摸到了底层，沿着一条走廊，他又查看了两个房间，里面除了日军士兵的尸体之外没有再发现什么值得重视的东西。第三个屋是个办公室，里面约二十几具尸体和被炸碎的铁皮柜子、办公桌椅及其他物事等等。这房间面朝大海的方向有四扇窗户，其中两扇窗户的下面正传来机枪射击的震耳的暴响。

刘杰弯下腰躲在窗旁把军装的一只袖子撕下点燃后向外晃了几下，果然对面我军阵地的射击火光一个个消失。

此刻刘杰觉得心里很温暖、很欣慰。

他发出了信号，既是通知营长他们自己已经顺利地到达了楼内，也通知他们停止射击，以免他在窗外行动时被误伤。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弟兄们虽然停止了射击，但黑暗之中有上百双眼睛睁得大大地在向他这个方向注视着，这无声的注视中充满了寄托和期待，更充满了关怀和爷们之间的那种过命的深情。而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不仅要消灭十几或几十名凶残的鬼子，更为重要的是，自己炸毁脚下的这个日军火力点的任务密切关系着十几、几十甚至上百弟兄们不再白白地丧失性命！

想到这里，刘杰又一次大口地喘了几口带有硝烟的空气———也许，我这是最后的几下呼吸了！

他苦笑了一下，然后一点儿一点儿随窗台探下身子，只见窗下偏一尺多的射孔正突突地喷泻着子弹，那挺重机枪露出在外的一小段枪筒已呈暗红色，看不见的硝烟弥漫进刘杰的鼻孔和肺部！

刘杰的心砰砰直跳，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最少有四挺机枪在他脚下的地堡内咆哮。想了一下，他退回屋子拧开爆破筒的后盖将两根引线连在一起，将爆破筒用自己的绑腿从上下两端绑成一体，又从窗下小心翼翼地迈出两条腿立在射孔的边缘摸出一颗手榴弹，咬开后盖又用牙拽燃引线默默数着“一、二、三------”然后猛然侧身将手榴弹塞入射孔的间隙里！

“轰” ！地一声，这挺重机枪顿时歪在了一旁，里面叫喊声乱成一团！

趁此机会，刘杰叉开双腿双手持筒“日你奶奶的！”将之狠狠捣入射孔里随手一勾引线 ，撒腿就往我军阵地的方向跑去！

刚跑出几步，只听耳后“当啷啷”一声！刘杰忙扭头一看，直急得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原来两根爆破筒被地堡里的日军推了出来！

刘杰大吼一声，几步箭般窜来拾起爆破筒又一扑，眼看又要塞进去，地堡内

日兵打来一枪正中刘杰腰部！他一个踉跄，身形稍顿，“忽”地一下又将爆破筒塞入射孔！里面的日军士兵倒也手疾眼快，又是用力向外推！

刘杰心里明白：这玩意儿自拉弦到爆炸只有八秒钟，现在自己想跑也跑不了！

于是他一弯腰用胸部死死顶住爆破筒，腾出双手一把抓住射孔露出的一段歪在一边的机枪枪筒，全然不顾双手被“滋滋”烧焦钻心的疼痛，又是一声大吼，将身体弯成弓形死死钉在射孔前！

刘杰仅仅来得及回头向一营的方向看了一眼，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十来秒钟过去后，浓浓的烟尘和暗红色的火光散尽，刘杰和这座二层小楼及地堡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堆倒塌的废墟在缓缓地弥漫着青烟------